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一家人难得都在家里，一大早林姨就来敲门叫我们起床。

我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在学校也一直有早自习，所以我生物钟挺早的，起床没什么困难，但是郑宛困得毫无反应。

我看着她的睡颜很久，翻出了手机拍了一张，没想到忘关静音了，差点把人吵醒，我连忙收了手机溜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声，怕吵到郑宛我就去开了门应了林姨，关上门就看到郑宛从床上坐了起来。努力睁眼的样子呆萌无比，我去蹭了她一脸泡沫，然后被她追进浴室一顿揍。

我们洗漱完下楼吃早餐，郑宛落落大方地向她们打了招呼就挨着我坐下，看着她无懈可击的用餐礼仪和跟长辈的对答如流，感觉又要被她迷倒了。

吃过饭，我们正式开始约会。以前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事，谈恋爱之后再做完全不一样，短短一天就已经比得上我前十几年的快乐总和。

到了傍晚，我们两个就谁送谁回校这个问题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爸爸看不过去麻烦了司机陈叔叔来送我们各回各校。

那段时间过得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人错以为这个世界全都很美好。

晚自习放学，许久没见的张洋又出现在了楼梯口等我。看着他我就想到了郑宛那句“离张洋远一点”，我皱了眉准备当没看见，然后就被他叫住，说有事要跟我谈。轲谨她们看着张洋身后的面色不善的男生，拦着说什么也不让他带我走。

最后，那几个男生跟她们都留在了原地，我一个人跟着张洋去了露台。

我看着那块熟悉的地板、熟悉的栏杆，连月色都跟郑宛和邢子健那天的别无二致，我就有些烦躁。那个时间，正是放学高峰期，所有同学都在从教学楼蜂拥而出，露台是背对着出口大门的地方，偏僻安静。一般也不允许学生上来。

张洋一个人站远了点趴在栏杆上当着我的面点了一根香烟，不是很昏暗的月光下面，我清晰地看见一明一灭的烟火。夜风将一部分烟味吹了过来，我震惊地发现，我竟然不反感那烟味，相反，那味道平息了我的烦躁。

一支烟燃尽，张洋开口，问我和郑宛的关系。

我心道果然，“你不是猜到了吗？”

“我知道你们是CP，但只是游戏啊，不都是开玩笑的吗。”

“那个时候确实是开玩笑的”

“什么意思？”

“游戏是假的，我们是真的。”

张洋仿佛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怔在原地。我不想解释，我也没有必要去跟谁解释，我转身要走，他拦住我，

“你什么意思？什么是真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请你让开。”我绕过他继续走。

“你们这是同性恋知道吗！”他压着嗓音近乎吼出来的，“两个女生怎么谈恋爱？”

我听到同性恋三个字竟然抖了一下，即使早就做好了预想和准备，但在我听到别人管我们叫同性恋的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有种负罪感。同性恋，有错吗？

我回头，“同性恋怎么了？我爱郑宛，她只不过刚好是女生，哪怕她是男生我也爱，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

“你！”张洋眼睛里满是恼怒可不可置信，夹着不甘和鄙夷，还有些厌恶，衬着月色，甚至狰狞起来，

“你们真恶心！”

他一脚踹在旁边栏杆上，“铛”的一声闷响，我的脑子跟着栏杆一起震颤。

“你知道老师同学知道了你是同性恋会怎么样吗？”

我瞬间一凛，“你威胁我？”

“我不会找个同性恋女朋友，更不屑把你们恶心的事传出去！再说……”他冷笑，“你以为你们的事是什么秘密吗？”

我看着张洋的背影和冲进来的轲谨她们，感觉头有点在发晕。我也想踹一脚什么东西，狠狠地踹一脚才好。

我一遍遍安慰我自己，这才是第一个，我必须要习惯。

轲谨她们在门口听到那一声闷响，以为张洋对我动了手就冲了进来，正巧跟要走的张洋打了个照面。见我没事才都放了心，把张洋知道了的事跟她们说了之后，我就被她们抱住。

我看着她们，感受着家人般的温暖，心里道了无数声谢谢。

接下来的一周，关于我是同性恋的流言以病毒爆发的趋势蔓延。

班里以前关系还行的女生们见了我都纷纷像躲传染病人一样，我点名时、坐讲台看自习时那种诡异的安静和偷看让我浑身难受。课间上厕所，有女生认出我就离开或者干脆不上了，有的人还会在背后窃窃私语议论我，轲谨她们听到要出头被我拦下好几次。吃饭也是，不管坐在哪里都会收到四面八方的眼神，当我看过去就是来不及收回的嫌恶，与张洋的眼神如出一辙。

不过，好在流言只关于我一个，不知道另一个女主，无非是往我舍友们身上猜。我不是没有试过跟她们拉开距离，因为我已经这样了，绝不能把她们拖累。可是她们不同意还把我骂了一顿。

当然，令人欣慰的不仅有她们，流言之外还有善意的祝福。

那天晚上，王琦来找我，跟她太久没见了，我们促膝长谈，到熄灯了她才回去。王琦告诉我，她早就看出来了，她猜到那个人是郑宛，从市里那通查岗电话她就看了出来。

王琦拍着我的肩膀说干得漂亮，我们很配。虽然她还没见过郑宛，但是觉得郑宛很好，她祝我们熬过所有困难永远在一起，还送了我一张照片。是那晚在L塔上她拍我的照片，我看着自己明亮的笑和背后的万家灯火，鼻子都有点酸。

难吗？我似乎没我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终于，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她没有开门见山，而是难得迂回着从月考成绩开始聊，她就着那门相比上次差了几分的科目，小心地询问我是否最近有什么分心了。

再后来，谈话慢慢深入，最终引向了流言。办公室里只有一两个老师，班任的声音不大，甚至被她特意压低，在我听来依旧声声入骨。

她说，我还小，一切应以学习为主，未来很长，什么都还没确定，不能一时冲动而把自己的未来葬送。流言虽是无稽之谈，但不能不重视，要独善其身，也要打破流言，一切都会过去的。

总归，还是因为我太小了。

她拉我与她并排坐，说愿意帮我打开心结、杜绝一切错误发生。

我没有什么心结，也不觉得和郑宛的感情是错。如果真的有错，那就是早恋了。但是我那次月考总分提高了20多分，年级排名提高了整整五十名。我并没有耽误学习，那我早恋错在哪里？

班任拐弯抹角地聊，那我就去油减醋地答，文字游戏谁不会呢？

后来，班任眉开眼笑地说问起我上高中的打算，说市一高的保送名额在尽力替我争取，后面再有竞赛也会推荐我上。从办公室出来，上午的阳光柔和明媚，教学楼外面鸟语花香，我只觉得恍惚。

我有些怕，怕郑宛也跟我经历一样的事。

在那同一天，我从男生口中听说，邢子健回校上课了。我静静地听完，静静得像没有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