为首的保镖站在船头,戴着单眼皮质眼罩,典型的西方人的面孔,肌肉几乎要将西装撑爆的模样看起来很像是水匪,双手背后,在和秦景峰对了暗号后才朗笑道:“秦先生,能够从青国人的监狱里逃出来,我应该是夸你手段高超,还是该夸你懂得什么叫顺势而为?”
这是讽刺,同样也是警惕。
果然如同顾戾猜测,哪怕对方如约而来也是有着实打实的防备之心。
防备秦景峰是被青国策反好要将他们抓捕的。
秦景峰的眸子暗了暗,穿着军靴一脚将脚下踩着的人踢了出去,嗓音很是淡漠,仿佛什么都不被他放在心上:“这就是克莱斯特家族负责迎接我的欢迎式?”他掀眸看过去:“怀疑我?”
“秦先生也莫要着急,成大事者定是不能放下戒备心的。”
“准备让我怎么验证?”
保镖大笑起来的声音洪亮,双手背后,眸子却如鹰一般倏然间凝视在秦景峰的身上,带着无尽的威压,不知为何突然转变了话题:“秦先生,你身边这位小姐就是你电话里所说的薛小姐吧。”
秦景峰一时间不能确定男人要做什么,只能称是。
闻言,男人又笑:“既然秦先生和薛小姐曾经是夫妻,现下里又是靠着绑架薛小姐逃出来的,那……不如秦先生证明下你自己。”
先是提起薛镜,而后又要秦景峰证明自己,这其中氤氲着的意味不言而喻。
秦景峰的眸子径直晦暗下去,眸底溢出一丝丝的……心疼,全部都被男人察觉到,挑眉:“怎么,秦先生舍不得了?”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在想……”他冷漠的面无表情,每个字吐出来都格外的讥讽:“你算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敢让我证明我自己?”
他直接联系的是克莱斯特家族二代里的长子,满打满算,他也算是下代家主的嫡系人手,又岂是这样一个保镖能够随意置噱的。
“你就说你证明还是不证明吧。”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单眼眼罩随着脸部的动作被抬起来些,隐约能够看到点刀疤:“被青国监狱放出来的人,别说是大少,哪怕是家主怕也不敢贸然接你走的,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自己打量着办。”
秦景峰却在他脸部的刀疤上停留了几秒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一暗,语气多了几分复杂:“那你想要如何?”
“也不是多难的事。”
说着,一个手势,便有保镖隔空扔给他一把枪。
男人维持着背手的姿势站在船头:“听闻薛小姐曾是你的妻子,难保不是你们夫妻二人联手,所以……这枪里有一颗子弹,我希望瞧瞧薛小姐心头血的颜色。”
这话说得好听……
不外乎是,将子弹送进薛镜的心脏。
后方里,薛御如果不是有江空怀安排的人手压制着,怕早就按捺不住的直接冲了过去。
监控视频里,秦景峰清隽的容颜刹那间蒙上一层极淡的白霜,眼神端着极其的复杂和晦暗,面无表情的侧眸对上薛镜的眼睛。
她就站在海边的冷风中,衣摆随着风慢慢舞动着,哪怕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煞白着一张小脸,瞳眸的色彩有些涣散。
她的眼神,他能够读懂,手指不知觉的放在扳机处:“我能有第二种……”
“不可能。”
刀疤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他,似乎耐性已经被磨得全无:“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你开枪就上船,如果真的舍不得女人的话,那不如一拍两散。”
男人说得好听,一拍两散,可秦景峰知道那么多有关于克莱斯特家族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危险在外像是颗定时炸弹般随时随地有爆炸的可能性。
甚至船舱的隐秘之处已经有人架好了冲锋枪,只等着秦景峰一旦选择后者便送他上路。
“十……”
计数开始。
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薛镜和正常人一样嗓音都有着发颤:“秦景峰……”
替克莱斯特家族做过那么多事情,秦景峰怎么可能不懂其中的深意,眸底的复杂被疲倦和无奈占据:“抱歉,如果你不死,那么接下来会死的人就是我。”
枪口已经无声无息对准了薛镜的心口。
薛镜用力才能呼吸,却缓缓闭上眼:“秦景峰,你从利用我感情的那一天开始便从头算到尾,今天终于有你失算的一天了。”
她笑的缓慢,金色的阳光在她白嫩的脸蛋上落下一层光芒,完美的勾勒出那抹释然的笑,就仿佛将往日里的一切全部放下,跟他再无关系……
她咬着字眼,每个都发的格外清楚:“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互不相欠。”
“一……”
刀疤男数到“一”的声音还未落下,枪声便响起……
硝烟的味道在鼻尖挥之不去,只剩下从心口位置蔓延出大片血花的薛镜跌入海中,任由潮涨潮落的海水将其彻底淹没。
那抹猩红色也随之被蔚蓝的海水所吞噬,消失的干干净净。
慕娇娇被枪声震得狠狠一抖,平板都差点摔落到地上。
但秦景峰却连眸子都未曾眨,眼神深冷晦暗到令所有人都无法读懂,只是将枪扔回去,嗓音平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你要的证明我完成了,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秦先生果然如大少说得般……心狠手辣。”
咬紧最后四个字,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什么,但刀疤男依旧是打了个手势,连接踏板才彻底放到秦景峰的面前,刀疤男站在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秦先生,大少说要见您,这边请。”
待秦景峰上船后,便是江空怀埋伏的人手动手的最好时机。
信号弹放出,场面一片混乱。
慕娇娇也随手将平板扔到一边,从头看到尾,心头多多少少平白多出几分迁怒,她就算理智清楚这场战斗中牺牲是在所不可避免的,但却也不曾想薛镜真的会生生死在她的眼前。
想要下车,就被青七拦住:“太太,现在警戒还未消除,您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还有着几分没有被怒意磨灭的理智,慕娇娇深呼吸坐回到位置上,闭了闭眼,吩咐:“你安排几个人去打捞下薛小姐的尸首,她不能这么平白死在这片冰冷的海里。”
青七这次没有反驳,只是低头:“是。”
这场围剿战进行了很久,久到这片海域被封锁了足足三天才打捞完所有的碎片残渣,将所有牺牲了的烈士进行登记,尸首火化,骨灰送到陵园安葬,同时进行家属的通知和补偿。
而逮捕到所有犯人则全部统一送至监狱进行进一步的审讯,等待他们的除了吐露真相外再无其他。
至于秦景峰……
根据江空怀和他做的交易,他这辈子都需要在有关部门的监控下生活,还需要遵守账户里不能有大额账目转账或存款,更不能私自离开南城区等十八条限制,一旦有任何的违反便可以被当即进行枪毙。
后来,慕娇娇也从顾戾的口中得知了秦家和薛家当年那些事情,其实她很不明白,秦景峰和薛镜何必走到这种地步。
如此想着,她便抬眸看向身侧矜贵冷戾的男人,径直将问题问了出来。
男人捏着菜单的手一顿,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薛家在南城区虽然只算得上是二流家族,但终究根深蒂固,如果不是叛国这样的罪名还真的难以撼动他的地位。”
“所以秦景峰就要铤而走险?”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不会输的。”低沉悦耳的嗓音叹了口气,大掌在她发上抚了抚:“有些时候积郁便会走火入魔铤而走险,这是人性的劣根,明明可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但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秦景峰觉得他等得已经够久了。”
说秦景峰对薛镜没有感情吗?
也是有的,只不过是这份感情不足以让他抵消心头的恨意罢了。
小说中男女主身为敌对家族,经过一系列虐身虐心后能够重新和好如此,但现实生活中却没有那般童话般的故事走向。
“薛镜再也不会原谅他了。”慕娇娇将头靠在顾戾的肩头:“那她是准备出国永远都不回来了吗?”
菜单被放在一侧,顾戾将她搂紧了点,下颚线的弧度漂亮,嗓音波澜不惊:“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这谁能够说得准。”
的确,薛镜并没有死。
不是说子弹射穿心脏还能够被救回来,而是从一开始设局的时候,顾戾便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提早便让薛镜穿上了件防弹衣,还在心口的位置藏了包血浆。
也幸好现下里是深冬,厚衣服还未褪下来,所以才能隐藏的住。
更庆幸的是,刀疤男站在高高的船头,没有派人去下海打捞薛镜的尸体一探是死是活,或者是他们太过狂妄,根本就不相信心口中弹,掉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还有能够生还的机会。
可这一切的安排,秦景峰都是不知晓的。
也就是说,他是在确定薛镜必死的情况下射出的那一枪。
慕娇娇至今都还记得战斗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月亮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上,颜色寡淡的投射下来到神经绷得随时都可能断掉的男人的身上,他身上的衣服浸透了海水,满是褶皱,肩头还中了一枪,猩红的血色顺着手臂流淌下来,还有的沾染到脸上,更衬得他在夜色中渗人的宛若是鬼魂。
素日里的淡漠神色在此时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宛若是疯魔般的狰狞:“她在哪儿?让我见她……我要见她……”
江空怀和景玄阳还在收拾战场,唯独顾戾温温淡淡的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闻言只是掀了下眼皮:“她死了,你应该知道的,她是被你一枪打死的。”
“不可能。”压抑的神经翻滚出暴躁,眸子猩红一片:“你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的,你们早就知道既然让她做我的人质来换取克莱斯特家族的信任,那她一定会受到生命危险,你们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是不是?”
海风吹拂的有些冷,顾戾早就想要回车里陪慕娇娇,自然没有耐性,眉眼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我们就算再怎么安排,也无法预料你会一枪射在她心脏上,子弹射穿了大动脉,还在海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哪怕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不可能,你是在骗我……”
“尸体就在那边车里躺着,我正安排薛御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