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关禾注意到那孩子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徐枫先认出来：“那不是1503那小孩吗？总见他出去找东西。”

关禾定睛一看，果然是李恒，他在哭。

“爸爸，我会少吃一点的，我会听话，会找更多的东西，别扔下我。”哽咽的声音渐渐传来，没有嘶吼，没有尖叫，努力陈述着让父亲不要扔下他。

雨越下越大，衣着单薄的小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拽住大人的衣摆，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但其实他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一旦大人铁了心要抛弃，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

果然，李州元一把扯开小李恒的手，“你装什么可怜，你跟你那该死的妈一样，都是饿死鬼投胎。”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李恒。

“我就让她陪人睡一晚，装什么贞洁烈女，当年还没结婚就跟老子睡了，不知道跟多少人睡过的贱货，死得好，她该死，还敢嫌老子穷，说啊，你是不是嫌老子穷。”他开始动手。

骂着骂着分不清眼前人是谁，他像是在骂‘嫌弃’他的妻子，又像是在骂他年幼的儿子，又或许他在骂各种不公。

妻子就该为了他付出一切，包括身体，儿子就该为了他付出生命，所有人都应该为他服务，世界都应该为他而转。

听了全程的关禾面无表情，心里是数不尽的怒火，手里的刀握得紧紧的，努力压制一种冲动。

杀人的冲动。

李恒的妈妈，关禾跟她打过交道，那是一个温柔知礼的女人，却嫁给这种男人，死后都不得清净被人唾骂。

李恒已经躺在地上，他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这个姿势早就熟练了，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好自己，妈妈教给他的。

他一点都不怪她，妈妈一直在保护他，只是后来她生病了，病得起不来，整晚抱着他。

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可他又不想让妈妈哭，他是个坏孩子，不会安慰妈妈。

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妈妈总是会亲吻他的额头，温柔地拍拍他的后背说：“小恒你是妈妈最爱的宝贝，你要记得你永远是个好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女人心里无奈痛苦，当初不该听信李州元的花言巧语，甚至跟父母断绝往来。

她的一辈子是毁了，却要苦了她的小恒，上天啊，求你保佑我的孩子一生平安吧。

临终前的女人满心的悔恨和遗憾，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长大成人了。

李恒眼前开始模糊，他在想：是不是马上要见到妈妈了，太好了，妈妈我好想你。

身上的阵痛突然消失了，李恒神思恍惚，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天使了，这里是天堂吗，妈妈会在这里吗？

可惜耳边吵闹的痛呼声打断了他的幻想，他见到的也不是天使，是一个拿着一把大刀的女人。

关禾扶起李恒，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只不过就在她要动手的那一刻，旁边冲过来几个人，对着李州元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众人：？这是热心群众？

后边跟过来一个油头满面的男人，一身整洁，他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大家对李州元的愤怒更上一层楼。

原来他不仅是要扔掉自己的孩子，曾经还要把孩子卖给别人当‘男宠’，这还是人吗，李恒才9岁。

当然这人说的不是‘男宠’，他们把自己美化成一个救世主，声称只是想给美人一个家，差点给关禾等人听吐了。

邓邓已经在干呕了，一个油腻腻的人说出含油量这么高的话，甚至让人难以直视‘美人’这两个字。

察觉到这人注意到邓邓的目光，关禾斜跨一步，刚好挡住她，而林涵林方禹也站在了最前方，挡住两位女性。

虽然出卖身体的事情他们有所耳闻，但没有亲眼目睹过，为了生存，这事别人没有资格评判，只是李州元要卖掉才9岁的儿子，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让人不能接受的。

围攻李州元的正是杨大成的手下，他们已经找他好几天了。

李州元买卖没做成，一直在背后咒骂，且不曾避讳人，天道好轮回，短短几天就被想巴结杨大成他们的人给告了密。

‘一个人有了地位，身边的人就都是好人’这种情况不仅对好人适用，对坏人同样奏效。

丰富的物资谁不想要，跟杨大成做过交易的人都尝到了好处，他们就是杨大成最好的眼线。

李州元本来想再找一个买家，这次他提前打听好了，听说这次的买家有恋/童的癖好，所以他罕见地哄着李恒一起外出，结果没想到买家提前收够了人，早早就走了。

越想越气，一定是李恒这个倒霉鬼挡了他的财路，该死的，对，他该死。

可怜的李恒再一次成了大人的出气筒，也许是最后一次。

这一会功夫，李州元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伤势远远比上次重多了，可惜这次再也没有人去搀扶他，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李恒想真丑陋啊，妈妈那么好的人竟然嫁给这样一个垃圾。

李州元从来不知道其实李恒从小就早熟，他打骂他妈妈的事李恒记得很清楚，只是无力阻止，他实在太弱小了。

所以他妈妈才会那么心疼他，有时候往往懂事早的孩子更能感受到世界的残酷。

李恒靠在林方禹身上，冷漠地看着杨大成的人把李州元踢入水中，看着水里的人挣扎，沉入，心里很空却也欣喜，妈妈你看，他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杨大成的手下人看了看关禾等人，转身潇洒离去，都是聪明人，什么人能不能动他们一看便知，这伙人可不是假把式。

抱着怀里晕过去的李恒，林方禹一脸为难：“这孩子怎么办，放在这的话不等救援队来就会死的吧？”

关禾沉吟道：“把他带回去吧，送回家，我们暂时帮一帮他，等他好了再说。”

楼里的人都知道一些李家的事，最开始是母子俩到处找东西，还借过烟，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四处奔波。

有人还问过李恒，可小孩子只会沉默，从不多嘴，聪明的人就再也没问过了，其实李恒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妈妈快死了，他爸爸还天天在家咒骂吗？

妈妈不让他说，她说没有人会愿意接手一个烂摊子，别人没有义务救他们，李恒只好越来越沉默，只有在妈妈怀里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抹笑容。

回去的路上，林涵看着李恒小小的身体上各种伤痕，面露不忍，这孩子年幼的身躯里承受了太多他不能承受的痛。

他才9岁就要开始独自在残酷的末世生活，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就连徐枫都不禁心生同情。

一路无话回到小区，合力把东西都搬到14楼，关禾带着林方禹来到1503，最后从李恒脖子上找到一把钥匙，开门进去一看，屋里乱七八糟的，各种物品包装袋散落在地。

只有一个小房间比较干净，看着仅有的几件女性衣物，关禾想这里可能是他妈妈的房间，或者说牢笼。

小小的房间不过几平方就困住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一个人渣就困住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世界真不公平。

把小床简单收拾了下，林方禹把李恒放在床上。

关禾摸摸他的额头，滚烫。

刚才来的路上林涵已经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但是伤势重，他又年纪太小，经历这一场变故到底还是会大病一场，只希望他能坚强地熬过来。

给李恒喂了水和药，众人打算回自己家，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大家不能一直看着他，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不过留一个人看守还是可以的，最后由林涵自告奋勇，他算是专业的，关禾接下跟他替班的任务就回家了。

心情多少受到了影响，她准备做一顿好吃的犒劳自己，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在1503的林涵时不时观察小李恒的情况，这孩子一直在说梦话，看他面带笑意，一定是个美梦吧，林涵想。

“妈妈......”微弱的呼喊从李恒口中传出，小小的手紧紧抓住那把钥匙。

回家休息好又吃了一顿美食的关禾心情总算好些了，准备替班，进门就发现林涵在坐着打瞌睡，她轻咳一声，林涵陡然清醒。

看见面前的人耳朵悄悄红了，关禾心中偷笑，你小子还会不好意思呢。

全世界大概只有关禾看不出来林涵在害羞，不过林涵心里清楚关禾对他没有其他想法，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所以从未想过表达喜欢。

关禾的直女属性不是一般的坚固，这是他们小队伍都有目共睹的。

成功换班后，关禾坐在旁边看书，刚好很久没静下心来好好看书了，对她来说能最快治愈自己的只有书籍，其中效果最好的当然是心爱的书！

时不时起身查看李恒的情况，这个小孩很安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基本保持一个蜷缩的姿势，像是在妈妈怀里一样安逸。

偶然发现床上的小人有时会不自觉颤抖，摸摸体温却又发现并不冷。

想来想去她只好试着轻轻拍拍他，拍了几下是有效果的，只要他一有发抖的趋势关禾就会轻柔地拍拍他。

大概是伤害后遗症，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会忘记这份痛苦。

童年时受的伤痛有时候需要用一生去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