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语成谶。
夏晓风的数学,果真是考砸了。
他一脸死气沉沉地走出考场,凭栏望却,内心萧萧不已。
其实对于夏晓风这类考生,只要知识点掌握不完全,又是采用“能拿多少分拿多少分”的策略,每一次考试对他们来说,倒不像“展现在我学习能力的表演”,而更像“孤注一掷的赌博”。
这次的数学出了些偏题、新题,虽说都在考纲之内,但每一道题都跟平常做的不大一样,也没挨到夏晓风复习到的点。
除此之外,再加上这次考试他又焦躁不安、心猿意马,对于基本上没见过的题型,他基本没啥精力再往深处想,索性跳过去做侠义道。
而这倒好,跳着跳着,没过四十分钟就给他跳完了。好嘛,前面一大半,都是空着的!
夏晓风又尝试了几遍,可越做越偏,越做越怪,不但没有更加清晰的思考,反而把自己本来背熟的公式翻来倒去几遍,可是弄混淆了!
坚持到最后一秒,夏晓风绝望地想:
完蛋,这次肯定要不及格了!
考试的结束铃,有如他铩羽而归的悲歌。学生时代的部分忧愁,总跟一场精心准备但毫无脸面败北的考试有关系吧。
阳才二中的期末考晚自习,有意向不成文的规定:同学们可选择在教室内自习,也可选择回宿舍复习。
换言之,就是没有老师检查,除了校门不开,其他的跟放假没什么区别。
但是,“考试”两字宛如悬在学生头上的巨石,稍有放松,就会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这个时候的校园,倒没有无人监管的“放浪形骸”,反而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紧张焦虑”。
夏晓风原本想,这几天晚上都回教师静心复习,但第一天就因一场考差了的数学败下阵来,就要夹着尾巴逃回宿舍了。
他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双目无神地想:本想靠数学赚点分数,现在这科反而成了拖后腿的,该怎么办……还有必要继续复习吗?要么就摆烂吧。是啊……自己不是最擅长摆烂了吗……
小K劝不住他,多说几句就被夏晓风禁言了,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连接着主人五感的检测室检测了到后方的脚步声。
“夏晓风,你不去教室复习吗?”谭逸说。
夏晓风眼见来人正是这扰乱自己心绪的小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溜得更快了。
他闷闷不乐道:“不了,我回宿舍拉屎。”
谭逸迈开长腿,跟上他说:“教学楼也有厕所。”
“那儿太脏了。”
“阿姨刚打扫完。”
“那儿没水冲。”
“有,我刚上完。”
“……”
夏晓风不想与谭逸对视,他叹了口气,说了句“今晚我回宿舍学”,便抛下不明所以的谭同学,独自一人回了宿舍。
可没过5分钟,就在他以为谭逸会待在教室学习时,刷卡声响,宿舍门被人推开了。
只见谭大佬抱着几沓复习资料走来,坐在夏晓风身边。
“你不去教室了?”夏晓风问。
“不去了,我回宿舍拉屎。”谭逸云淡风轻地说。
“教学楼不是有厕所吗?”夏晓风说。
“那儿太脏了。”
夏晓风:“……”
这对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没再说话。
北纬22°的冬季,黑夜顺着时针的杆子,爬上了天空。
宿舍里新换了根灯管,使有人相伴依存、为数不多的一点儿暖意,都因这过分白亮的光而变得冷清不少。
夏、谭二人之间皆无言语,只是共坐在一张书桌前,复习着公式错综复杂、题型灵活多样的物理电磁大题。
偶有一丝冬风借窗缝溜进来,又通过并不严密的心窗,吹得胸腔中忽冷忽热。
明天早上考物理,下午考英语,英语大部分都靠平时积累,对于夏晓风来说,考前复习下作文和读后续写句型已是极限。
但是物理不同,对于计算大题,哪怕完全没有头绪,把记住的公式往上一写,撞到一两个也还是有分的;实验也简单,学到一个会一个;选择题没办法,只能猜蒙结合,平时做到类似的那有优势。
不管怎么说,物理科目,也属“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那。
可是,谭逸坐在他身边,中午的猜测“轰”地涌现心头,他紧张起来,又暗含些许希冀。
——但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下午的数学考试已是证明,自己因这事儿大败而归,实在是得不偿失!
矛盾的是,这人又知行不一,他越想沉着冷静,就越是怦然心动。
“你数学考得怎样?”谭逸突然说。
“啊?哦,也没怎样,”夏晓风自嘲道,“估计吧,就是不及格啦,直接炸了。”
“是吗?这次题型比较新奇,不好做,”谭逸看了他一眼,说,“休息一下吧,学了这么久了。”
——可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换作平时,谭逸可是连屁股都没坐热,自己也因为胡思乱想,那物理复习还可怜地停留在第二道大题呢。
但看谭逸的样子好像真是要休息。
他从木柜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个苹果,问:“吃吗?”
夏晓风愣了一下,他一直有晚自习吃个苹果的习惯,但这几天吃完了,就没来得及买。
——谭逸是无意之间……还是,特地……
夏晓风点头,接过谭逸洗好的一个,说:“谢谢。”
谭逸啃了几口,将其往夏晓风面前一伸,指着上边坑坑洼洼的咬痕,面无表情地说:
“你看我啃了一个你。”
果肉外露,成两点一线,仔细辨认,还真像个人脸,但这人脸皱成一团,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夏晓风不知为何谭逸整这出,他疑惑道:
“什么鬼?你在干嘛?”
谭逸又当着他的面咔咔啃了几口,这下好了,人手、人腿都出来了,但都萎缩扭曲,整得跟变态发育一样。
谭逸说:
“这是身体。”
夏晓风哭笑不得地说:
“……你在干嘛。”
谭逸又认认真真“雕刻”可几下,现在这个苹果上的小人更加明显了,可惜就是太扭曲、太阴暗,看起来如同一只去炼丹炉里烤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悲伤蛙,不但没成仙丹,还成了个妖魔鬼怪!
见夏晓风面色困惑,没有丝毫笑意,谭逸顿时面露窘色,他放下苹果收回目光,低声说:
“没事。”
说罢又不吱声了。
——这他妈是在整哪儿出?
夏晓风瞟了眼那苹果,局促道:“……你,你啃了个我啊,我又不长那样衰样。”
谭逸说:“你就这样。”
他转过头来,重新与夏晓风对上目光,不知怎的,夏晓风调侃的下一句又说不出了——又是这种目光。
“你就这样,”谭逸重复道,“愁眉苦脸的。”
夏晓风忽然怔住了。
原来谭逸一直都看在眼里,还尝试用这种蹩脚的方式都自己开心。
谭大佬怎么能跟“搞笑”挂上钩呢?他不应该是不苟言笑、不善言辞的人设吗?可此情此景,都在告诉自己:谭逸正用他不擅长的方式,试着让自己开心一点,哪怕他手法生疏,不能自圆其说。
他好像……没那么冷漠了。
夏晓风心里暖洋洋地想:谭逸的这一面,只有我知道。
于是,夏晓风也不好藏着掖着了,他坐在床边,坦诚地说:“今天,我数学是真没考好,我本来还挺有信心的,谁知道有很多题,都不会做。”
谭逸说:“没考好很正常,这次涉及到的知识点有些偏,没能完全掌握基础,答不对也是合理的。”
夏晓风说:“这个学期我学数学已经很努力了……”
谭逸直截了当道:“努力值得肯定,但是否有效你自己心里清楚。没考好,能说明你还有不足,还有提升的空间。”
夏晓风给他这直言直语噎了一下,苦笑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多安慰安慰我吗?说些其实是因为我粗心大意、发挥失常什么的……”
谭逸眼中的重视深情不改,可话语却依旧戳人心窝子:“粗心大意回归本质就是对知识点不熟,发挥失常就是对题型掌握不全、经验反思不足,夏晓风,我知道考差了必然难受,但因难受而蒙蔽真相、忽视自己的缺点,这也是无济于事的。”
夏晓风安静地听着,谭逸的目光就快把人吸进去了。
“你……你可以短暂的伤心一下,跟我说也没关系。但是还有下一门的考试,不要太过于沉浸过往之中了。”谭逸说。
这其实是大部分学生都理解的“真理”,但于夏晓风而言,在这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中,这仿佛是他最有感触的一回——怎么不是呢?他终于对学习上点儿心了。
夏晓风心里感激谭逸,但又不愿拉下脸认同,他别扭道: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是每次考完都一副死人样儿。”
谭逸说: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一样。”
夏晓风呵呵一笑。
谭逸说:
“……苹果,你不吃吗?”
夏晓风说:
“晚点吃。”
谭逸说:
“行吧,那复习吧,不聊了,你物理不都没怎么看进去吗?”
——他果真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夏晓风坐在床边,看着谭逸起身离去的背影,苹果的清新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不去。他逐渐适应了室内的温度,无论是过分白亮的灯光,还是趁虚而入的冬风,都没有先前那般让人感到寒冷。
他竟渐渐平静下来。
心一平静,脑中的乱麻也捋顺了,由猜测灌溉的勇气,一举越过了幼苗期,长成一株苍天大树。
枝丫触碰到了舌尖。
他说:“谭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谭逸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拉开椅子,波澜不惊地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夏晓风走过去,说:“仅此而已吗?”
谭逸没想到夏晓风会这么问,他转过身,看见夏晓风一脸认真,便只好低声说:“最好的朋友。”
夏晓风缓声说:“那也对我太好了。”
谭逸不解道:“你干嘛?别老是……”
然而,他话音未落,夏晓风竟迈前一步,瞬间抱住了他!
谭逸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
“我拒绝了姚梓萍,”夏晓风的声音发着抖,他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他说,“我不喜欢她。”
谭逸一动不动,他嗓音沙哑道:“为什么……说这些?”
夏晓风说:“不为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分时间同姚梓萍谈恋爱。”
谭逸笑道:“那就分时间去学习。没想到你这么有觉悟,我是不是要表扬……”
“不……不是的。”夏晓风再一次打断他。
他与谭逸稍微拉开距离,但自己的双手还架在他的肩膀上。
目光交汇,这回轮到谭逸心脏一跳了——夏晓风从未用过这般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我想将这些时间分给你。”
夏晓风说。
小K瞠目结舌地看着。
没过半秒,系统“谈个恋爱吧”的隐藏任务被触发,径直将夏晓风的内卷值拉升到了5000点!这是一个将近任务满分6000点的高峰值数字!
随后,主人的声音如雷贯耳:
“小K,这个内卷值,就是谭逸对我的好感度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是第二卷最后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