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因而欤失魂落魄地回来,导致他再一次想出门访问第三位受害者时,白衍坐立不安,强硬地要求欤,不论去哪里都要知会一声,如有必要,他也会一同前往。
然而,天公不作美,夜半时分猝然下起小雨,一直持续到天明,仍不见有转晴的迹象,这场雨带来的不仅仅是出行不便,还有白衍的老毛病——头疼,他缩在被窝里,半张脸埋在臂弯,一呼一吸格外缓慢,欤尝试用按摩帮助缓解,好在效果卓越。
欤不知晓白衍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或许是一早,或许是从半夜,也或许是下雨时,他不知道,只是觉着白衍过于安静,近看才发现他不自然地皱着眉头,伸出手碰了白衍的额头,不烫,应该不是发热,但以防万一,欤还是拿出琬莺姐准备好的药,翻找出贴有头疼标签,打开药塞子,眼着一种粘稠液体,小心扶起人把药灌进嘴里。
两计并施的情况下,白衍的眉头终于不再紧锁,这才使一人一妖松了口气,除去躺着的白衍,喂药的欤,还有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廿,他只算是干着急,欤给白衍按摩,他看着,给白衍喂药,他也看着。
欤无奈,把他摁在白衍床前的小凳上,轻轻道:“白衍现在需要看着,可以交给你吗?”廿别扭地甩开欤按着他肩的手,只用两人能听到的细碎声音道:“用不着你说!”
这音量生怕吵到白衍,欤赞许般点点头,轻手轻脚退出房间,他打算瞒着白衍独自前去,思索片刻,白衍已无大碍,目前只需躺在床上休息,还有廿在一旁照看,或许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打定主意,欤收拾好一切,正准备离开,房门蓦地打开,只瞧见廿小心翼翼掩上门扉,欤露出了丝丝不解的表情。
廿从房里一出来就瞅见欤杵在门口堵着,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掏出两把油纸伞,其中一把递给欤,然后把他自己那把顺理成章撑开,当下就要迈进雨雾里,欤眼疾手快拦着,明知故问道:“你要出去?”
你不是要照顾白衍吗?
福临心至般,廿好似习惯一样,呛人的话就在嘴边马上快骂出口,而脑子里浮现刚刚欤忙前忙后的背影,嘴边的骂语又被自己咽下,心虚地偷瞟那人,别别扭扭回答,“……嗯。”
原本这就是个礼貌性问候,欤不期望对方能回答,但突如其来的单字,对于欤来说,是单向嫌恶之人某天突然向你表示友善,不亚于树时不时冒出来的正经,还挺毛骨悚然的,然而令他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
“白衍醒了…结界安全…叶家零嘴……”
前言不接后语,好歹欤大致能猜到,就是帮白衍跑腿,既然已经醒了,还能有些胃口,应当是没什么问题,欤平淡地点头,先一步撑起伞走近雨里,廿视线锁定雨中那人,不料那人忽而回头,四目相对,小蜥蜴急急忙忙移开视线,静静待欤携伞远离后,他顿了顿,隔老远跟着欤。
前方人走几步一顿,后面的妖有样学样,欤的视力及听力都异于常人,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比常人快,或许是血统原因,反正这两个东西在他前几年的流浪生涯中,可谓是他的好助手,这次也不例外。
知道蜥蜴一老早就跟着自己,了解他的步速频率,晓得他忍不住喜欢转伞玩,更明了他此行尾随的目的,可那又如何,他确信自己的能力,然则出于好意也就随他们俩去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沉思,白衍对自己也许保护过度?类似于家中孩子远游,这是什么父母想法吗,还是说,他说的想成为我的家人,是指想成为我的父母?
思绪过于紊乱,以至于抛之脑后。
他们俩顶着风雨来到第三位受害者家门前,匾额上那大大的“林府”已然足够彰显房主身份,大门敞开,林员外领着几名仆从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恭候多时,二位快里面请。”
走近林府,欤望着这寸土寸金的建筑不由自主地想到尤庄主给的消息:林家祖上靠自制糕点发家,又不合时宜地串起蜥蜴来此地的目的之一,实在忍不住怀疑林家糕点的口味是否真有那么好?
他们俩被林员外带到一间厢房就座,廿一进门仰起头举目四望,时不时发出夸张的声音,欤倒是平静惯了,而林员外从稍早前就单手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观察两人。
员外差仆人送来几盘糕点后,不紧不慢地遣散众人,最终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欤、廿和林员外三人,欤注视着林员外,脑子里闪过有关的消息:一妻一女,妻贤惠女温婉,本人憨厚且待人诚恳、与人为善,不曾和人交恶,家底富甲一方……
筛选出不必要信息,欤直冲命名,提出此行目的,要求与叶小姐交谈一番,而林员外像是早有预料般从容吩咐下去,接着林员外脸上挂起笑容,“小女稍后便到,二位请先尝尝这花酥。”
桌上几盘糕点外形各异,但不意外皆为鲜花模样,样式逼真,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花香,欤拿起一个离他稍近的白色花酥,细细辨别一番这才入口,这糕点香糯可口,更重要的是不甜不腻,他很满意,而另一边的廿,早已一口两个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他一妖就解决了大半盘,也不知尝没尝到滋味。
得到满意答案的林员外试着与他们俩攀谈:“这花酥的点子全然来自小女。”廿沉迷于糕点无法自拔,咿咿呀呀地附和几声,这想必是无法令人如意的,果然接下来林员外蹙眉想续上话头。
“父亲。”
来自门外糕点般软糯声音,不卑不亢地传来,林员外听到的瞬间眉头舒展、笑容满面,连忙起身帮闺女开门,林员外领着一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来到桌前,介绍着:“小女,落霞。”接着便要她向两位大人行礼。
女子真不辱大家闺秀的名讳,一举一动皆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着装也异于这个寸金的建筑,以单调为主,而又不失华丽,面容也是百里挑一,全全不见受害者的姿态。
欤心中的大石落了半截,便瞧见了女子的脸庞,不自觉向林员外望去,得出来“林夫人的样貌必定万里挑一”的唐突结论。
当下事件相关人总算到来,按理说该细致入微地询问当时状况,可欤一上来就问了个与之毫无关系的问题:能告诉我那个花酥的原料吗?
这下可是令落霞措手不及,她本以为会是严肃的审讯。收敛情绪,有礼有节道:“原料来自尤庄主看护的那片葶花田。”
欤点点头而后补充,“糕点很好吃。”
一问一答好像让落霞明白了什么,抿唇微笑,“多谢夸奖。”
置身事外的廿慢半拍反应过来,不就问个话吗,至于搞什么准备环节,多不多余啊,再一深思,原来刚刚他听到了啊!那怎么不回!越想越气,于是怒从胆边生,当着邻家父女二人的面,狠狠对着欤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欤一步一步进入主题,终于问到了新的线索,淫贼的声音低沉,身量时长时短,至此欤可以肯定,受害人事先吸入了某种致幻物,这东西不会致命,能让被吸入者暂时失去抵抗能力,这下可麻烦了,受害者记忆残缺,线索也有限,这难道就是尤庄主说的不可抗力?
欤思绪错杂,面色却不显,想来再问也问不出别的,于是他提了最后一个问题,“于西闫和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他提这个问题目的是明确那件事的真实性,却没想到林员外反应如此剧烈,几乎是在他问出口的一瞬,林员外立马吹胡子瞪眼骂着:“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肖想我闺女,还把我娘子气到卧床不起!”
看来传闻确切属实。
之后一盏茶的时间,林员外把于西闫里里外外,由表及里,一处不落全数落了个遍,另外三人没有一人打断,皆安静听着,落霞还帮父亲顺气,以免气急攻心,等林员外发泄完口舌之快,让闺女携仆人送客。
林府门口,落霞笑容可掬,“实在抱歉,家父性情坦率惯了。”
欤摇摇头,“你有个很不错的家人。”
“我也觉着。”落霞笑容更开了,“这些花酥请拿点路上用吧。”
那是两盒包装精美的盒子,欤也不客气,直接收下,“有劳。”
他向前方迈了几步,犹豫着回头面向落霞,毫不动摇道:“我定会抓住淫贼。”
落霞一听愣住,待欤转身这才想起向客人告别。
“多谢,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