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就被我第二次拐回了家。

刚好赶上了晚饭时间，妈妈见我带郑宛回来了就很开心地迎着人进门，亲密得像郑宛才是她亲生的似的，剩我和爸爸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彼此多少有点尴尬于是他问了我的最近情况，看得出来也是硬着头皮客套一下。我无语凝噎，考虑着离家出走算了。

饭桌上郑宛被我妈妈拉着坐在她旁边，林姨也挨着她们坐着，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我和爸爸依旧是大眼瞪小眼，他话本来就少，我默默扒饭，餐桌愣是被分割成了一半盛夏一半深秋。

我瞅了爸爸几眼他才找出话题来聊，无非还是学习、考试，后来聊到了升学，那边三个女人突然就静了下来，妈妈问郑宛高中打算在哪上，我握着筷子的手上一紧，这是我一直所逃避的问题。

班任前两天跟我说市一高的保送名额下来了，一共三个，竞赛成绩优先，我赢面很大。可是，郑宛会考市一高吗？她还是独生女，她父母大概率也不会让她去市里上高中的，并且育才一高也不错的。那就意味着，我们的高中将又会分开了。

“我会试着考市一高的。”她的声音不大，温柔而坚定。

我有些意外，但喜悦瞬间将我淹没，妈妈也笑着点头，说刚好和我做个伴，到时候一起送我们去报到。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晚饭后，妈妈亲自带着郑宛逛了我们家，包括我和我哥哥的婴儿房，虽然已经改成了杂物间，但是里面仍旧放满着我的童年。

两人在里面有说有笑，我在外面听得头皮发麻，进去一看，果然妈妈在跟她讲我的黑历史。我后悔加入并要转身开溜，妈妈一把就把我给拽了回去，郑宛在我的摇篮面前蹲下看，妈妈指着另一堆玩具就要开讲，我连忙拦住，推着她出去，关上了门之后我才松了口气。

郑宛满眼笑意回头看着我，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朝我勾勾手指，我咬咬牙边过去边想以后要把这个房间的门焊死。

她牵着我的手让我给她继续讲我小时候，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婴儿玩具只觉得羞耻，哪里讲的出口，她就一个人翻我的相册，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郑宛就又被妈妈带走了，并且怕我再打扰还特意支开我，让我给爸爸送果盘。我一整个大无语。

三楼书房，爸爸在练字，我放下盘子站着看了一会儿开始帮他磨墨。写完一个撇，爸爸问我保送的事，班任也自然跟他打过电话同步了最新消息，我知道他无非是想听我表决心罢了。

我顺着他一边答话一边欣赏书法，看得正有门道的时候，爸爸又问了我郑宛的成绩，我说也不错，他看了我一眼，舔笔另起一行继续写，

“能做个伴最好，如果只有你自己去市一高未免会不开心吧？”

我点点头。

“市一高很重视理科，升学率在全国都算是靠前的。各方面都是最好的选择，你清楚吧。”

我明白爸爸的意思，我确实犹豫过为了郑宛放弃市一高。但是，她说她会考的，

“郑宛说会考市一高的，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去的。”

爸爸没看我，也没有任何反应，我继续磨墨琢磨着他的意思，试探着说，“育才一高其实也不错，听说开了尖子班……”

爸爸笔一顿，一滴墨将整张字毁了，我心里也咯噔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育才跟市一高没有可比性。”爸爸语气没什么起伏，但不容置疑。

他放了笔不再写，我便也停下磨墨转身出了门。

楼下，妈妈自己在客厅，我问她郑宛，她说去洗澡去了，我莫名松了口气。跟妈妈待在一起才觉得心里头的压抑好了一点。真不知道她年轻时怎么相中爸爸这个大冰块的。

我犹豫着问了妈妈觉得育才怎么样，她的说法中肯客观，但也是跟爸爸是一样想的。我没敢跟她说我在考虑上育才一高。

回了房间，听着浴室的水声只觉得身心愈发沉重，往床上一趴就睡了过去。后来感到有动静，睁眼就看到郑宛跪坐在我身边正在解我的校服扣子，轻手轻脚的，看到我醒了她的手甚至还往后缩了缩，甚是有点心虚的意思，不过马上就被她消化掉并且冲我微笑，

“你醒了？我洗个澡有那么久吗？都睡着了”

我看着她的小虎牙，心里头软软乎乎，只想把她的笑容放进冰箱冷藏保存起来。

我起身扑进她怀里，她整个人被我顺势压倒在了床上，我默默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不再动作，她任我抱着，乖巧得像只小猫，

“怎么了？”

我只觉得抱着她过于舒服，舒服得不想说话，于是我摇摇头抱得更紧了点，她也不再问，手指抚着我头发。我被她抚着，心里某处越发坚定起来，“我们一定会上同一个高中。”她去哪我就去哪。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听她说，

“嗯，你要相信我。”

嗯，我信她。

后来我就去洗了澡，洗完出来就看到郑宛正靠着床头看书，是我放床边的那本【新月】。爸爸说过看书的女人是最美的，我当时不以为然，连林姨都知道他那是在哄我妈妈开心，可是当我看到郑宛看书的样子之后，我觉得爸爸说得真对。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根本移不开视线，也不想过去打扰她，只觉得她美好至极，连当时的灯光都美得恰到好处。

她翻了一页之后，我就见她勾起了唇，说，

“看够了没？”

我笑着走过去上了床跟她一起靠着床头坐着，她眼神一直盯在书上甚至都没看我一眼，我撇撇嘴低头用脸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眼眸明亮，不得不将视线移到我脸上，嗔了我一声，

“干嘛？”

“泰戈尔哪有我好看？”一本连封面都被我弄丢了的诗集而已。

“不好看你把他放床头？”

“我拍蚊子用的。”

“胡说八道~”她轻笑。

“所以到底谁好看？”

“书好看。”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我气，咬着牙瞪她。然后她就噙着笑吻住了我的唇。

突然敲门声传过来，我们俩个吓了一跳，林姨在门外问要不要叫起床，我哭笑不得。后来林姨走了之后郑宛的小脸还是绯红着一片，我去把门反锁了又回床上来，她把书拿得很高挡住了自己的脸，我撇到了她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耳垂，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那本【新月】是英文原著版，因为知道她英文厉害我就缠着她给我念了几首，她声音又清甜细腻，没多久我就给听睡着了。第二天我悔不当初，悔着没给录下来。

早上，我看着她的睡颜，觉得自己怎么会这样幸运，我希望每天早上都能跟她一起睡醒，甚至贪心地想要更多。

天气由凉转冷，初三已经过了一半，各种模考、测验、月考、期终考轮番轰炸，我们全年级所有同学都考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而我不光要考学校的试，还有各种竞赛要考，更加累。

十二月很重要，除了学业，还有几个重要的节日。比如平安夜、圣诞节，比如郑宛的生日。

我完美地错过了圣诞节，那两天我在外面参加竞赛。别人谈恋爱就指望着圣诞节浪漫一下的，我倒好，虽然郑宛一句不开心的话都没有说，但我怨我自己，甚至回校之后还收到了她托轲谨带给我的圣诞礼物。轲谨气不过，抓着我就一顿骂，没动手是因为怕郑宛不乐意。

我默默认骂，轲谨骂得再狠也不为过。

那时候流行包平安果送人，不像现在的都是买的现成的，那时候都是买的包装纸自己包，关于包装纸的颜色、搭配甚至是层数都有讲究，跟那情人节21朵、99朵、999朵红玫瑰白玫瑰什么的都是一个意思。大家都以送平安果和收平安果为乐、为荣，谁收到的多或者收到的层数多就证明谁人缘好、朋友多。小小年纪都有着虚荣心。

我出去竞赛没空准备这些东西，回校之后发现桌兜里被塞得满当当的全是平安果，桌面上还放着一个大的，我看了眼轲谨想问是不是郑宛送的，轲谨摇了摇头还不忘白了我一眼，然后我就明白了，也不用再打听，抱起来还给了江烁，班里又是一阵哄闹。

我回到座位看着桌兜一阵头疼，于是下午买了巧克力发给了全班同学。我给郑宛送了一盒过去，虽然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但也比不过强。

作者有话要说：书好看。

泰戈尔《新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