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仿佛对楚林有了新的认知。
在惊人的美貌之前,一些被忽视的东西浮现出来。
“对,我记得面试的时候,小楚对战术这块就很有想法。”有人夸她,“对球队也很了解。”
陈经理也笑眯眯的:“你们以为,那几个小子突然会按时训练,是谁的功劳?她刚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还都不服,这才来没多久,可已经初得人心了。”
众人惊异的目光投向楚林。
这时,“呵,大道理谁不会讲,可关键是,谁能做到?”
一句话在楚林喉中几乎脱口而出,她却紧接着一怔,闭上了嘴。
说什么呢?她能?她只是个助教,来之前,只想做好分内的工作,对方舟的未来又有多少置喙的余地?
换作曾经的她,或许会言笑晏晏自荐,但现在……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番话。
她长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早上被她忽视的头疼又发作了起来。
陈经理看了眼时间,拍了两下手:“行了,先这样,在方舟集团的正式评估下来之前,我继续去联系其他教练,另外,还有几个解约球员的空缺也要补上。”
“在这之前,不管是老球员的训练,还是新球员的考察,球队都不能缺了教练。所以,”陈经理顿了顿,望向楚林。
“这段时间,由楚林暂时代理教练。”
楚林抬眸,眉心跳了一下。
“各位有意见吗?”
其他人都没想到陈经理会这样说,议论纷纷。
纵然有人觉得楚林刚来,这样安排太仓促,可仔细想想,又没有更好的方案——助教也只她一个,只得赞同。
会议散去,陈经理留下了楚林。
“小楚,事发突然,这段时间,我们都会很忙,那帮球员就交给你了。”
她得体地笑了笑:“好。”
“其实,关于教练,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你……”
陈经理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口气,说了一句:“先不提了,你好好干。”
王教练突然走了,暂时由刚来没两天的楚林担任代理教练。
这个消息不啻于给队里砸下了一枚炸弹。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于维,他得意地瞟了丁楠一眼,胳膊肘暗自捣了捣他:“瞧见没,我这嘴,金口玉言。”
丁楠白了他一眼。
然而这几天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了楚林。
王教练在方舟待了很多年,跟球员们也相处了多年,共渡了无数难关,彼此之间都有深厚的感情。
一时之间,他们对楚林的排斥达到了巅峰。即使陈经理说,王教练是自己主动走的。
但谁也没想到,最接受不了的,却是周末。
一直以来,王教练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整支球队里最照顾的就是他。
在周末偷偷离队做兼职被队里发现之后,也是王教练帮他揽下了责罚,还给他申请补助。
对于周末来说,王教练不止是教练,更像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他从没想过,对方会离队。
钱强半个月后就会结束合约,楚林的代理教练之位与他无关,他只是悠哉地朝周末说风凉话:“王指导待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还偏这么巧,赶在她进队的时候?”
“肯定是被她挤走的,我早说这女人不简单,背后有关系。说是暂代教练,八成是怕你们接受不了,想循序渐进。”
陈于维最先反驳:“你胡说什么?教练才不是那样的人!”
“哟,”钱强阴阳怪气,上下打量他,“教练都叫上了,改口够快的啊,我还真没想到,连你都被她收买了。”
“才不是收买!”丁楠将陈于维拉回来,免得他对钱强动手。
“别拦着我!”
“他要走了无所谓,但你要是动手,会背处分的!”
林友谊几人担心地围着周末:“周末,你别多想,陈经理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不会骗人的。”
“是啊,而且虽然助教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她不会做出靠关系挤走教练的事。”
周末垂着头,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抬头:“不,这次,钱强说得没错。”
所有球员惊讶地看向他。
林友谊气愤地喊:“他的话你也信!”
“其实有件事我没说。”
“什么?”
“我昨天去打工的时候,偶然碰到她跟老陈了,她叫老陈陈叔,两个人说话语气很亲近,还提到了她爸爸。”
他冷言冷语:“老陈可没跟我们说过,他们之前就认识。”
听了周末的话,队内顿时炸开了锅:“所以还真是老陈给她开后门?!”
林友谊凝眉想了想,“不,我还是觉得她不是这样靠关系的人。”
王边急性子:“周末,你直接打电话问问教练,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没跟我们说啊?”
周末别过脸去,“我打了,还没人接。”说完他握紧拳头,“不管怎么说,反正在我心里,方舟的教练只有他一个。”
就在众人沉默的档口,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半分钟后,他在林友谊几人的呼声中冲出了球馆。
除了陈于维和林友谊五人,其他人都对楚林的代理教练之位表示了质疑与排斥。
尤其是得知了楚林与陈经理早就认识之后。
“是太巧了,她才来几天,就从个名不见经传的助教,一跃当上代理教练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转正了?”
“管理层脑子进水了吗?就算王教练走了,就不能找到其他有经验的教练了?非得要个女人来代理?还是说,即使是管理层也已经彻底放弃我们了?方舟是不是真的要散了?”
“她来队里这几天,你们有谁见她打过球?没有吧,让她打也不打,就像故意躲着似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她恐怕真的根本连球都不会打。”
“不会打球教个屁啊!”
“没错,我看那天进球也只是运气罢了。”
楚林对球员们有什么反应完全没兴趣。
这则消息是由陈经理去队里公布的,她跟他说了声身体不适,连个面都没露。不管他们认可还是不认可,都与她无关。
当然,如果她在现场,也只会倚着墙,懒洋洋地笑:“没错,就是运气,那又怎样?”
反正不是什么真正的教练,左右不过是个代理。
话虽然这么说,但楚林的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波动。
陈经理不知是早就想好了,还是一时兴起,总之没跟她通气,她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尤其她现在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带队。
楚林越发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这时还接到了老楚的电话,就更让她头大了。
对,老楚昨晚的那条短信她还没回。楚林这时才想起来。
可现在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她强撑着接起电话,语气装得正常:“喂,老楚?”
可惜电话那头的父亲,一下就听出了她话中淡淡的鼻音。
她揉了揉眼,“没事,一点小感冒,吃过药了。”
“适应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球员?”
她鼻息炽热,“嗯,皮是皮了点,不过都很服我。”
“不用给我打钱了,够用。”
随后,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楚林慢慢摩挲着手腕,眼帘半垂:“手没事,我会尽量少碰球的。”
挂断电话,楚林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她胡乱对照说明吃了几片药,躺了下去,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时已是天黑,却一点都不见好。
病来如山倒,她平时免疫力不错,这一病,反倒更加来势汹汹。
她坐起,披上衣服,带上口罩,全副武装好,打算放弃挣扎,去医院了。
好在医院里人不多,刚挂了个急诊,她就眼前一黑,仰面坐在椅子上缓了缓。
周围的患者都有亲朋陪伴,唯有她独自一人。
就这么坐着,这副境遇,加上今天横生的波澜,一股细小的委屈之情一点点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扁了扁嘴,细长的手指搭在眼上,想起了卫凌。
她跟卫凌倒是与医院有缘。
那时她明里暗里撩动卫凌,故意制造偶遇,他不为所动。
她在球场上给他送水,他的队友们都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一边感叹起哄,一边在内心恨不得被送水的是自己。
只有卫凌,环顾了周围一圈痴汉脸,皱着眉,让她离远点。
气得楚林直接将水塞给了身边不知哪个男生就走了。
男生满脸受宠若惊,然而手里的水还没焐热,又被人拿走了,他愤愤地抬眼一看,竟是卫凌。
卫凌冷着脸,眼里黑沉:“这是给我的。”
不过楚林并不知道。
她实实在在地被卫凌的不识好歹气到了,好几天没去找他。
然后在打球的时候,由于心不在焉,落地时没站稳,扭到了脚。
其实并没有多严重,只是她当时毫无防备,愣住了神,在外人眼里,就是动弹不得的重伤。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人讨论,那天的卫凌是如何以惊人的速度从隔壁球场突然窜出来,一把将她抱起,跑去的医院。
楚林在他怀里慢慢反应过来,眯起眼,坏笑着敲了敲他胸口:“哟,不是说,让我离远点吗?”
她蹙起眉,故意矫情地问:“可是现在这个距离,会不会有点太近了啊?”
卫凌目光莫测,低头看了她一眼。
楚林心里有数,见好就收。
想完,她心里更酸了。
那时去医院都有人抱,现在倒好,路都快走不了了,还得自己一个人挂号。
这一瞬间,她无比想去找回卫凌。
可是,她不敢。
她用力闭了闭眼。
随后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你看那个人,个子好高。”
“哦哟,是不是哭了?一个大男人,看着好可怜,估计是家里人不好了。”
“会来医院的,谁不可怜。”
楚林放下手,随意瞥了过去,在见到被讨论的人影后,立刻坐直了起来。
是周末。
她想起林友谊说的,周末有个重病住院的妹妹,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
周末的情形确实很糟糕,眼圈泛红,衣冠不整,楚林看着他随手抹了把脸,蹲在墙角,看看手机,又拿出个破钱夹子,把里头的钱全拿出来,零零碎碎。
然后他奔向缴费台,高硕的男人佝偻着背,透过小小的窗口,神色哀求地说着什么。
似乎钱不够,他压抑着仰了仰头,又匆忙回到了来时的方向,不知去干什么了。
她看着周末的背影离去,始终没有叫住他。
她自认不是多善良的人,只是也说不清是生病脆弱变得多愁善感,还是同样孤身一人的相怜,亦或者纯粹是同情心作祟,她叹了一声,摇摇晃晃起身,朝收费台走去。
半晌后,楚林的号到了,她将收据单随手塞进兜里,扶着墙去了诊室。
楚林情况严重,要吊水,到了输液室,里头全是成双成对的,她内心更凄凉了。
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把卫凌搞回来。
好歹挂水的时候有个暖手宝。
夜色渐晚,宿舍里的林友谊三人迟迟未睡。
周末接了个电话就直接冲了出去,也没说是什么情况,他们干着急,还不敢睡。
终于,周末的电话来了,林友谊连忙接起。
电话那头,一向乐观的周末嗓音沙哑,一听就是哭过。
他几乎语无伦次:“我妹我妹情况恶化了,在ICU,我,我钱不够。”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朝他们借钱,几人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
丁康健皱眉:“周末,别慌,需要多少钱?不够的你说,还有我们帮你想办法。”
王边也凑过来:“对,你还在医院是吧,是不是还没吃饭?冷静,我们马上就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周末抱着头,肩膀颤抖。
林友谊几人紧急凑了手头上能拿的所有钱,又连夜找队里其他人借了点,心情沉重地赶到了医院。
只是,他们的钱没用上。
“有,有人帮我垫上了。”周末也很迷茫。
其他几人一脸懵:“这么一大笔钱,是谁啊,这么好心?”
“不知道,但是,是个女生。”
周末紧抿着嘴,“我一定会找到她,把钱还给她的。”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输液室,楚林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拿出手机,犹犹豫豫地点开了通讯录的一个号码,葱白手指在拨出键上纠结地来回晃悠。
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翻搅,无法理智思考。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最后一狠心,凭直觉按了下去。
电话通了,楚林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响铃”的字样,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似乎是一阵漫长的等待之后,在她出神之际,耳畔终于听到了熟悉低沉的男声:“喂?”
他没换号码。
她的心开始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