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触碰就会让人疼痛难忍的金线像在挑选位置，顺着傅燃被拉扯起来的手臂攀延而上，缠绕住他的身体之后，如针般尖锐的线头猛地刺入他的皮肤，不停向更深处钻。傅燃能感觉到它在自己的血管筋脉中游走，仿佛是要将他的灵魂从肉身中剥离开来，每一寸都像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敖岚还在继续，拿着鼓的他再次分出一个人影，摇着铜铃向北侧，也就是傅燃头部所在的方向舞动，并投出第三根金线。

然后又幻化出一人，拿着沙沙作响的神杖走到傅燃右边，第四根线也随之缠住了他。

傅燃像是一个木偶，或是落入蛛网的猎物一般动弹不得，体内可怖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将嘴里的金属棍咬断。

这折磨并不会很快停止，四个敖岚开始同时围着傅燃转圈移动，鼓声、铃｜声、沙沙声合奏出空灵的乐曲，伴随着悠扬却怪异的吟唱直往人脑子里钻，似是要把人的神识都勾出来，连失聪的傅燃都可以听得清楚。

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那些金线越勒越紧，仿佛要将他切割成几块，即使紧绷着肌肉也无法阻止，眼见着它的一部分缓慢没入皮肤，宛若凌迟却又没有真的发生血溅当场的景象。

程辉在房间里转悠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忍不住抬脚准备往外走，宁绍寒立马叫住他。

“干嘛去？”

程辉随口道：“去方便一下。”

宁绍寒状似无意地提醒：“那就好，你可别过去偷看，命运星耳朵可尖，如果听见有人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肯定会分心。”

程辉泄气地退回来：“还要等多久啊？”

“不同的情况，所需的时间自然也不同。我见过最久的一次，用了将近四个小时。”

“这么久啊……”程辉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抓着他的话头追问，“不是不能旁观吗？你怎么见过？”

宁绍寒语塞了一下，道：“认识久了，当然对彼此的手段都很熟悉。”

程辉不依不饶：“那敖岚是什么手段？”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宁绍寒被程辉问得有点发毛。他知道傅燃正在遭受什么，但他事先已经接到傅燃的暗示，一定要拦住程辉，任谁也不会愿意让心爱的人看见自己痛苦狼狈的一面。

程辉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出帐房。

“诶！”宁绍寒一惊，赶紧追过去。出去后才发现程辉并没有跑远，只是站在能看见最大那顶毡房的位置远远注视着。

“小岚对那房子做过处理，在外面什么都不会听到的。”宁绍寒看着那里隐隐的光亮轻轻说，心里却在暗自考虑要不要用藤蔓把程辉绑起来，可那样做是不是更显得心里有鬼？

“我知道。”好在程辉没有不管不顾跑过去的打算，他也怕自己莽莽撞撞的会坏了事，“我就在这儿等。”

宁绍寒提防着他的动静，迅速回帐搬了两把椅子出来，然后也坐在这儿陪着他。房之知大概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提着板凳从另一个毡房里走出来，坐到他们身边。

程辉不愿深究宁绍寒像看犯人一样的态度，眼都不眨地看着那边。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敖岚渐渐停下舞动和颂唱，却没有立即收回金线和化身，而是用拿着刀的本体走近傅燃，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此时傅燃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也没有力气再发出痛呼，他垂着头，眼睛失去了神采，如果不是金线的支撑，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敖岚看了片刻之后放开他，接着忽然举起刀，将刀尖抵在他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傅燃大概已经对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到了麻木，抑或是把这当成了治疗所需的其中一步，所以并没有太大反应，甚至都没抬眸看看敖岚到底做了什么。

等敖岚回到原位后，向前伸出手掌慢慢上抬，化身们也同时做出相同的动作。所有的金线随之向上绷紧，这次没有太多地牵动傅燃的身体，而是逐渐抽离，直至它们连带着将一大团黑色雾气从傅燃体内扯出来。

黑色烟雾被拖到敖岚本体面前，被金线塞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陶罐里。

傅燃因为失去了支撑而瘫倒在木板上，好半天缓不过劲来。

敖岚收回金线和化身，用彩绳将罐子捆紧，然后走到傅燃身边，温柔地问：“还好吗？”

傅燃浑身酸软无力，疼痛的余韵还残留在体内，他颤着呼吸，吐掉棍子眼泪汪汪地瞪向敖岚。他这绝对不是在哭，只是生理反应而已！一定是！

敖岚笑了下，忽视掉傅燃低哑的一个“别”字，转身走出帐，对着果不其然在远处目不转睛盯着这边的程辉招招手。

程辉看见有人出来立刻跑过去。

“结束了？！燃哥他怎么样？”

敖岚没说话，直接帮他撩开门帘。

程辉立即心领神会地钻进毡房，结果看见他哥惨兮兮地躺在破木板上，脸色比之前还差，一副虚脱的模样，他差点心疼地背过气去，眼泪顿时止不住地冒出来。

他冲过去，小心地触碰傅燃的脸：“燃哥……呜……”

傅燃看到他就想爬起来，但没有成功，想安慰程辉，声音又哑的说不清楚话，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对程辉摊开手，哑声道：“抱……”

程辉也不管他一身汗，抹了把眼泪稳稳把他抱起来。

傅燃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看程辉的表情还是打消了念头，主动攀住他肩膀，生无可恋地看向他身后冲进来的一帮人，觉得今天丢尽了脸。

敖岚心平气和地给程辉解释：“他已经没事了，休息两天就能完好如初。”

程辉把差点脱口的质问咽了回去，如果真像敖岚说得这样，那他是要感激人家的，可傅燃现在的样子又让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于是只低声问：“有洗澡的地方吗？”

敖岚点点头：“小风，你带他们去。”

然后又对宁绍寒和房之知说：“都回去睡吧，有那么信不过我吗？”

“怎么可能，没有不相信。我这不是想着完事后把阿燃扛回去嘛，结果也没用得着我。”宁绍寒笑着揽住他，“辛苦辛苦，走，喝酒去。”

“周围牧民都睡了，别吵到大家。”话虽如此，敖岚还是顺从地跟宁绍寒走了。

程辉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给傅燃披上，然后抱着他跟在敖风后面来到一顶较小的帐房。一进去先看见一面防水布帘，布帘后是一条包裹着皮革的长凳和已经装好热水的浴盆。

“早就准备好了，都知道阿燃爱干净。”敖风扇扇眼前的热气，“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洗的，我一年也洗不了几次。”

傅燃已经缓过来一些，嫌弃地说：“不要……总提醒我……这一点……”只要不想起这件事，就还能做兄弟，对一只臭鸟的要求不能再高了。

敖风得意地晃晃脑袋：“我走了。再提醒一下啊，把持住，你现在这样可不适合剧烈运动。”

“滚蛋……”

等敖风走后，程辉把傅燃放长凳上，试了试水温感觉还不错，然后才去脱傅燃衣服。一旁地上还有一壶热水，一会儿水凉了还可以再添。

傅燃也不扭捏，任他摆弄，坐进水里后伸手勾住程辉脖子在他嘴上安抚地吻吻。

程辉眯着眼睛加深这个吻，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结束后，傅燃喘息着笑起来，揉揉他头发，哑声道：“其实我缓缓……就有力气了……”

“是不是很痛？”程辉怜惜地摸摸傅燃的脸，虽然不知道敖岚具体做了什么，但他刚刚看见了掉在旁边的咬棍。

“不痛了， ”傅燃轻轻说道，“想要好得快，就要下猛药啊……”

程辉也不知道傅燃是不是在骗他，抿着嘴拿起毛巾帮他擦洗身体，擦到胸口时发现之前诅咒留下的红痕不见了，更放心了一些。

傅燃也发现了，想起意识模糊时敖岚还捅了他一刀，不过金线和长刀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点倒是让傅燃很满意，否则让程辉看见了那还得了。

他伸出湿乎乎的爪子拽住程辉的白T恤：“……要不要一起洗？”刚才被他蹭了一身汗。

正不动声色偷偷摸腹肌的程辉愣了下，咬着牙摇头拒绝，先不说这浴盆装不装得下两个大男人，就算能他也舍不得对这时候的傅燃下手。

他无奈地叹气：“怪不得敖风走时候还要提醒一句。”

傅燃撩起他的衣摆，好笑道：“只是让你洗澡。”

“燃哥别闹，”程辉委屈地吻他：“我进去以后就不一定了啊。”

……

人偶师在睡梦中感到一阵不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惊醒后这种感觉又与梦境一起散去。他立即起身去查看一旁桌子上的人偶，却惊喜地发现人偶的眼睛里渗出两滴血泪，这表示月刃更加虚弱了，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他忘记了那阵不适，满意地戳戳人偶的脑袋，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