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梳理出其他阵营的动机之前，胡蝶的个人动机反而更先显露了。

以动机出发，关于胡蝶的行动，就有了新的解释。

胡卉在描述胡蝶特征的时候，说“她勇敢、善良、正义，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乍听之下，这只是母亲对自己孩子疼爱而过度的赞美，但如是回看，胡蝶确实是这样的人。

“……太糟糕了。”万屿唯轻声说。

拥有如此性格的话，胡蝶所处的环境就显得太过糟糕了。

这座荣钻购物中心，对胡蝶来说简直是地狱。

首先是贵客方。

拿着大钱的它们，对于荣钻来说是“上帝”般的存在，高枕无忧地在荣钻里日夜挥霍。

白日里，它们混迹在普通的客人身边，购置着寻常的衣食住行用品。

但在夜间经营模式的荣钻里，它们又完全展示出贪婪的真面目，狂热地收购着以人命为成本的畸形人偶。

其次是荣钻方。

对贵客言听计从的他们，为了贵客需求的畸形人偶而绞尽脑汁。

荣钻购物中心如此金碧辉煌，既是在为贵客们的普通需求而服务，又是为了制作畸形人偶而放下的精致饵食。

普通客人在荣钻，只要被诱惑着消费了宝石，那在失去所有宝石后，便会成为荣钻上供给贵客的“商品”。

接着是普通顾客方。

他们在荣钻购物中心享受着优质的服务，好像是“顾客即上帝”中的“上帝”。

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顾客”，自然也就不是真正的“上帝”。

用小钱的话，他们能够沾光获得与贵客相似的待遇。但只要用掉宝石，他们就是待加工的原料，会被荣钻熟练地处理，成为荣钻最有特色的商品。

最后……是商铺方。

商铺们，实质上是荣钻的工具与武器。无论他们自身知不知情，都会和荣钻的利益天然地捆绑在一起。

从胡卉的自述倒推，商铺店主都是在其他地方打出名声的优秀商铺，被荣钻挖角而来。荣钻的待遇很好，所以他们留在这里经营着店铺，努力实现着荣钻下达的指标。

而指标，当然包括某数额的宝石，这份特殊的租金。他们成为了荣钻收购宝石的途径。

在得知了荣钻购物中心里全部的真相之后，在知道这里是吃人与人被吃的地方之后，胡蝶会有什么想法？

是仇恨于以人命为玩具的贵客，还是痛恨于压榨了无数生命的荣钻方？是痛心于无辜的普通顾客在这里的遭遇，还是纠结于商铺店主的母亲到底知不知情？

万屿唯无法想象那时胡蝶的心绪，但他知道，胡蝶后来做出了什么决定。

她很勇敢，面对一整个购物中心的邪恶体系，还未成年的她居然可以下得了决心，直接站在了弱势的普通客人那边。

她很善良，利用那个设计特殊的铁盒，守护住了无数正在深渊中挣扎的普通顾客，给所有绝望的普通客人重新打开了一扇生门。

她很正义，发现自己的母亲也是这座吃人的购物中心的一枚齿轮后，主动向母亲提出要舍弃在荣钻赚钱后的优渥生活，并拒绝了花店里想要消费宝石的客人。

勇敢、善良、正义。

在一片漆黑的荣钻里，这样的存在太过耀眼，也就太过瞩目。

所以，失踪的胡蝶，是因为帮助普通客人保存宝石一事暴露了，而被荣钻方直接灭口了吗？

万屿唯暂时不知道。

他已经拼齐了胡蝶的动机与她所处的环境这些拼图，但对于胡蝶真切具体的遭遇，却还不知情。

“如果胡蝶已经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万屿唯他们当时加入了胡蝶所在的普通客人阵营，理应是要满足同阵营NPC的要求。

但如果胡蝶已死，其他的普通客人又被驱逐，那光是满足胡卉的要求，真的有办法顺势打开荣钻通往外界的大门吗？

即使胡蝶才是正义的那一方，那也不一定是玩家的最优选择。

万屿唯越想越无措，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

“我当时做了错误的选择……大家果然都是被我害了……”

流明赶紧安慰他：

“也不能这么说啊，其他阵营也不一定就是更好的选择。我们慢慢来吧，再分析一会，反正时间没有限制。”

万屿唯总算回头看了眼流明：

“你好奇怪。你居然一直在正经说话。你是流明本人吗？”

流明：……

他敢再说不正经的东西吗？

流明之前生怕自己哪句话措辞得不对，眼前这团心灰意冷的生物就会咕噜噜滚进水里，然后趴倒淹死自己。

流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确定万屿唯的状态真的好多了，顺着万屿唯的话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就算我变得奇怪，唯唯也要继续喜欢我啊。”

万屿唯低下头，没理他：

“你说得有道理……其他阵营也不一定是好的选择。”

贵客阵营……贵客压根不算是正常的人类，他们对玩家的接触疏离而冷漠，连要求都不提，八成是根本没办法加入的阵营。

荣钻阵营看起来势力庞大，但实际上内部也会互相压榨。独自一人完成了阵营目标的春牛，却也逃不过被敲诈宝石的命运。

他们真的会放同阵营的玩家直接离开、而不是把他们也做成畸形人偶吗？

商铺阵营直接归属于荣钻阵营，他们虽然不一定支持荣钻制作畸形人偶一事，但既然留了下来，就肯定得遵守特殊店租的规定，定期提交宝石。

既没有开门的权力，又对玩家的宝石有所觊觎，商铺阵营肯定也不是玩家可以选择的阵营。

难道，对于被投放过来就成为了普通客人的玩家来说，所有阵营都是死局吗？

万屿唯苦恼地想着。

恐惧之瞳的副本，通关率和生存率都是不会公示的秘密。

唯一在通报里展示的，只有历史加载次数和历史最高完成度。

万屿唯努力回想着那时的机械音，隐约记得“顾客即上帝”的加载次数是4次，历史最高完成度是45%。

从这些数据看不出有没有玩家活下来，但是完成度的数据却值得注意。

45%……这比万屿唯最后的25%要高多了。是有哪里的线索被遗漏了吗？

想到这里，万屿唯暂时放下纠结的阵营选择，从头开始回想自己在荣钻购物中心里的探索。

购物袋是为了保证荣钻里没有无关人员，胡蝶的死与她藏起的宝石导致荣钻大门被封锁，寻找女儿的胡卉与寻找宝石的保安暂时统一目标，打工看到的店铺真相是这座购物中心丑陋面目的一角，然后是电影院……

……电影院？

万屿唯一愣。

对啊，胡蝶去电影院是干什么的？

那所影院是荣钻直接投资的，连名字都是直接套用的“荣钻”，还正好坐落于贩卖畸形人偶的钻石店铺边上。

按理来说，蝴蝶应该相当厌恶那所电影院才对。

可为什么，她要在母亲准备关店的当天，特地去看一场电影？

流明陪着万屿唯复盘到这里，也意识到了电影院的问题。

他们俩将在电影院里的遭遇回忆了一遍，思考半晌后，万屿唯不太确定地提出了一个猜测：

“那些蝴蝶恨着观众，攻击观众，难道实际上针对的是贵客？”

这样的话，倒是合理了。

不管那些蝴蝶具体是谁的化身，胡蝶本人也好，被胡蝶救下的普通顾客也好，他们对贵客和荣钻的工作人员确实恨之入骨。

如果有机会能见到这些人的话，就算他们自身的翅膀会被扯断，也要拼死撕咬下那些东西的血肉。

“……可是，贵客穿的是黑袍。”

那厚实的黑袍将贵客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蝴蝶们再努力、再拼命，也没办法真正的伤害到他们仇恨的对象。

简直像是飞蛾扑火般，毫无意义。

因为被伤害所以痛恨，因为痛恨所以疯狂，但即使疯狂也没有意义，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而已。

就像拼命抗争着整个荣钻体系的胡蝶。

即使聪明得能想出设置铁盒的措施，即使勇敢得能立刻想出行动，却也悄然地消失在这栋吃人的大楼里，被她所痛恨的东西吞噬。

万屿唯为这些赴汤蹈火的悲壮而感到难过。

如果……如果到最后，他也没能想出正确的解法，那空雪的死，是不是也会像那些于黑暗中抵死反扑的蝴蝶般，只是无谓的挣扎而已？

……自己也太没用了。

万屿唯又想哭了。

他拼命忍住生理上的冲动，在心里深深痛恨着自己的软弱，如果自己能有胡蝶那样的勇气……等一下。

等一下。

万屿唯全身都打了一个激灵。

一个新的猜想骤然在脑内炸开，发散出的各项可能与假设，便如涟漪般荡出一圈又一圈，被迫停滞的水也终于可以继续流动。

胡蝶真的是被荣钻发现而被谋害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荣钻为什么会对胡蝶的铁盒一无所知？

那家花店可是直接被荣钻变卖了。哪怕他们稍微搜查一下，也该立刻找到那只铁盒才对啊？

倒推回去，这说明荣钻对铁盒的存在毫不知情。

确实，是万屿唯打开铁盒之后，那个变卖店铺的NPC看到了宝石，荣钻方才开始争夺这只铁盒。

他们对胡蝶的了解，比万屿唯想象的更少一些。

换句话说，胡蝶在荣钻里掌握的主动权，比万屿唯想象的要更多一点！

万屿唯突然站了起来。

疲惫、痛苦与悲伤的神情从他的脸上消退，红蓝异色的眼瞳里充盈着认真、坚定与希望的光。

万屿唯甚至没向流明解释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向他寻求意见，便直接问他：

“该回去了。你要怎么走？”

关于流明在自己读档空间存在的情况，万屿唯暂时也没空追问细节。

他毫无试探流明的意思。

这些……等以后再说。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去挽回之前的错误。

有被遗漏的线索需要去收集，有不该死掉的人该在尘埃落定后复活。

万屿唯已经在水流里找到了想要去往的那一滴。他的指尖抵在那个时刻，只要等到流明回答，他便会立刻回溯。

因为流明依然是坐着的，所以他得抬头才能仰视着万屿唯。

看着那双异色眼眸里的光，流明笑了笑，起身牵住了万屿唯的另一只手。

“这样就行了。我会跟你一起过去。”

万屿唯看了眼他们交握的双手，没有挣脱，就这样选中了时刻。

时光逆流，命运回溯，于流转的万象之中，万屿唯和流明手牵着手，抵达了某个曾经一起经历过的时刻。

“只有我们一组选了胡卉啊……其他人果然全跑到保安那——”

系草才说了一半，就被什么动静打断了。

“咚！——”

系草和邬敌同时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发现那是空雪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金榜流水线烂梗爬的营养液3瓶，感谢小可爱临川、小可爱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可爱看我看我看我名字我不会起名呜呜的营养液1瓶！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支持！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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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跪下）本来这里该加更请翻页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所以没来得及写完（对不起），加更章会在晚点的时候补上的，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大家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