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陈周起来后发现客厅里异常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也看不到莫小斐的身影,往日这个时间,莫小斐已经把饭做好,开始摆弄她的咖啡机了。
陈周去厨房,只见餐桌上干干净净,厨房里也没有做过饭的痕迹,还是昨晚莫小斐收拾好的样子,没有变化,他又去院子里找,也不在。
陈周皱眉,什么情况?
陈周走到莫小斐房间门口,他抬抬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屈指在门上轻叩两声,这是他住到这里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敲莫小斐的房门。
他等了两秒,屋内没有动静,陈周眉头都皱成川字型了,或许出去了?这么早去哪里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听见房间里面传来莫小斐充满鼻音的声音:“干嘛?”
陈周隔着门问:“你怎么了?”
“咳咳咳……我今天没办法做饭了……你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吧。”
莫小斐说完一句话都费劲,明显是生病了。
陈周有点着急,他扭动门把手,准备推门进去,被莫小斐出声阻止了:“你别进来……咳咳……再传染给你。”
这个时候陈周哪里会听她的,他照进不误,莫小斐的房间风格和她这个人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他走到床边,看见莫小斐的脸色比白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没见过这样虚弱的莫小斐,即便初次见面时,她的脸色也没有这么差。
“你到底是怎么了?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不用,咳咳……去什么医院,瞎费劲儿,我就是感冒而已。”
“家里有药吗?”
“有,我刚刚已经吃过药了,睡会儿就好了。”
“发烧吗?”
“有点烧,吃过退烧药了,我就是困,你别在这屋里杵着了,你自己去找点吃的吧,让我再睡会儿。”她一点劲儿都没有。
见她这个样子,陈周心里微微有些揪心,他想了想,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莫小斐看见他走了,重新闭上眼睛陷入昏昏沉沉里,她实在没有一点力气,眼皮都撑不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小斐被一只大手轻轻拍醒,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窗外照射进来的强烈阳光让她微微皱了眉。
陈周坐床边,手里拿着一把体温枪:“你还是有点低烧,先起来喝点粥吧,既然你不愿意去医院,我刚才买饭的时候顺便又给你买点了药,吃过后再接着睡,可好?”
莫小斐翻了翻身,躲开阳光的照射,用被子半埋着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陈周见她答应了,就先出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莫小斐才慢慢悠悠的晃出来,她一幅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神的样子,整个人蔫蔫的。
陈周把还温热的粥放在莫小斐面前,给她拿了个勺子,递到她手里,莫小斐舀了一口:“这粥……咳咳,是在村南李家买的吧?”
她坚持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离陈周距离远一些。
“可以啊,还有味觉呢?看来确实不用去医院。”一般感冒,味觉多少会受些影响。
“你吃过了吗?”陈周看似好养活、不挑食、没脾气,平时莫小斐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可是若两人出门,他宁可饿着也不在外面吃饭,一度让莫小斐膨胀的以为是自己厨艺太好,把这位大少爷的胃养刁了。
结果当时陈周听了只是凉凉的撇她一眼说道:“只是习惯在家里吃而已,难不难吃的,忍忍就好。”
“吃过了,我总不会饿着自己的,不然……两个病号,可怎么办?”陈周看她一眼:“你生病就不要担心我了?”
“咳咳,谁担心你了?没想到你脸皮倒是还挺厚的。”
“这脸皮,该厚的时候,自然是要厚一些的。”
莫小斐看着不同往日那般沉默的陈周,显得有些可爱,她不自觉牵起嘴角,划出一道温柔的弧度,让陈周有一瞬的恍惚。
他突然问道:“你知道宋家吗?”
她上次说连自己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哪个宋家?”
“南洋宋家”
莫小斐眼也不眨的说道:“不知道。”
原来他是宋家的人……莫小斐怎么可能不知道宋家呢。
莫小斐回答的那般坦然,可陈周总觉得她知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莫小斐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生活在渔村里的人,她说她进过监狱,可是因什么入狱的,她没说,入狱之前她是做什么的,她也没说。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莫小斐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她嗓子疼,确实也喝不快:“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其实我出生在海外,我的家族历经四代经营和传承,至今家族人员多到就算是春节也很难像普通家庭那样聚齐,就连我至今也没见个完全,前些年我爷爷过世后,按照家族规定,由我父亲这位长房长子继承家族产业,全权管理,我父亲是个权力欲望很强、事业心很重的人,他一心要把家族产业再扩展一倍,限制我叔叔们在公司经营上的发言权,同样是儿子,自古众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偌大的家业没有他们的一份,他们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我那些叔叔们碍于我父亲的长兄威严和雷霆手段压下了心里所有的怨气,然而遗憾的是我父亲没有长寿之福,他于五年前突发心脏疾病去世了,我作为长子长孙,理所当然的继承了所有家业,叔叔们认为我是小辈,于是毫无顾忌的撕破脸,他们要求分家产,之前那些积怨已久、敢怒不敢言的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可怎么分又争执不停,经过无数次争吵,他们最终拿给我一个方案,那份方案过于离谱,简直可以说是让我把宋家拱手送给他们,我当然不同意,后来他们通过一切手段来逼迫我,甚至……不惜雇凶绑架。”
陈周说这些话时相当平静,没有任何被亲人伤害的痛苦和伤心,或许生活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必须有强大坚硬的内心,才能无往不利的生存下去。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莫小斐喝了半碗粥,觉得精神状态稍微好一些。
陈周微眯双眼,莫小斐的智慧总能令他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将计就计?”
“你若真的被绑架了,要么你的叔叔们得偿所愿,那么你此刻应该很安全的回到家里按你叔叔们的要求拟定分家协议才对,要么你叔叔们没有成功,那你更应该回去过着你太子爷的生活,又怎么会晕倒在这么偏僻的渔村附近?什么绑匪这么蠢?也不撕票,也不提要求,就这么把你扔了?咳咳……而且你醒了之后不说回去,反而要求在我这里住半年,我不相信你没有处理他们的能力,能回而不回,不就是为了要给他们时间自相争斗,而你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吗?”
剩下的粥她喝不完了,正准备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温水,把药喝了,陈周抢先一步把她按回去,然后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莫小斐弯弯嘴角,这大少爷恐怕此生还没有伺候过几个人吧?
“没错,既然他们这些年蠢蠢欲动,一直不甘,那就让他们尝尝如愿的滋味,也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可以做这个掌舵人,但是很遗憾,据目前汇报来的消息看,都不行,没有了我,他们还是达不成一致,谁也不愿旁人多占一点便宜,甚至为了对付其他人,都用了最极端的手段,我也很无奈,我给他们过机会,但我不愿意拿几代人的努力来当成他们短浅的玩乐,要怪只能怪他们能力不济。”
这番话说的,若是旁人听了,肯定觉得陈周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可莫小斐却知道那不是自负,是自信,因为他有骄傲的实力。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不少人说过。”
还挺诚实的。
“我叔叔们经常这么说我,尤其我小叔叔,算是我那些叔叔之中最有能力的,他曾经聘用过一位金融顾问,在投行界非常有名,小叔叔让她来管理资产,两年间把他的个人资产翻了数倍,可小叔叔贪心不足,后来甚至还妄图让她插手家族事务,想利用项目合作的方式把主要产业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他自己的名下,可惜手段拙劣,被我的团队发现后断然揭露了,听说她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叫Molly。”
陈周没有发现莫小斐端着水杯的手顿住,然后慢慢放下。
他接着说道:“不过那位Molly确实很厉害,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她的实绩却如雷贯耳,在精英聚集的投行,也数一数二,可惜了,这个人两三年前好似突然消失了,我再也没有听过她的名字,还挺可惜的。”
莫小斐垂下眼帘,一向坦然自若的她,此刻迟疑的问道:“她帮着你小叔叔算计你的家业,也算是你的对手,你怎么还为她可惜?”
“商战嘛,本就残酷,我们只是立场之别,但她总归是位有才能的人,核心人才在任何时候都是稀缺资源,若她当初遇见的是我,我想我定要千方百计的留住她。”
莫小斐的手微微有些抖,她赶紧把手从桌子上放下,按在腿上,有个支点似乎能平缓她逐渐加速的心跳。
莫小斐出口的声音有些紧:“真的吗?”
“你说哪句?”陈周觉得莫小斐声音又严重了一些,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又开始不舒服了?”
说着就要伸手越过餐桌去探她额头的体温,却被莫小斐躲开了,陈周顿了一下,收回手。
莫小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若是你先见到Molly,你会留住她?”
“当然,聘用人才,我愿意付出时间和成本,因为我认为他们以后能为我获取的利润会是翻倍的,所以值得。”
莫小斐扭头看向窗外的阳光,暖意十足,照的人心温热。
即便是这样也很好……已经很好了。
陈周看向莫小斐,她的侧脸被笼罩在阳光中,看不真切,但那眼角的弧度,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莫小斐此刻在笑,他不明白,明明生着病,应该很难受,什么事让她如此开心,他刚刚也没说什么吧。
“你吃过药了吗?”陈周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有不同以往的温柔。
“嗯,刚刚吃过了。”而莫小斐的回答也显得格外柔和。
自始至终莫小斐没有问陈周的名字,他是宋家人自然姓宋,而且莫小斐从一开始就知道陈周是个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