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牛一愣，看向盒子里的宝石。他其实不记得上次看到的数量。

但从常理上说，万屿唯没必要特地将背包空间的东西再分开，宝石是不可能少的。

所以，肯定是保安在撒谎。

察觉到这一点，春牛不爽地黑了脸。

这些保安，也太贪了。

春牛都已经帮他们拿到铁盒了，怎么他们还想着从玩家身上继续薅宝石？

春牛没怎么研究荣钻购物中心里的线索。

他是专心致志过本的那种类玩家，凡是和过本目标没关系的信息分析工作，他都会嫌弃浪费精力。

也不知道荣钻到底是要拿这些宝石去做什么勾当，反正见了这些宝石，就跟闻见肉的狗一样。

说起来，倒也真是奇怪。他们都馋到这地步了，荣钻的这帮NPC怎么还没直接去抢？真是又怂又贪！

心里不断抱怨着，但春牛还是要实现保安的要求，包括新增的这一条。

毕竟，只要他率先完成了阵营的目标，就可以成为脱离副本的最大功臣。

山莽在这个本里没什么头绪，只能做做地毯式搜寻这种蠢指令。

那些协会里的队友被山莽指挥得团团转，忙得要死要活却一无所获，本就对山莽这个领队颇有微词。

又碰巧，春牛的灵魂天赋是剪切，在这种抢夺对立阵营玩家道具的行为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相比其他玩家，他还和万屿唯他们有过私下的接触，对他们的行为风格有大概的把握。

这个副本，简直是天赐良机！绝对能成为春牛的一大跳板！

等协会队友们回头一看，发现春牛直接一人闷声平推了副本，那肯定会在协会内部的报告上写上不少东西。

他们肯定会边骂山莽是废物，边推春牛上位啊！

春牛距离想要的领队位置，也就只差这种声望了。

就为了这一条，春牛也要竭力满足这些保安的无理要求，好让他们快点把大门打开。

【一看主播的表情，就知道主播又在幻想到协会吃香喝辣的日子了】

【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也不喜欢他的脸。但春哥的灵魂天赋真的太特殊太好玩了，所以还是忍不住来这看】

【嘶——这么说，之前好像有哪个弹幕说过，这个本里还有个玩家的灵魂天赋很独特来着？是什么天赋？我给忘了】

【咱春哥现在是大顺风局啊！爽~{主播得意.jpg}】

春牛直播间的流量上升得很快，他的心情大好，面对贪得无厌的保安，态度也不自觉地好了不少：

“数量不对吗？那是缺了多少啊？肯定是这些手脚不干净的毛贼提前拿去花了……”

春牛装模作样地说完，便等待保安NPC报出个大概的数量，再决定该怎么办。

保安NPC见他态度这么好，想了想，才小声地说：

“本来是丢了四人的份……这样吧，我帮忙给上面说点好话，你补上三个人的份就可以了。”

听到春牛与保安的对话，万屿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三人份的宝石……这简直是太明确的指向了。

春牛绝对会把万屿唯他们三人的宝石拿走，而不是交出自己的宝石。

果然，春牛点点头，径直先向最近的空雪走去。

万屿唯的心如擂鼓。春牛每靠近空雪和自己一步，万屿唯的心脏便要重重地颤抖一下。

“不……不行……”

万屿唯挣扎着想要伸手，想要带着空雪和流明逃跑，想要保护住空雪即将被夺去的宝石。

但他却连声音都没办法直接发出。

空雪也被限制着，所以万屿唯看不到他的动作，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流明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意识，而空雪和万屿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牛步步逼近。

简直像是惩罚一样。

万屿唯之前戛然而止的判断、与冲动犹豫的选择，全部在此刻被归入枪膛，压缩成一颗子弹，于此刻轰然射出。

春牛伸手，拽起空雪的胳膊。

他那名为剪切的灵魂天赋瞬时启动，很快就找到了空雪放着黑袍人偶的背包空间。

转瞬之间，他的手上就多了春雪的那只人偶，春牛毫不在乎地将缀满宝石的人偶递给保安。

看着那只人偶在春牛和保安的手上交接，无法挣脱的绝望已经快将万屿唯淹没窒息了。

万屿唯只能就这样看着，看着保安NPC咧嘴笑了起来，看着他伸手一拧，看着他将人偶衣袍上的所有宝石全部剥下。

保安虽然对宝石的贪念很重，但此刻看起来却完全不疼惜那些宝石。

在他粗暴的动作下，五颜六色的宝石纷纷掉落。

有些宝石比较侥幸，还能掉进保安手上的铁盒中，更多的宝石却直接掉在了地上，最不幸的甚至会被踩在保安与春牛的脚下。

宝石被夺取到底会发生什么结果？万屿唯之前思考过这个问题，并大概确定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他宁愿一辈子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想见到空雪成为示范解答的那个例子。

空雪最后一颗的宝石摔落在地上时，他人偶上的钻石骤然炸裂，衣袍最中间只留着一个漆黑的窟窿。

而在同时，万屿唯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咚——”

此刻，那个限制住万屿唯行动的道具终于到了时限，但也已经晚了。

万屿唯木然地转头，看向那声巨响产生的地方、那也是空雪刚刚所站的位置。

……蓝色的。

万屿唯以为自己都已经麻木了，但见到那漂亮的蓝色时，眼泪还是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空雪那漂亮的蓝发散落着。

原本总是骄傲抬起的脑袋，掉在了地上。

不知道被什么切割的脖子处没有血，空雪失去头颅的身子诡异地直直站着。

而空雪的脑袋半伏着，掉在那些洒落在地上的宝石之间，就像陷入那些璀璨颜色中、成为其间一员般。

万屿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抖得厉害，俯身跪下，下意识地想要将那颗孤零零的头颅捧起来，不要让他就这么落在地上。

这也……这也太难看了。

……这可是是空雪啊。

而在跌落的头颅不远处，是春牛和保安的鞋子。

保安走过来，越过万屿唯，伸手拽起空雪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保安的动作粗鲁而随便，像是屠宰场里拎着肉食般，如此轻慢。

“你干什么？！”

万屿唯歇斯底里地向他吼道，他大概是第一次这样竭尽全力地凶着谁。

他一边吼着，眼泪一边止不住地继续往下流。

于泪水所模糊的视觉中，那抹蓝色也像是那些宝石般，明明璀璨，却如此黯淡。

【“……就算因为你而死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那真的是你的真心话吗？就算、就算你变成了这样，你也不怪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我吗？

……我不信啊。

万屿唯伸手想要去拽保安的手，但却被保安不耐烦地躲开了。

力量的差距太大了，万屿唯太弱了。

“你发什么疯？待会就轮到你。”

保安轻蔑道，将万屿唯推开，使他立刻跌摔在地上。

当着万屿唯的面，保安将空雪的头颅与空雪的人偶装在一起。

像是自有吸力般，头颅逐渐缩小，两者自动地融成一体，成为贵客身上那些猎奇玩偶的同类。

人的脑袋和粗糙的黑袍身子，那些畸形的人偶，原来，全部来自于一条条失去全部宝石的人命。

钻石留下的窟窿成为黑袍的开口，保安从那里将黑袍扯下，露出下面的衣服，居然和空雪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他们居然将人类做成玩偶，而且是以如此猎奇而傲慢的方式？

愤怒与悲伤、自责与仇恨……有太多的情绪在心里燃烧着，让心像是被烫伤般疼痛。

万屿唯的大脑又懵又乱，过载的情绪让他的思维彻底卡住，却突然又听到春牛的声音：

“奇怪，这家伙怎么没……”

万屿唯睁大了双瞳，立刻看向了流明。

流明自刚刚失去了意识，到现在也没有恢复。

他正被春牛拽着胳膊，那是春牛夺去空雪宝石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万屿唯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正嗡然作响。

这样不行！

空雪已经因为自己而死了，接下来呢？流明呢？待会赶过来的系草和邬敌呢？

死去的话，会失去一切。

不再拥有尊严、不再拥有想法、不再拥有可能性。

大家都会成为失去一切的存在吗？

于混沌的思绪间，万屿唯突然想起空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的死亡会成为你的武器。”】

现在回想起来，在做出选择之前，空雪自己应该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吧。

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那么反常，对自己说了那么多句话语。

万屿唯不知道空雪说的话语是否违心，不知道哪句是他为了哄自己而说的谎言，不知道哪句是真实存在无法撼动的事实。

如果你因为死亡而怪我、恨我、讨厌我，都没关系……只有这一句，请一定要是真实的。

万屿唯倏然站起身。

他滚烫的眼泪后，是翠色的眼瞳，那是与他人签下了互相信任的契约，而留下的印记。

于模糊的泪光中，翠色转变成赤红。

【天赋名称：存档】

【一级天赋技能：存档点】

射出的子弹向回逆行，所有闪烁过的颜色成为最初的存在。

以某人的生命为载点，万象回旋，光阴回溯，所有的行动与情绪都被概括成命运，而命运则被概括成世界中并行不悖的一条条纺线。

而后，在此刻暂停。

作者有话要说：有加更，请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