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在水榭一角，莲叶何田田，清香扑鼻。

荷塘里有些鱼儿，虽然不是锦鲤，可也给这池塘，增加些许野趣。

墨缙云进来后，把并未接到雨水的雨伞，递给身后的金福。

闲庭信步进来，简单和明煜见礼后，也不说什么，直接坐在一侧鼓凳上。

自有小厮送来茶汤和瓜果，他也没客气，拿起块凉瓜，细嚼慢咽。

正在佯装看书的白凝脂，没理他，相反，让表哥尝尝明家特有的西北小烤馍。

酥脆又耐嚼还香，自有一番风味。

随后赶来的墨沧浪，直接把汤药，送到他哥面前，“哥，求你喝了吧，我带了饴糖来压嘴，保证不苦。”

墨缙云眼皮都不掀，好像专心致志在看明煜手里的薄尖刀，在木棍上飞舞。

“应该用更坚硬的木头，再放在毒水中浸泡，威力会增加。比如白坚木、黑柚木等，不过你这手指受不了。还是铁质的箭镞省事。”

白凝脂表面浑不在意，却在竖起耳朵听他说。

治毒水，她有的是法子，只是铁器是朝廷管控物资，一般人弄不到。

不过，身边这表哥···，还是能拿出来用上一用的。

她应该早就想到，怎么就忘记了呢？

看来，即便重生，也不是万事俱全的。

明煜总算停下，用帕子擦了手，端茶盏起来。

突地，池塘中心溅起水花，像是开水翻涌，塘底的淤泥，一阵阵往上翻，又一阵阵压回水里。

池塘里的鱼儿，就这么瞬间死去，翻出一个个的小白肚儿。

荷叶猝然倒塌，从青翠，变成枯黄。

伴随着一阵阵刺鼻的腥臭气，顷刻间，美景成为惨景。

所有人，震惊当场。

“走！快走！先离开这里！”

白凝脂还未弄明白原因，可第六感告诉她，这里危险，必须先离开。

明煜拽紧小薄刀，想要去牵白凝脂的手。

哪知有人快他一步，看起来病恹恹的墨缙云，已经扯起白凝脂，力量太大，扯上她的袖口衣裳，衣袖瞬间绷直，平常软绵绵的声音，此刻却高亮许多，“老四走前面，老五殿后，赶紧的，大家先出明府！”

路边正使唤丫鬟端果子过来的明夫人，被这眼前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

丫鬟们手上托盘砸地，果子到处滚落。

“走，离远些！先去我家躲避。”

白凝脂边走边道，大家一窝蜂，全都朝明家大门而去。

哪知，坊间的青石路上，都是各府轰然涌出来的人。

其中，不少的熟人。

侯夫人、江夫人、项夫人、赵夫人，还有演武场出来的一众儿郎。

大家惊魂未定，都齐刷刷看向白凝脂。

顿住脚步，白凝脂大脑飞速运转。

可见，池塘的异像，不是一家才有。

“这里比较空旷，就在这里，暂时不要去宅院！小煜子，项乾，赶紧和江河一起去江家拿地下暗河图纸。这应该是地下暗河有问题，工部尚书家，应该有最齐全的。

各家夫人，先稳稳神，吩咐小厮丫鬟们搭凉棚，小心中暑。

小辣带项坤，回白府找大辣，先去拿些解毒丸、解暑药之类的来。还有捂面巾，我要再去近距离观察一番。

谁跟我去？”

眼神扫过现场，白凝脂看着现场所剩无几的儿郎，面色冷凛。

夫人们稍稍定神，望向自家儿子。

有危险，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弄不好就会丧命。

可不弄清楚，大家指不定都会受害。

去？还是不去？

都很头疼。

“丫丫，我去。”

江海和项坤，挺身而出。

白麴尘和赵谨，还有武师石磊，从赵家折返去抱出各种武器时，白凝脂已经裹上面罩，服下解毒丸，带上那两人直接先冲进江家。

墨缙云看着自己被甩脱的手，第一次，他怨恨自己没有一副好身体。

墨沧浪始终不语，哥哥不掺和，便是平安。

墨青郦几次拔腿要去，被随后出来的乌兰和青氏拉住。

江家池塘，比起明家的，更大，栽种的荷藕也更多，鱼儿自然也多。

此时，宽阔的塘面，荷叶全部枯萎，耷拉的荷干，像是被人为掰断一般。

荷叶尽数漂浮在土黄的水面上，不细看，几乎分不出。

翻白肚的鱼儿，阵阵腥臭气，扑鼻而来。

这种味道，显然，不全是死鱼的味道，而是那池塘深处。

白凝脂走近，这种场景，前世中压根没有，今生的她，一时间也是完全懵忡。

只要不是只有清风坊如此，那么整个京都，便大抵一样。

那才是最可怕的。

江海忍住味道，“接下来怎么办？刚才程煜他们已经去工部，项乾也去找赵大人，咱们这，到底是招惹了谁啊？非要想着法子害我们。”

话到末尾，几乎带着哭腔。

颓然往外退，各家仆从们就在路边上，忙着一起搭凉棚，有些动作快的人家，已经搬出圈椅和爱矮榻，还有茶水。

众人聚在一起，却没谁想说话。

接下来会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久站有些晕的墨缙云，忽地，站在一处门槛上，大声道 ，“井水！各家赶紧派人回去盯着所有井水口！”

各家夫人，赶紧又是手忙脚乱去安排。

白凝脂眼神掠过刚从门槛下来的墨缙云，脑子还行，可惜就是个半残废。

大用不上，小用可以。

白凝脂让大辣把炼制好的解毒丸都拿出来，每家发上五颗，算是救急。

大家感激，不管是否有用，有这份大公无私的心，便已经满足。

赵一烆火急火燎回来，高头大马上，还捎带官帽已经歪斜的江游。

身后，还有一串出去回来的儿郎。

大家自然，把白凝脂围在中间，几分图纸，摊在刚好搬出来的一张桌上。

手指抹了把滴汗的碎发，白凝脂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伯伯，地下暗河可曾都疏通检查过？这段时间，也有专人值守？

外面其他池塘是否现在也有相同异像？”

江游十分肯定点头，“有，刚才路上就有百姓在议论。

地下暗河，是我亲自监督过的，河道宽敞武淤积，连水草，都清理过。”

白凝脂没吭声，她专心致志盯着几张图纸，不断端详。

“按说，池塘都是各府挖出来的，怎么会和暗河有勾连？”

白麴尘心疼妹妹，手搭凉棚，替妹妹挡住灼热的太阳光，

不等白凝脂解释，墨缙云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来，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蒲扇，也挡在白凝脂头顶，道，“京都地下水系，本身就会有流动。即便皇宫的水面，也会和外面的暗河有联系。”

“赵伯伯，江伯伯，现在，需要扩大范围搜寻，地下暗河一定是暗中发生过什么。

不拘水系，就连房舍，都要仔细搜查。”

赵一烆和江游，一起仓促离开。

侯琮听说消息下朝，在牌坊门口遇见，也一起走了。

白苏云此刻也在牌坊前，四个男人，简单商量后，各自散开。

夫人们开始料理午食。

天热又心惊，又是在外面，没谁吃的下。

最后，还是厨艺更好的侯家，弄了些凉面和凉粉来，才对付这一顿。

白凝脂累极，躲在树荫下，不停喝水。

小辣在身后，不停的摇扇。

墨缙云示意金福，一把更大更轻的羽毛扇，被塞到小辣手上。

直到天擦黑，大家都回坊里来，消息汇集，连鸡笼、马厩都查看过，毫无异样。

大家都已疲累不堪，各自回宅，白凝脂还是交代水井监测，还有尽量不要靠近池塘。

第二天，池塘没再变化，腥臭气，好像淡了些。

第三天，有胆大的人家，开始划木舟，清理池塘。

······

十日后，地龙最厉害的城南，在一个叫碾子巷，还未完全清理地龙痕迹的烂木瓦砾巷尾，发现一户人家有长了六只脚的鸡，还有多长出个耳朵的猪。

而那些鸡、猪，多出来的部位，是最近几天猛地从身体里抽长出来的。

嗷嗷乱叫，血淋淋，诡异而惊悚。

在碾子巷的深处，正好有一处地下暗河流过。

在暗河的上面，只是用间隔较大的青砖垒砌成一道壕沟。

鸡、猪的用水，正好用舀子就能舀上来。

这件事，大家只是当个怪事谈，直到听说不远的另一家，一只猫居然长出来第五条腿，而又一家的小狗，眼睛赤红，逢人就咬。

第二天，被咬过的人，吐血而亡。

事情陡然变得不一般，等上报到官衙，小鸡尖嘴啄人，小猫狂躁挠人，甚至养在猪圈的猪，也发狂的冲出来，见人就扑咬。

白凝脂听说时，城南那边的家禽家畜，已经被京兆尹开始捕杀。

第二批受伤的人，不仅在第二天，吐血而亡，而且，家里的人，即便没被咬，也会接二连三的同样症状暴亡。

等到城南控制不住时，墨湛气的，直接在大殿吐血晕倒。

这不是瘟疫，却比瘟疫更厉害。

加上各处驻军，各自为战，把朝廷政令，该敷衍敷衍，该无视无视。

墨湛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当皇帝已经十年，没有一年，比今年更让他心力交瘁。

甚至，他已经做好传位与太子的懦弱想法。

如果整个京都一旦陷落，比亡国，差不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完全感情流的，是不是不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