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上山第一日,见到丛林中的动物尸骸,便已猜到山中有野狼出没。众人开凿山道时,他独自去拾柴,原本只是为了保全自身。毕竟是欧阳文带他们来的这座山,他还以为欧阳文很清楚山里是什么情况,便也没有和她商量过。
今夜他回到营地时,见欧阳文在与野狼搏斗,他瞧不明白。莫非欧阳文没预料到山中的情况?但以欧阳文之前在他面前显露的武功,应该不至于对付起狼群来这么吃力。他不知道这是做戏还是真的,所以他没有上前。
直到欧阳文衣衫破了好几个口子,他才敢肯定,这不是做戏。
欧阳文是真的抵挡不了狼群。既然无法抵挡,他就更没有理由上前了。他本就是要取她性命,难道还要反过来去救她?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佑便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被狼群袭击,看着她手臂被划伤,看着她望向这边。
她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却没有喊陆佑上前。
欧阳文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系统还有一次新手保护的无敌模式,真到了快死的时候,系统会救她的,所以她没指望陆佑。
月光之下,女子倔强地望着前方,孤身与狼群对峙。
她的背影在狼群的映衬下是那般单薄,人却又顽强地立在原地,像是疾风中的宁折不弯的松竹。
那一刻,陆佑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陆佑出手了。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寻找九元盟总舵、捣毁九元盟还需要欧阳文,她不能死在这。
如果有一日欧阳文一定要死,那也该死在他的手上。
陆佑长剑出鞘,冲入狼群,短短几个回合下来,手中长剑便沾满鲜血。欧阳文知道陆佑武功是极好的,只是没亲眼见过。
这次他一亮剑,欧阳文才意识到,原来能救她的,不是只有系统。
陆佑眸光冰冷,一言不发,燃起篝火将狼群尽数处理完毕。
欧阳文此时已十分狼狈,发髻松散,衣衫褴褛。她静静看着陆佑做完这些,确认已安全后,挑开主帐的帘子,对着藏在角落里那些人高喊道:“不必躲着了,危机已解。”
身后篝火之光勾勒着她的轮廓,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竟生出一种残忍血腥、动人心魂的美。
众人一时目怔口呆。
欧阳文不懂这群人在发什么呆,直到陆佑从她身后给她盖上一件墨黑的斗篷,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推着她疾步离去。
“夫人今夜辛苦,先随为夫回帐中疗伤吧。”
欧阳文就这么不明就里地被陆佑推回了自己的营帐。
才入帐内,陆佑便将那件斗篷扯下,把欧阳文按在竹椅上。他拿出一瓶药粉,不管不顾直接往欧阳文伤口上一撒。
药效快得出奇,欧阳文痛得叫出了声:“上药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
陆佑不言语,拿出包扎用的纱布,裹住她手臂上的伤口,用力打了个结,自己走出了营帐。
欧阳文捂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冲他背影问了一句:“我哪得罪你了?”
这人怎么回事,都出手救她了,还在发什么脾气?
没过一会儿,陆佑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他浸湿巾帕,捉过欧阳文的手,仔细擦拭着她手上沾到的血迹。
巾帕蹭在手心,痒痒的,欧阳文干脆抢过来自己擦。
陆佑看着欧阳文破烂不堪的衣衫,几块莹白的肌肤裸露。他偏过头站起身:“擦完赶紧把衣服换了,我在帐外守着。”
欧阳文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袖子上破了些口子,缝缝补补还能穿。待她换完衣服,陆佑再进来时,她已坐在灯下补起了衣袖。
陆佑每多与她相处一刻,都能发现她不同的模样。有时她是脆弱的,有时是彪悍的,有时清冷,有时温柔。她这么多模样里,却没有一个是前世那般,阴狠毒辣,唯恐天下不乱。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是她今生转了性子,还是他识人不明?
“你既然有把握对付狼群,为何不早点出手?是故意想看我受伤?”欧阳文问得漫不经意,眼睛还盯着手中的针线,缝补的动作未停。
陆佑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直接回答:“上次地震时,你功夫如此厉害,我自然以为你是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出手相救的。”
他这个理由,欧阳文着实无法反驳。系统确实太强大了,让陆佑误以为她是个天下无敌的高手。造孽啊!
“好吧,那次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鬼神上身了?我病得糊里糊涂,许多细节想不起来了。”欧阳文敷衍过去。
陆佑也没有追问,反又记挂起盗墓之事:“上山已三日,墓葬当真在此?”
欧阳文深思片刻,笑道:“明日你带两个人下山去石州城内,准备运宝贝的车马和箱子吧。”
“你在图谋什么?为何要我下山?”
为何要陆佑下山?因为欧阳文实在不想把致幻剂用在他身上!真让他误会自己盗了墓,之后该怎么解释?若让他知道了致幻剂这东西,那更加说不清楚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陆佑留在山上。
“你只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捣毁九元盟的计划就行。”
旭日东升,营地外尽是昨夜一番战斗后留下的烟灰与残骸。刘兴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已经有些后悔分舵之中没有多招些武功高手,这次他可是差点折在这了。好在险情已过,只要多屯些柴,入夜后点起篝火,想必也没有野狼再敢靠近。
欧阳文已换了身秋香织锦琵琶袖袄裙,长发随意挽在肩上,明媚俏丽。她告知众人,照眼下的情形,今日晚间便可挖到墓葬所在。为了将宝物顺利运回桃花山中,还需有几人去往石州城,准备车马和木箱来。
她此话一出口,众人既兴奋又忐忑。这山中是否当真有纪王墓,今夜便知分晓了。
牛力不知和其他几个盗墓者说了些什么,欧阳文甚至都没开口,众人便已提议让陆佑前去。理由是这几日陆佑丝毫未参与开山之事,可见他是真的对盗墓一窍不通。与其留在山上干看着,不如让他去准备车马。
至于谁与陆佑同去,他们还搞了个抽签,最终抽到两名盗墓好手。这两人面色不悦,大约是无法亲眼见证王墓的开启,心有不甘。欧阳文也不在乎到底谁和陆佑一起去,反正她只需要把剩下的人搞定就行。
陆佑也不便反驳众人,只能照着欧阳文的意愿行事,和那二人下了山,往石州城赶去。
约莫正午时分,他们抵达石州城内。
陆佑跟着那两个盗墓贼,分散在几个铺子,费了一个时辰购齐两辆车马,四五只箱子,便准备驾车返程了。
那二人却指了指肚子,硬要拉着陆佑先在城中吃一顿午饭再返程。
他们早上下山之后,确实尚未进食,陆佑也着实有些饿了,便准备随意找间食肆。
“都在城里了,咱还是吃顿好的吧。”
于是陆佑愣是被这两人拉进了某条巷子内的一家颇为豪华的食肆门前。
陆佑见他们对此地甚是熟稔,问道:“你们常来这间食肆?”
二人笑着应是。
进了食肆,二人吩咐备雅间,大腹便便、满脸堆肉的食肆老板恰巧从楼上走下,与那二人打着招呼,亲自将他们送进了雅间后才退出去。
“你们与这老板相识多久了?”陆佑好奇一问。
“这、这得有小半年了,常来这儿吃,自然就认识了,是吧?”其中一人戳了戳另一人的手臂。
“是是是。”
陆佑正欲拿起桌上摆着的茶杯。
“阿佑兄弟同我们两人一起喝一杯吧?”
“饮酒?”陆佑笑道,“这饮了酒万一醉倒在此,岂不是会耽误了山中之事?”
“不耽误不耽误,我们酒量都好着呢,难道阿佑兄弟酒量不好?”
“确实不怎么好。”陆佑故作为难地扶额。
“无碍,就喝一碗。阿佑兄弟若真醉了,便在马车上休息,我们二人送你回山。”
陆佑眸光一转:“既如此,就不推拒盛情了。”
不一会儿,便有小二端着酒菜进了雅间。
小二将酒碗一一放置在三人面前,退了出去。
那两名盗墓贼端起酒碗向陆佑敬来。
“不是都饿了吗?不如先用饭菜?”陆佑指了指满桌子的菜,“空着肚子饮酒,更易醉了。”
二人只能尴尬地先放下酒碗,拿起碗筷,和陆佑一起先吃起饭菜。
陆佑似笑非笑,将二人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知道,面前这碗酒里定是下了药,至于下了什么药,他还不得而知。
见到客栈老板的那一瞬,他便知这顿饭有蹊跷。因为这客栈老板是他的老熟人,但,是前世的老熟人。
此人乃是大盛北地之外,樊国的暗探——花语,最擅使各类毒药。大盛国土广袤,自然是天下霸主,但不乏有些边境之外的小国总恶意滋事,皇帝一直希望陆佑可以将境外平定下来。前世,陆佑与樊国交战,为了对付这花语制出的各类毒物,费了不少时日。后来为了抓捕他,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
花语与九元盟究竟有何关系?这两个盗墓贼又要对他做什么?
若此时对二人动手,只怕会惊动食肆中他们的同伙,陆佑不怕与人厮杀,只担心拼杀一番后也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此,不如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