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广东省新高考改革政策,针对于分科后的高二群体,阳才二中调整了期末考试安排,将原先两天的战线延长到三天,并按照高考时间设置期末考试时间。
像夏晓风这类的“全理型选手”,都是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物理,下午英语;第三天上午化学,下午生物。
不过,战线拉得越长,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中途复习时间更加充裕了,有利于下一门科目的准备和心态的调整;坏处就是——
物化生考生是本校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
生物考试时间虽统称为“下午场科目”,但考试时间从下午五点开始,考到晚上六点十五。相比起中午就能考完最后一门的“物化地”考生,他们可是眼红不已,光听人家的欢呼雀跃就能心浮气躁、咬牙切齿了。
夏晓风自然也是这心浮气躁、咬牙切齿人群中的一员,倒不如说,他的“症状”更为严重。
这小子,才考完语文,就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考试进度了,心想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煎熬。
他系好裤带,洗了手,从厕所里走出来,看了眼手表,准备去校门口拿外卖——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特别”的规定,但凡考试日,绝不吃食堂,而是点上顿垂涎已久的外卖,好“奖励”自己。
死党侯志博听了夏晓风这理论,不由得狐疑问他,你奖励自己什么?
而这时,夏晓风便会一拍胸脯,自豪道,奖励自己动脑了。
——合着你是平常学习都没动脑呗!
不过,这一回高二的期末考试,夏晓风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摆烂”。
以前的他,不会的,就死盯着题目浪费时间;稍微会一点,又只写那么两三行,能不多动笔不多动笔;完全会的,又利用他蹩脚的小聪明,忽略分析过程,直接得出答案。
现在的他,终于学会不死磕一道题,而是不会就跳,先把能拿到手的分拿到;其次再是尝试写着多写一点。
虽然他啥也想不出来便啥也不写的毛病没改,字还是写得跟狗爬一样儿,实在闲得慌还用他“问苍天问大地”那破招儿呢,但不管怎么说,相较起以前,他已经有了点儿进步了。
有进步是好事,距离高三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距离大学第一次期末考还有两年的时间,距离考研也还有五年多的时间——学无止境,只要有进步就好了。
侯胖子要去教室拿数学复习资料,夏晓风便跟他道了别,自己的复习资料还搁宿舍待着呢——昨晚他把有关数学的资料都一箩筐带回来了,为的就是睡觉前多看几眼。
夏晓风把窗户掩上,夜风太凉,总是吹得他鼻涕直流,况且,手冻僵也不好写字了。
他盘腿坐在座位上,就翻开一本厚厚的数学笔记。
笔记前半部分,针对了各类基础知识点和常见题型。
那字中,一部分丑得发慌、龙飞凤舞,数字不像数字,汉字不像汉字,是个抽象派的作法;一部分大方整洁、笔锋有力,旁边还配了各类手绘坐标轴、几何图形,知识点总结、步骤细分、弱点精确。
而笔记的后半部分,更多的还是错题、反思与总结。
这边的字就逐渐向“丑派”偏移了,大部分都是夏的笔迹,那“美派”之主偶尔横批几句,划线几条,顺带附上一些精粹点。
阳才二中,学霸云集,想要有点儿好成绩,没有好笔记可不行;但是,既能有好笔记,又能免费教着夏晓风如何记笔记,并尝试让他自己学会写适合他本人笔记的人,除了谭逸,阳才二中……不,是整个社会、整个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人了。
我们从小到大,都被教育着“学学人家”——向模范、标兵和优秀者学习的我们,很多时候其实都在一昧地“模仿”,而非“学习”;甚至天下有些家长,有些教育者,会要求孩子照本宣科地搬运“好学生”的范文,成为“好学生”的一个翻版。
仿佛这样才能迎合世界大流,迎合因社会竞争而创造出来的、成批成量的军队。
但教育的本质不是模仿,而是学习。
抄写“学霸笔记”没有意义,领悟“学霸笔记”书写的“思维”才有意义。
同样,抄写他人的人生没有意义,领悟他人人生的精神魅力才有意义。
只有真正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在夏晓风还未意识到自己喜欢谭逸的昨夜,他赶在熄灯前洗漱完,回到座位前,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态度认真到几乎不像他了。
小K都被他这举动吓到静音了。
他缓了半天,才问主人:“以前没见你复习这么积极,你不是准备考一门才开始复习一门的吗?”
夏晓风“啧”了一声,他反驳小K道:“你懂个屁,我这叫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小K若有所思道:“哦……笨鸟先飞。”
夏晓风:“我去你的。”
他说完,便又开始埋在自己的笔记里。
谭逸跟他说过,笔记应该是越记越少的,因为只要当这些知识点、解题方法,都进入了脑子里,都掌握了笔记上面的内容,那还有一遍遍温习的必要吗?笔记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辅佐自己的学习的,而非拿出去炫耀展示的物品。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数学都是学生最大的敌人之一,它虽题目少,但分值多,而且题型的千变万化要求思维敏捷度高,基本的保底分对基础要求扎实,总的来说,它是大型考试中最容易拉开排名差距的一门科目。
这时每个学生都知道的东西,夏晓风也不例外。因此,这个学期,夏晓风将他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精力,更多地倾倒在数学科目上,争取在其他科目进展不大的情况下,更有效地提高自己的排名。
但是前文我们已经知道,夏晓风这一类学生,脑子转得不快,只擅长背诵,但又没精力完成文科类长篇幅、结构性更强的背诵,因此在数学科目上,他的潜力并不高。
不过无可否认的是,数学同样需要背诵,对于他确实是认认真真的努力,我们还是要给予一定的肯定。
一页页纸,谭逸的批注不断:“这个思路挺好”、“只用把这个知识点弄清楚就可以了”、“这类题型可以了”、“尝试一下这个方法”……
夏晓风不禁微笑起来,他触摸着谭逸的笔迹,脑中仿佛能浮现这人的面孔,或皱眉、或轻笑、或严肃、或平淡,一遍遍同自己讲解着这道题……
说好不会分神的,却又不由自主丢了魂。
小K冷不防地说:“恭喜你,内卷值增加150点,现在是……”
“靠,想吓死人啊,”夏晓风无奈地说,“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学习一次,能不能别干扰我。”
小K老实地说:“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夏晓风以为他还在跟自己开玩笑:“再瞎说就禁言你了……一天天哪儿来那么多瞎话,都没有机器的样子。”
小K一直都在学着“如何才能更像一个人类”,这回被夏晓风戳到了心,便据理力争道:“这是系统主线任务,主线任务进行中,一旦有内卷值的收获,我是一定要播报的。”
夏晓风觉着奇怪,还想同他争辩,不料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指落到一行刚写下的解题过程上。
“这个……”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操!”夏晓风一惊一乍,吓得快窜上天花板了,他条件反射地就将笔记本合起来,还特别用劲儿,着实把那只好看的手指夹疼了。
“你干什么!”谭逸把手指抽回,这表皮已然压红了。
夏晓风还是合着那笔记,就像做贼心虚似的,不太想让谭逸看到自己在复习——明明这没有什么。
他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谭逸睨了他一眼,说:“三分钟前吧,你在做那道双曲线渐近线题目时。”
——丢!这不是跟小K说话的时候吗!难怪他没注意到谭逸。
谭逸遇上学习的事情,也不跟他斤斤计较,他叫夏晓风坐下,很自然地抽过他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教了他一个新的方法。
夏晓风感觉听进去了,又感觉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谭逸身上:他洗完澡了?换了沐浴露?他为什么要挨得那么近?能不能离远一点?他复习好了吗?帮我讲题不会浪费时间吗?他为什么愿意帮我到这种程度呢?
谭逸冷声说:“……夏晓风,夏晓风,你在学习吗?”
夏晓风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神许久了,干脆说:“啊,啊!到!我在学的,在学的……不好意思走神了!谭老师我自己去罚站!”
他说完就想跑,被谭逸跟提小鸡仔似的抓住领口,扔回座位上。
谭逸把笔往他面前一放:“那好,你跟我讲讲,刚刚学了什么。”
夏晓风胡诌道:“连接椭圆的左焦点,然后算三角形面积,这个……”
谭逸狠狠揉乱他的头发,说:“我跟你讲双曲线,你说椭圆!”
夏晓风哇哇乱叫起来。
打闹一番,谭逸才放了手,说:“你自己慢慢学吧,我不打扰了。”
夏晓风心脏跳得剧烈,他悄悄地瞟着谭逸,嘴上却不饶人:“……哦,朕知道了,退下吧。”
谭逸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晃进洗手间洗漱了。
被谭逸触碰过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烫,夏晓风以为是自己学习学上头了,笑骂自己怎么做数学题还能做得热血沸腾,便稍微将窗推开一点儿,试图让凉风透进来。
而这轻微一推,风到没有如预料中的撞个满怀,而是悄然一瞥,那银盘似的月色,竟扑了满眼,皎洁而纯净,美得耀眼。
月光倾泻在笔记本上,让两种不同的笔迹交织着,让少年的心绪翩翩起舞。
此时的夏晓风还不知道,那缕澄澈光明的月光,将会在午夜过后,照射出心底那抹不可道人的情愫。
月日交替,时间来到夏晓风考完语文、拿到外卖,正在宿舍大快朵颐之时。
他正刷着些毫无营养的小视频下饭,可脑中不知哪根弦抽了,坐在这个座位上,昨晚被谭逸指点的场景历历在目,要说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好,但意识到了,那是瞬间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了。
他想起昨天要问小K的事情——突然被谭逸打断,导致这个问题也短暂的“隐身”了。
现在重新翻出来,他叫出小K,说:“你说系统主线任务,有内卷值收获就要播报?”
小K说:“正是如此。”
夏晓风说:“我现在的系统主线任务难道不是没了吗?”
小K说:“谁跟你说的?”
夏晓风说:“啊?你又在啥时候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别是那种变态内卷的啊。”
小K说:“句号、句号、句号……你现在的系统主线任务是‘谈个恋爱吧’,我都强调了好几个月了,你还能一点都记不住……”
夏晓风傻眼了:“这个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小K急了:“谁跟你说结束了!”
“啪啦”两声,夏晓风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