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空雪找上的那位老玩家狐疑地看了空雪一眼。

他隐约猜到这个新人玩家敢直接找上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优质能力傍身。拒绝的话语还没能说出口，这缕思绪却骤然消融了。

“好啊。”不知为何，自己斩钉截铁的拒绝变成了爽快的答应。

空雪并不是很意外老玩家的应答，他笑眯眯地在老玩家前面的座位坐下了。

“喂！你们在做什么？”

另一个老玩家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不明白，同协会的这位熟人为什么毫无戒备地与一个不知底细的新人混在一起。

他本来是想质问空雪到底是什么天赋能力的，但与空雪对上目光时，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咽下了疑问，默默抽开了空雪边上座位的椅子坐下。

系草和万屿唯自然也看到了这样的全过程。

在这场考试刚开始的十分钟内，07号考场里的格局便发生了一点变化。万屿唯与系草聚在教室的一个角落，空雪与两个漆月协会的老玩家则聚在另一个角落。

两个小团体距离甚远地对峙着，明面上哪边都不出声了，其实都在用传话喇叭偷偷商议着。

“所以到底该写什么样的作文啊？”

挂在教室正前方的时钟有些年头了，指针旋走，昭示着宝贵的考试时间正在不断流逝。系草一筹莫展，托腮对着面前的试卷发懵。

万屿唯却突然提起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那个叫空雪的新人玩家，你觉得他的天赋能力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系草脸上的懵然完全变了个方向。唯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难道他已经猜出什么了吗？

虽然是和考试完全无关的话题，但系草很喜欢听唯宝说出各种推理思路的过程，自己能从里面学到很多，而且唯宝一脸认真的时候表情也蛮可爱的。

反正这道作文题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系草干脆放下试卷，专心致志听唯宝讲述他的猜测。

“我觉得他是控制的类型，比如控制人心的那种。”

结合那新人的气场，系草倒是不太意外这个答案，而是惊讶于万屿唯的笃定：“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进考场的时候，找自己座位找了好久。”

万屿唯的判断自然不是无凭无据的。

那个自称为空雪的新人进考场时，万屿唯就在注意他了。

像万屿唯和系草这样，经历过一次生死考验后才得到誊抄准考证资格的玩家，即使不用刻意去背诵，也能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把准考证的信息记得差不多。

所以在进场后，无论是万屿唯还是系草，都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确切地说，他们是先找到了座位，才拿出准考证进行检验。

空雪却并不是这样。

他对自己的准考证一副很不熟悉的模样，进教室后连自己座位的大致方向都不知道，还要特地再次打开准考证，才能确定自己的座位在哪边。

矛盾的是，无论是万屿唯之前对奶茶店难度有过的猜测，还是空雪本人进教室时的一身狼狈，都可以证明空雪在奶茶店里绝对经历了一场恶战。

经过那么激烈的淘汰却对准考证并不熟悉，说明空雪没有真正经手那张准考证的还原，再加上他踩点到场的事实，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张准考证并不是他本人的。

这样的话，可以倒推出一个结论：

空雪有能力让他夺取他人的完好准考证。

新人没有直播间的流量基础也没有道具积蓄，有什么能力的话，大概便是他的天赋能力了。

谁也不知道那个被夺取准考证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既然这个人有能力把自己的准考证恢复如初，肯定是具有一定实力的。

空雪的身材看不出有过什么体术基础，即使搭配战斗天赋，也顶多像跟着诗哥走的那个萌新一样点个小火花，在低阶的新手期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能够从实力强大的人手里夺取准考证，空雪的天赋能力一定是更加强势的，比如，直接控制他人。

听完万屿唯那逻辑严谨的猜测，系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他刚刚突然加入那边，不就是……”

“不知道他的能力具体是什么，但他靠近那两个老玩家，肯定是要利用他们做什么事。”万屿唯指了指一片空白的答题卡：

“比如说，测试该如何答题。”

万屿唯的话音刚落，他们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两人抬头望去，发现正是空雪身边的一个老玩家发出的动静。

不知为何，那边的三人全都站了起来。能力是防护的那位玩家把防护罩激活到了最高等级，一脸恐慌地看着另一个老玩家。空雪已经走到了稍远点的地方，冷眼看着他们。

发出惨叫的正是背对着万屿唯与系草的老玩家，他身形魁梧，遮挡住了大半张桌子。

因为这样的站位，万屿唯他们并没能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都注意到了一张答题卡自桌面飘落至地上，居然已经被人写了个标题。

《感恩的心》

他们居然已经动笔作答了？！系草有些心急，刚要绕过去一看究竟，却突然听到古怪的声响。

血肉摩擦而发出的咕叽咕叽的黏稠声，衣服布料被嘶拉扯碎的声响，与那位老玩家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简直犹如人间炼狱。

万屿唯与系草因为这样的动静而呆滞在原地，紧接着，他们都看见老玩家那魁梧的后背处，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那只手里虚虚捏着一跳一跳的心脏，然后用力收紧——

不断惨叫着的老玩家永远地安静了。

这样血腥的场面在自己的眼前真实发生，使得万屿唯的头脑都断片了一瞬。

但很快，他强大的心理防御机制运转起来。万屿唯刻意忽略自己的反胃与恐惧，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空雪与剩下的那个老玩家的反应、以及那只残忍狠戾的手的真身。

果然，在死亡的老玩家倒下后，被他遮住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万屿唯与系草面前。

那是一个结构类似人类、但明显异于人类的生物。它浑身苍白，只有左手因为刚刚贯穿了玩家的胸口而覆满血迹，脸上没有任何五官。

万屿唯听到自己身侧的系草呼吸乱了一瞬，明显是被吓到了。

但他暂时分不出神去安慰系草，而是赶紧看向地上的那张答题卡。

答题卡本来只写了一行标题，此刻，在标题下赫然多了一行血字。

“我在考场遇到了一只鬼，它杀了人。”

万屿唯愣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这场考试居然要这样才能拿到合格的分数！那他和陆嘉要怎么样才能活着走出这间教室？！

万屿唯的后背都因为这恐怖的事实而渗出冷汗，恐惧和绝望几乎要穿透他的防御机制，让勉强运转的思路彻底瘫痪。

看过诸多场直播的观众们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弹幕瞬间爆炸。

【完蛋】

【主播怎么一下子被吓傻了啊？？？这鬼不是只杀那个漆月的玩家吗？】

【呃……我好像理解这个考试要怎么合格了，那唯宝他们好像真的要寄了ToT】

【这真的是新人本该有的难度吗？好不容易找到个感兴趣的新人，居然这么快就要死了。】

【不是，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行，先冷静下来。万屿唯深吸一口气，反复默念离自己还很遥远的那三条成就，以及系草与自己签订契约时所写下的话语。

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绝对不要再让自己这些年获得的那些成就、再一次因死亡而变成没有意义的挣扎了……万屿唯咬着牙，终于勉强恢复了冷静。

理智恢复，思路旋转，万屿唯在头脑里排列组合着为数不多的资源，试图从这个绝境中找到一条生路，同时认真地观察空雪那边的情况。

怪物杀了人后，那个活着的老玩家与空雪激烈地争吵了起来。因为情绪激动，他也顾不上使用传话喇叭了。

“你害死了他！你这个毒心肠的寄生虫！你居然拿魅惑系的技能害死了他！”

空雪眉毛一挑：“主动写下标题的人可是你啊。”

老玩家咬牙切齿，目光怨毒得恨不得把空雪撕成碎片：“要不是你用魅惑系的技能控制了我，我怎么可能直接作答，怎么可能害死我兄弟！”

但他没能直接对空雪动手。因为那白惨惨的怪物往前走了一步，正好碰到了老玩家的防护盾上。

老玩家暂且收回注意力，拿着过往副本里积攒下来的积分与道具，竭尽全力地对付眼前的怪物。

只见他伸出手，一把带着海水腥臭味的弯刀凭空出现，明明刀刃上满是坑洼，挥向那怪物时却异常锋利。

伴随着他的动作，答题卡上不断有新的血字浮现。

“鬼被C级唯一非绑定道具‘幽灵海盗之刀’不断攻击着，这把刀对鬼怪有着特殊的效果……”

那把C级道具看起来确实有效，老玩家手起刀落之间，怪物终于原地消散了。

于是，答题卡上又多出一行血字：“……鬼被‘幽灵海盗之刀’杀死了。”

万屿唯看到了这一切，心思微动。

老玩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原地突然又多了一只一模一样、但毫发无损的怪物。

血字继续往后延伸：“我在考场又遇到了一只鬼。”

老玩家刚一停顿，怪物便缓缓向前走来，再一次地撞在防护罩上，伴随着滋滋作响、像是肢体被防护罩所烫伤的声音，但怪物的整个身体却毫无痛觉般地继续往前走。

老玩家咬着牙，明知道这怪物的数量大概是没个底了，却还是不得不继续将精力与资源投入新的战斗。

在他身后，空雪施施然捡起地上的答题卡，挑眉看着上面的内容。

老玩家因为一只接一只的怪物而逐渐地力不从心，而另一边的万屿唯终于有了思路。

万屿唯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陆嘉：“系草，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系草之前就因空雪那边的情况而受到了冲击。他本想立刻与万屿唯交流的，但看到万屿唯少有的脸色苍白、似乎正在竭力思考着什么异常棘手的难题，便没再打扰他。

此刻见万屿唯有话要说，还如此紧张，系草的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了？这场考试我们过不了吗？”

“……本来是这样的。”

时间有限，万屿唯尽量简明地向他说明：

“这次考试能否合格并不是由跑不跑题决定的，而是卡在字数上。因为这道看图作文题的图、也就是作文主题，是根据写下的标题而对应在现实中生成的。”

这部分系草刚刚也猜到了一些。

空雪那边的答题卡上被人写了《感恩的心》这样的题目，所以第一个老玩家死于心脏被捏碎，而那些怪物现在也在努力地向第二个老玩家的心脏伸出。

写下什么样的标题，就会产生什么样的怪物。

图在哪里？图便是考生自己。

但万屿唯要说的重点是在下面。

“考生与从作文标题中诞生的怪物战斗，战斗记录就会成为作文的内容自动显示。杀一次怪物、或者被怪物杀一次，大概能折算成十到二十多个字。这道作文题至少要写满600字，这也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只要写满600字就可以提前交卷。”

“……我们要杀三十次那样的怪物？”系草努力保持坚强。

“不，我们加起来至少要杀六十次那样的怪物，因为成绩是单独算的。”万屿唯不得不告诉他真相。

三十次，还是六十次，其实对于万屿唯与系草来说，都已经差别不大了。

因为事实就是，他们连一只怪物都杀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