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文和陆佑急忙赶到陆什房中。陆什面色发黄,双目紧闭,汗如雨下,捂着肚子在榻上不停地翻转,嘴里发出哼哼的呜咽声。
陆家几位男丁还未归家,屋子里只有陆家主母、卢氏和陆倩。
陆家主母见欧阳文赶到,二话不说上前抓着她的手臂:“你给我儿吃了什么!”
陆倩也围上来,焦急地说道:“三嫂,五弟吃了一碟你给的栗糕,已经疼了好一会儿了。”
她边说边看向一旁的陆佑。
欧阳文看着桌上空空的盘子,茫然道:“那栗糕是我亲手做了让人送来的,府里好些人都一起吃了,不会有问题。难道陆什是吃撑了消化不良?”
“五弟年纪尚小,你怎么能一次给他吃这么多?”卢氏质问道。
“也不多吧,就几块。”欧阳文想走到榻边看看陆什,却被陆家主母拦着不让她上前。
“请大夫来看了吗?”陆佑问道。
陆倩回答:“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我儿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轻饶了你。”陆家主母瞪着欧阳文,怒吼出声。
欧阳文也着急着陆什的病情,担心他真是吃多了栗糕,后悔给他多拿了几块。
陆佑拦在欧阳文身前:“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妄下定论。”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是她让人拿来的栗糕,她也承认了是自己做的,五弟的确是吃了栗糕才出的事。”卢氏还在拱火。
慕荷脚步慢了些,这才赶了过来,站到了欧阳文身后。
陆什又疼得“哎呦”叫了几声。陆家主母急得团团转:“大夫还要多久才能来?直接带什儿去医馆吧。”
“娘,五弟现在这模样还是别乱动他了,安心等大夫到吧。”陆倩柔声安慰道。
屋内气氛愈发凝重。
“我可以帮他看看。”慕荷怯生生地出声。
“对!”欧阳文一拍脑袋,看向陆佑,“慕荷会医术的,可以帮陆什看看!”
慕荷还没走上前,陆倩便已伸手拦在榻前:“这……不妥吧?”
她眼神投向陆家主母与卢氏。果然陆家主母斥责道:“一个丫头会瞧什么病?”
卢氏附和:“她也不是陆府的人,是弟媳带进来的。让她给五弟看,出了问题怎么办?”
看着陆什疼得死去活来,陆家这群人还在排挤自己,欧阳文真的是无可奈何。
“出了问题我负责。”陆佑声音微沉,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他那久经沙场的气势一出,当场无人敢反驳。
慕荷走上前,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脉枕,似模似样地把着脉,接着又让陆什伸出舌、睁开眼,观察他的面色,伸手探着陆什的疼痛处。
诊断完毕,慕荷面色凝重地说道:“五少爷不是积食,他是中毒了。”
众人皆是震惊错愕。
“是什么毒?能治吗?”陆佑问道。
慕荷点点头:“这毒叫‘苦肠’,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人腹痛,药劲过了就好了。”
“可他都疼成这个样子了,怎会是寻常毒物?”陆倩满脸担忧地问道。
慕荷又拿出一包银针,准备给陆什针灸。
“你要施针?”陆家主母欲阻止她。
慕荷一本正经道:“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陆家主母犹豫了片刻,慕荷的针已经施下。效果立竿见影,陆什不再哎哟哎哟叫着疼,欧阳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工夫,盛都民间的享誉盛名的李大夫抵达陆府,诊断结果和慕荷如出一辙。
年近花甲的李大夫看着陆什身上施的针,得知是旁边那个小姑娘的手笔,欣慰地看着她。
“这针灸功夫基本功很扎实,是和谁学的?”李大夫耐心地问着慕荷。
“从前和家里人学的,只是学了一半,后来家里人都没了,也就没机会再学。”慕荷回答着,收回那些银针。
“还想继续学的话,可以到回春馆跟老夫学。”
慕荷愣了一愣,欧阳文赶紧碰了碰她的胳膊,笑着让她快应下。
慕荷反应过来李大夫这是要收徒弟,心中甚喜,连忙答应了。
陆什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沉沉睡着,李大夫也被送了回去。但这桩事可没这么轻易了结。
“白日里还好好的,为何会中毒?”陆家主母心中对欧阳文的怀疑未减分毫。
“除了弟妹给的栗糕,五弟可没吃过别的东西。”卢氏不依不饶,矛头依然直指欧阳文。
“二嫂的意思是这毒是我下的?”欧阳文摊手,“我给小孩下毒做什么?若真是我下毒,又为何让慕荷去救人?”
卢氏冷笑:“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害五弟了。你嫁进陆府以前,陆府可从来没出过这种事,一家人和和气气,谁又会私制毒药?”
“断案也要讲真凭实据,说我下毒,那就拿出证据来。”欧阳文冷下了脸。
卢氏继续说道:“证据是吧?搜一下你随嫁的东西即可,有没有毒药一目了然。”
“荒唐!”陆佑当即反驳,“二嫂还真当这是衙门里了?即便是衙门,二嫂也不是断案之人。”
欧阳文本不愿用这种方式自证,但她也想查清楚这毒到底是谁下的。真心丸反正她随身带着,不怕她们搜行李。
“二嫂想搜我的东西就直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可以让你们搜,但没理由只搜我的东西,整个陆府都该好好搜一遍。”
“这也太兴师动众了。”陆倩摇摇头,“三嫂是个正直之人,此事与三嫂肯定没什么关联,其实没必要寻根究底。”
陆家主母擦去陆什额上的汗珠,轻叹一声:“就把全府上下都搜一遍。”
众人在府中约莫搜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所谓的毒药。欧阳文想着应是下毒之人早有准备,已经将毒药用完或是丢弃。如果不能用物证,恐怕她只能想其他办法。
府中几个男丁回到家中,得知今日发生之事,齐聚堂屋之中。众人第一个怀疑对象自然也都是欧阳文,但确实没找到证据,不能凭空发难,加上又有陆佑相护,只能暂时将此事翻篇。
然而真正麻烦的事却还在后面。
卢氏拿了一个盒子走了进来,欧阳文一见那盒子,心底一凉。
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找到毒药了?”陆家主母问着卢氏。
卢氏摇头一笑:“并未找到毒药,却在弟妹的行李中见着了另一件稀罕物。”
“既无毒物,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陆相愁眉难展。
陆倩凑到卢氏跟前,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惊奇地叫道:“这不是和大哥一模一样的手绳吗?”
平日里斯斯文文的陆佳冲上前,取出盒子里的红绳,细细一看,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陆佑侧头看向身旁的欧阳文,眸中有疑惑,有惊诧,更多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那是欧阳文未曾见过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欧阳文第一次懂这句话的含义。如果此时出现一个地缝,她真的很想钻进去。
陆佳拿着红绳走到欧阳文面前,声音微颤:“弟妹怎会有此物?”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欧阳文身上。陆相原本并未在意自己这个儿媳妇,陆佑看起来和她没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陛下赐婚,甚至陆佑也尝试过拒婚。
可是万万没想到,新婚第一天,这个儿媳妇就闹出这么多的风波,他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这女子。她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欧阳文对其他人的反应倒是无所谓,可是陆佑她糊弄不了,当下没有管面前的陆佳,只是十分诚恳地看着陆佑,说了一句:“其实我也不记得这是个什么,好像是我的东西,又好像不是我的东西。”
陆佳将那红绳紧紧攥在手中:“十几年未见,你真的变了许多。”
欧阳文赶紧阻止他:“大哥,先别急,也别忙着认人。这东西我虽然一直带在身上,但实际上也不一定是我的。要不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东西的来历?”
屋内气氛变得格外尴尬。陆相和陆家主母面带不悦,陆信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卢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陆倩只是默默站在角落。
“既然你说你忘了,想必执着的也仅我一人。是我失态了,三弟、弟妹,唐突勿怪!”陆佳默然收回手,却并未归还那只完好的手绳,带着它离开了屋子。
陆佳离开的这一步,瞬间让场面变得简单起来,众人很快散了。眼看着一场好戏落幕,卢氏还有些不满足。但陆信也抬脚离开,她只能跟着回去。
欧阳文和陆佑回到喜房,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的粉红泡泡,欧阳文的攻略计划算是泡汤了。陆佑一言不发,拿了床被子铺在睡榻之上,把床留给了欧阳文。欧阳文也不知道该和他怎么解释这件事,所以不准备轻易开口,二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第二日,欧阳文睡醒,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是陆佑背对着她,换好了衣服,在系腰带。
她揉着眼撑起身子:“又要出去?”
陆佑系着腰带的手一顿。
他转过身走到欧阳文面前,在床边坐下,手撑着床沿,靠近看着她。
他行动很快,像一阵风掠来,欧阳文早已习惯,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当他靠近时,她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你和大哥,曾相识吗?”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显然不是质问,反倒还有些温柔。
欧阳文思忖片刻,用同样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应当知道那个红绳的故事吧?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