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小的云晓澜很不安,白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吓到她了,跟梵溱在帐篷里的时候躺在被子上一直紧闭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似乎一直在害怕什么。
今夜韩星沉在外面值夜,梵溱怕自己晚上不小心压着云晓澜,便将她放到了韩星沉的被子里,轻轻哼着歌哄睡,云晓澜慢慢便停止了发抖,很快就迷迷糊糊的地睡着了。但她依旧没有进入到另一个神奇的空间,而是一直处于无梦的无意识状态。
晚上下起了大雨,外面只有韩星沉披着雨衣在守着夜,其余人都各自休息。她面前堆着云晓澜捡回来的各式各样的蘑菇,这些蘑菇长得千奇百怪色泽艳丽,甚至还有夜间会散发着微光的,模样艳丽到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去吃它,毕竟越好看的蘑菇毒性越强。
可偏偏云晓澜这个小傻子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知道蘑菇好吃,哪懂得蘑菇还分有毒跟无毒,昨天连夜偷偷采了这么多回来,最后嘴馋都吃了个遍,害得自己变小。
其实韩星沉白天生气归生气,到了现在心里头气也消了,就想看看这些蘑菇到底有什么副作用,究竟是哪一个副作用这么强,能把人变小,以及变小究竟是可逆还是不可逆。
于是便守着一堆蘑菇分类,开始一个个尝试过来。
她的体质异于常人,就是吃了有毒物质,对她的身体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难受还是会难受一阵子的,于是在彻夜尝了好几种蘑菇体验过各种副作用后,韩星沉终于感觉到跟其他蘑菇不太一样的感觉了,紧接着她的身体忽然缩小,韩星沉知道她这回是吃到了会让人变小的蘑菇了。
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隔着雨衣也重得像石头砸身上一样,她站在小马扎底下,借此能躲个雨,但溅起的水滴和泥泞还是弄脏了她的脸,冻得脸都要僵了。
外面散养的熊仔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见下了雨也跟着躲在小马扎底下,由于太肥钻不进去,最后仅仅只遮了个脑袋。
它身上的毛发沾了雨水之后变得有些腥臭,看到变小的韩星沉还满心好奇地用爪子扒拉韩星沉。
后背忽然被挠了一下,韩星沉阴沉着脸转过头,看到小熊咕噜噜直转的眼,以及里面不加掩饰的兴奋,沉默了。
原来人变小以后,以前一切感觉正常的东西都会变成极大的危险,现在的小熊就跟常人眼里的怪兽一样。就是异种,韩星沉迄今为止也没遇到过跟人比例这么大的。
小熊还在胆大包天地用爪子轻轻扒拉韩星沉,显然把对方当玩具玩了,直到韩星沉面不改色飞起一脚猛踹在它脸上,才知道眼前的小人才不是白天好欺负的那一个,嗷地一声吃痛地跑开。
韩星沉看着怂的一批的熊仔,无语。
云晓澜就是被这东西当玩具玩了半天啊……
她就这样站着,想起白天小熊莫名其妙的兴奋乱窜,以及云晓澜浑身脏兮兮又可怜的模样,百感交集。
云晓澜胆子那么小,身体变小以后,被小熊着玩是不是一直很害怕?
可她发现对方以后不仅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还把人臭骂了一通。
韩星沉蹲下身撑着脑袋,她似乎对云晓澜太过严厉了,不过是个单纯又带点蠢、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抛开心智不谈也比她小九岁,她对个孩子苛刻什么……
但是一想到对方不顾劝阻一意孤行擅自行动,最后变得跟个迷你手办似的摆设,韩星沉还是有些生气。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她气的似乎并不是对方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而是气云晓澜不懂事自己乱跑,最后还变成这副模样。
她其实更多的是担心。
云晓澜现在跟在他们身边是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可是谁都说不准以后,眼下这些称得上平静的生活对他们而言在这些年实都属难见,后面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更没有一件事是安全的,注定不能把云晓澜继续这样带在身边,毕竟往后危险比安稳的日子多。
可这个小傻子这么不听话,送去安全基地还是这样可怎么办?安全基地可没有溱姐护着她,饿了也不会有其他人大方地给她食物,安全基地不养闲人,吃喝都得靠地下的货币购买,或者付出等价劳动力。云晓澜哪来的什么劳动力……
要想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就只有独立,只有变强。
但依她看,云晓澜显然做不到,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
雨渐渐地小了,冷空气重,韩星沉站起身,她的脸和手被冻得冰凉,更像是一个没有表情的手办,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慢慢地,她的身体开始恢复正常大小,韩星沉重新坐回小马扎上,噼里啪啦的雨点没有节奏地打在她身上,敲得让人心烦。
她看着脚边散落的蘑菇,想丢掉,可眼前又浮现了云晓澜灰头土脸的模样,为了摘这些蘑菇应该费了不少劲。
犹豫了一瞬,最后挑挑拣拣,把为数不多的能吃的蘑菇留下了。
“明天,好好跟她沟通下吧!”
韩星沉想。
云晓澜并非是弱智到不能沟通,只是过于单纯又没有常识,她跟对方计较生闷气,还真是有些可笑,现在把人吓得都不敢见她了。
这雨持续下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才停,但天还是阴沉沉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再下,于是说好的向安全基地出发的事,就暂时被搁置下来了。
天已亮,已经陆陆续续有人醒了,昨夜一场大雨显然大家都没睡好,周奇顶着两个黑眼圈掀开帐篷,就看到韩星沉还坐在小马扎上,深蓝色的雨衣上满是雨水,雨滴顺着她的帽檐滴滴答答砸在她外露的手背上,额前的发也湿成了一缕一缕。
“早。”
韩星沉抬眼打了个招呼。
她一夜没睡,现在除了脸色被冰得有些苍白以外,气色倒是还好,站起身抖了抖雨衣上的水,脱了下来,向后捋了把额头的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韩星沉的五官是很端正英气的那一类型,眼是眼鼻是鼻,脸部线条流畅,下颌线清晰可见,加之一直是利索的短发,给人一种很精干的感觉,事实也是如此。
“早。”
周奇回了招呼,随后又问云晓澜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我昨晚试过了,她采的蘑菇有一种会让人变小,但并不是不可逆,过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
“你全都吃过了?”周奇目瞪口呆,看着韩星沉脚边的一堆蘑菇,心道就这样生吃挨个试,还真是个狠人。
要是换做普通人,毒不死也都毒傻了。
难以想象昨天这人还凶神恶煞地骂云晓澜是个麻烦惹祸精,结果就连夜试吃蘑菇,就为了知道其毒性,测试会不会恢复正常。
韩星沉不以为然,“不挨个试怎么知道她吃的哪个。”她拍拍周奇的肩,反宽慰对方道:“放心,这点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周奇的面色倒没有这么轻松,叹息道:“你说你,分明担心她担心得要命,怎么总是表现得凶巴巴的。”
正如周奇所说,韩星沉其实是十分关心云晓澜的,这点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云晓澜面前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分明本意是关心,可表露出来的都是凶恶。
“谁知道呢!”
韩星沉勾了勾唇角。
她不是梵溱,她并不温柔。她也不是周奇,更不大度。更不是林昊,一点也不体贴……
可她是人类,本性善良,只是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关心了。
梵溱他们也都穿好外套从帐篷里探出了头,昨夜外面下大雨,地上有些泥泞,韩星沉见状,跟他们说:“你们就别出来了,地上全是湿泥,鞋子踩脏了不好打理,一会儿我跟周奇把食物分一下,今天大家就在帐篷里待着吧!”
“不是说今天开始向安全基地出发吗?”
司宇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星沉嘴角两边的弧度更大了,皮笑肉不笑,“也行,这路还能走,咱们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出发。”
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反话。
林昊在身后拧了周奇一把,小声说找个台阶赶紧下。
韩星沉向来一直说一不二,通常做好了的决定就是天上下刀子都不会轻易改变,昨天说的话也就司宇一个人当真了,压根没听出来韩星沉当时说的只是气话。这会儿经林昊一提醒,司宇才反应过来,韩星沉这是想翻篇了。
于是连忙找台阶下,“哎呀,走不了了雨太大,我回去继续躺着了!”
周奇掩着嘴偷笑,随后便去帐篷那边准备分食物了。
韩星沉将雨衣挂在帐篷边上,紧接着梵溱就递过来一条干毛巾,“擦擦头发,别着凉了。”
“我哪会着凉。”
韩星沉觉得梵溱的话很有意思,温柔体贴惯了,都忘记她的体质早就不同于常人了。
梵溱只是笑笑,给她掸着袖口上的泥点。
“她醒了吗?”韩星沉问。
她俩一个站在帐篷外,一个站在帐篷里面探出半个身子,韩星沉刻意放轻了声音,难得地温柔。
梵溱摇摇头,“没有,昨晚害怕得一直抖,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恢复正常,怕夜里压着她,先放你的被子里了。”
“蘑菇的毒性不是很强,我昨晚试过了,大概三个小时就恢复正常了,普通人的话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
“那……不送她走了?”
梵溱试探地问。
韩星沉擦头的动作顿了顿,思索了会儿,如实对梵溱道:“她只是普通人,留在我们身边没有什么好处的,安全基地更适合她。”
“她太过单纯,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和平年代了,送去安全基地的话也只会被欺负。”
云晓澜的生存能力几乎为零,梵溱自从跟她接触以来,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否则后面也不会始终不提去安全基地这回事了。
但韩星沉说的没错,云晓澜留在他们身边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反而今后不得不遇到更多危险的事情。
周奇将她们的食物带过来了,韩星沉点头接过,把毛巾搭在肩上,脱了鞋进到帐篷里去。
“再说吧!”
随着帐篷被拉起,两人都没有了话。
今天注定要在帐篷里度过了,韩星沉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看到躺在自己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的小云晓澜,觉得小小一只挺可爱的,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要是一直都这么小一只,她倒是不介意把对方带在身边了。可惜啊,这不可能,云晓澜的变小只是暂时的,她不能拿一个普通人的性命开玩笑。
守了一整晚的夜,韩星沉这时候一沾枕头就睡了,连东西都没有吃。
小小的云晓澜就这样躺在她的被窝里,被韩星沉用手护着,生怕会消失了似的。
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云晓澜的错觉,韩星沉是个温柔的人,只是每个人温柔的方式都不一样,韩星沉的就更加别扭。
梵溱的温柔是温声细语无微不至,林昊周奇是给云晓澜留下好吃的,司宇是逗云晓澜开心。而韩星沉,心里越是紧张一个人,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反而事后默默地为对方做着一切,平常没事的时候还喜欢欺负一下对方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韩星沉知道自己的性格脾气不好,可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自己了。
而且,她不需要去改变,因为改变这件事情,本身就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