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燃身体的感知逐渐回拢，他开始能感觉到自己脑内的阵阵刺痛，雨水落在身上的冰冷，还有熟悉的怀抱，是程辉。

程辉？他怎么跑出来了？被黑刺他们抓住了？！傅燃心急如焚，努力想从无声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程辉痛哭了一会儿后，努力收敛住。得带傅燃回车上，不能让他这样淋着雨。还没等起来，他就感到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下，程辉连忙轻拍他的脸侧，呜咽着喊道：“燃哥？燃哥！……”

傅燃不安地动了动，猛然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一下从程辉怀里跳起来，然后回身将程辉护在身后警惕地瞪向四周。出乎他意料的，黑刺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除了他俩就剩地上的两具尸体，而其中一具竟然是暴烈。

“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没晕太久吧。傅燃有点困惑地回头，正对上程辉愣愣望着他的双眼，他都能看清当中泪水聚集又涌出的过程，那金豆豆大的，比雨滴都显眼。

傅燃赶紧抱住他轻拍后背安抚：“没、没事了啊，别怕……”

程辉把脸埋在他颈侧，拽着他的衣服深呼吸了几下，忍住继续痛哭的冲动：“嗯……刚才我太着急了，没看清他们发生了什么，好像是附近有其他命运星出手帮忙，咱们先回车上再说。”

然后他放开傅燃抬起头，却见傅燃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走，先回车上。”

他们的车有个轮胎被黑刺扎坏了，傅燃径直把千斤顶和车后的备胎卸下来准备换上，程辉强硬地接过手说：“我来。”

傅燃配合地让开：“你会弄吗？”

“会的。”程辉回忆着曾经看过的换轮胎教程，虽然不太熟练，但也一步步认认真真地把轮胎换好了。

把工具收好后，拉着傅燃坐进车后座，从包里翻出两套衣服：“哥，把湿衣服换下。”

“嗯。”傅燃揉揉眼睛，开始换衣服，放松下来后他有点犯困。

程辉记起自己先前说要回到之前的关系时，傅燃的分手态度似乎有些松动，担心自己要是没能做到傅燃又会想起来要赶他走，于是抿抿嘴背过身去，透过车窗看见远处的尸体，低声道：“燃哥，那个螳螂也死了，然后他的身体就不见了，这两个我们是不是也不用管？”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傅燃的回答。程辉转身去看他，低头穿裤子的傅燃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傅燃犹豫着问：“你刚刚在和我说话？”

程辉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傅燃轻叹一声对他说：“有个事儿，你别着急啊……其实我现在暂时听不见了，但过几天就能好。”

程辉一听立即扑过去检查他的耳朵，发现他耳道内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心痛如割：“我们这就去医院！”说完又反应过来傅燃听不到自己说什么，难过地咬住下唇，不知所措。

傅燃却好像猜到他说了什么，胡噜胡噜他潮湿的头发说：“不用去医院，这是那个人的能力造成的，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放心吧。黑刺他们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找上来，咱们先去附近城市休整几天。对了，螳螂死了吧？外面那两个也不用管，他们自己会消失的。”

程辉难受地抱了他一会儿后才撒手，点点头爬到前面驾驶位。

傅燃也跟着翻到副驾上系好安全带，今天程辉一直在担惊受怕，傅燃想尽可能离他近一些，希望以此能让他好受一点。

程辉拿出手机看了下路线，顺便订好酒店，然后绷着脸发动车子，以最快速度开上了路。

“别急，慢点开。”傅燃看他这劲头就想起之前他突然拉方向盘的事，觉得过几天有必要让他提升一下交通安全意识……

程辉稍稍减速，然后转头看看傅燃，他看出傅燃脸色不太好，刚才也没来得及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

“看路啊。”傅燃无奈道。

程辉把头转过去认真开车。

傅燃斜靠在椅背低头出神，他现在脑袋又痛又晕，不单是因为那人的能力，还因为自行碎了刀刃也让他消耗颇多。但他现在又不想睡过去，有些话还没有和程辉说清楚。

只是他现在耳朵不方便，程辉又在开车，并不是一个可以好好聊天的时间。再者，之前原本想问程辉如果经常遇到危险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现在却又有些问不出口了。正常人看见好几个人惨死在自己面前都会感到惊恐吧，虽然程辉对这方面表现得很淡定——大概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的原因——不过等回过劲再想起来肯定会害怕的。如果这会儿告诉他，这种情况以后遇到的概率绝不会少，他还能接受吗？

程辉看傅燃好像没有再注意他了，又悄悄提起车速。他想尽快找地方让傅燃能好好休息，暂时把脑子里各种念头都屏蔽掉，一门心思地开着车，一个多小时后就进了市区，抵达预订好的酒店。

傅燃有点迷糊地跟着他，等到了房间才发现程辉这次订的是双床房。

他的心沉了沉，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卫生间。如果程辉已经想要离开，那算不算是他之前的目的达到了？

程辉早就觉得他哥多少有些洁癖，都这样了还要去洗澡，之前肩膀受伤时也是，还有在海滨城市时，床单脏了一点点都要换……

傅燃洗澡时想了想，决定一会儿还是要好好问一下程辉，亲耳，不，亲眼看看他怎么说才行，不管怎样自己都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他洗完出来就扑到其中一张床上躺好，眯着眼睛开口：“程辉……”

程辉慌了一下，怕傅燃又说要送他回家，赶忙指指卫生间：“我、我也洗洗。”说完就跑了。

傅燃：……

等程辉磨蹭半天出来，看见傅燃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轻轻坐到另一张床上隔着床头柜看着对面的傅燃出神。之前的惊恐、心痛、担忧和自责一点点从心里涌了出来，将他淹没，难以呼吸。

过了许久，他抹抹眼泪，悄悄起身走到傅燃床边，虽然知道傅燃听不见但他还是轻手轻脚的，慢慢在那张床的边缘蜷缩着躺下。

傅燃醒来时房间一片黑暗，他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程辉，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有些过于悲观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多，程辉好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于是打开APP点了个外卖。接着他又想到，一会儿外卖来了敲门自己也听不见，便慢慢从床上下来，准备去门外等。

可他还没走出套房里间，程辉就从床上蹦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他腰：“燃哥！别走！”

傅燃吓一跳，赶紧扶住他，顺手按开灯：“别怕，我在呢。”

“你要去哪儿？！”程辉急问。

这回傅燃看明白了，解释道：“我只是出去等外卖。”

“别去！”

“……好。”傅燃立刻牵着他回到床上。

程辉稍稍安心，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低落地开口：“燃哥，我有点想明白了……”

傅燃有些紧张地盯紧他。

程辉继续说：“你是因为事先知道即将有危险，所以才想赶我走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想告诉你，即使遇到了比这次凶险一万倍的情况，我也绝不会走！我知道……我不但帮不上你的忙，还会成为你的负担……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如果你是因为无法喜欢我……其实我以前就想过，要是你不愿意接受我，我就会放手，不惹你心烦，就默默在远方想你，期待有一天可以再见。可真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一想到以后会看不见你，我都要疯了……”

傅燃心里五味杂陈，轻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亲你抱你啊？”

程辉愣了愣，后知后觉道：“燃哥，你听得见了？”

傅燃摇摇头，然后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程辉的嘴唇：“是读唇语。”

他愧疚地对程辉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觉，我对感情的事一直不太在行，对不起，还有要强行带你回家的事。”

终于弄清了傅燃的心意，程辉又惊又喜，心脏怦怦跳，眼热地看着他：“不要对不起，是我太神经质了！我该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从傅燃平时对他的态度他其实就可以感觉得到，当看见属于傅燃的月刃从手链里飞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更确信了。只是他自己控制不住，患得患失自卑懦弱，总是去想最差的结果。

傅燃凑过去亲亲他，认真说道：“你也看见了，和我在一起，比这次还危险的情况只会多不会少，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但我终究还是太弱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万一……”

“我不怕！”程辉扑过去牢牢抱住傅燃，低头轻吻他的颈侧，然后闭上双眼感受这实质的踏实，在傅燃看不见的地方轻声说，“我只怕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