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到花月楼的常客,欧阳文把考古司里所有人都问了一圈。一开始没人承认自己会逛青楼,后来在欧阳文的威逼之下,才有几个人认了,但他们也只去过一两次,还远达不到常客的标准。
欧阳文又想起了陆佑,可他压根不像会认识这种人的样子,找他没什么用。
于是欧阳文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蹲点!
既然都是常客了,去花月楼门口蹲着,难道拦不到一个?
欧阳文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正方便猫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观察着花月楼的大门。
进出楼里的人不少,可并未见门口两个守卫与谁很熟的样子。直到——
“娘子们,张公子来了!”守卫喊了一声。
年轻男子身着竹绿织金圆领袍,外套一件用银线绣着竹兰暗纹的大袖衫,领口和袖口多了几圈赤红滚边,腰间坠一管墨绿玉箫,雅致中透着几分放浪形骸。头上簪一根竹节墨绿玉簪,玉质玲珑,雕刻细致,打磨光滑,精品中的精品。
花月楼一群莺莺燕燕齐齐出来,迎接这位“张公子”。
这得是至尊VIP级别的待遇了吧!
欧阳文心一横,冲上前,拽起那张公子的手臂,不由分说将他拖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花月楼那些女子还没回过神,就发现张公子已不见了踪影。
欧阳文将人抵在墙壁上,鎏金棍卡住他的脖子。
“长话短说,你是花月楼的常客对吧?我现在要进去找个人,麻烦你带我进去一下。”欧阳文迅速表明意图。
此人方才毫无抵挡,显然不会武,他身边又没有带仆从,即便他不愿意,稍微威胁一下,这事也能成!
张公子弯起一双桃花眼,绯红的薄唇微微勾起,望着把他逼进暗巷之人。
他见过不少女子,温柔的,妩媚的,娇俏的,这直接把他怼上墙的倒是没见过。
街道上的光亮透进巷子里,女子一身男装,束起高高的发髻,眉不点而翠,唇不描而红,粉嫩的小脸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水润多汁的蜜桃。
这么美的女子,也少见。
“喂!你听到没有!”欧阳文用棍子敲敲他的肩膀,“你要是不带我进去——”
“在下张子昂,敢问姑娘芳名?”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见色起意!
“关你屁事!”欧阳文直接开怼,“就问你带不带我进去。”
张子昂见她不识得自己,笑意愈深:“姑娘误会了,在下不知姑娘姓名,又如何带姑娘进去呢?”
欧阳文撇撇嘴:“没有名字还进不去不成?你就说我是你表妹小文。”
“哪个文?”张子昂追问。
“文学的文。”欧阳文不耐烦地回答。
“小文,随我来吧。”
张子昂轻轻拨开欧阳文手中的鎏金棍,握住她的手。
“你干嘛?!”欧阳文瞪大了眼看向他。
“既是表兄妹,亲昵些不是理所应当吗?”张子昂眉眼弯弯,墨色的眸闪着点点星光。
欧阳文甩开他的手:“少占便宜,小心我揍你!”
张子昂故作委屈道:“为兄有何错处,小文尽管提,为兄改。”
……代入还挺快。
张子昂带着欧阳文大摇大摆再次行至花月楼门前。
“这是我表妹小文,今日来看个热闹。日后她要是再来,妹妹们可要好好招待她。”张子昂轻挑眉梢。
花月楼的一众姑娘们果然与他极为熟稔,他刚介绍完,众人便将欧阳文团团围了起来。
“张公子竟还有个表妹,怎么从前没见过?”有一人问道。
张子昂笑着把手搭在欧阳文肩上:“我表妹怕生,你们可别吓着她。”
欧阳文将手覆在他胳膊上,暗中用力狠狠拧了一把:“表兄,我们快进去吧。”
张子昂吃痛,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他领着欧阳文走进花月楼,一楼有歌舞乐曲表演,衣着富贵的男子们有的聚在一处饮酒,赏乐赏舞,有的怀里搂着娇媚娘子,蜜里调油。好一处风月场、销金窟。
来到二楼雅间,屋子里燃着金贵的沉香,摆着一方古琴,壁上尽是名家书画,角落里还落着几个青花大瓷瓶。如果不是听着窗外传来的男女嬉笑之声,欧阳文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怪不得慕荷的赎金要一千两,这花月楼明摆着走的是高端路线,小钱肯定看不上。
雅间开着两扇窗,一扇对着楼内,可将整个一楼的喧闹纳入眼底;一扇对着楼外,正好能瞧见门口那条大街络绎不绝的行人。一内一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一位年逾四十、风韵未减半分的美娇娘,头簪红牡丹,着一袭红衣,像个小辣椒似的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听闻张公子今日带了位表妹?”
“没错,这是小文。小文,这位便是花月楼老板,月娘。你不是说要来楼里找人吗?直接问月娘便是。”张子昂直言不讳。
欧阳文没想到他直接就把自己的来意捅明了,不过看月娘好像倒并不在意。
她手中一把大红团扇置于胸前,不紧不慢问道:“既然是张公子的表妹,那也就是我们花月楼的贵人。不知小文姑娘想找哪位花月娘子?”
所有进了花月楼的姑娘都有一个雅致的别称,花月娘子。可名字再好听,在外人眼里她们也只是妓子。
“我不找花月娘子,我找你们这儿的一个丫头,叫慕荷。”欧阳文开口道。
月娘完美的笑颜中间闪过一丝不悦,沉下气并未接话。
“这慕荷怎么了?不就是个丫头吗?有讲究?”张子昂好奇地盯着月娘。
月娘连忙笑道:“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只是近来因为这丫头,楼里闹了不少事儿。有个穷小子想来赎她,张公子也知道楼里的规矩,甭管卖艺的还是卖身的,赎金没有低于千两的。穷小子没钱,后来竟想从楼里掳人出去。小文姑娘今日问起慕荷,我一时还当姑娘与那穷小子有些瓜葛呢。但张公子的表妹,又怎么会跟穷小子扯什么关系呢?”
张子昂颔首道:“楼里的规矩我自然懂,不过一个丫头怎的也要按花月娘子的价钱来赎?”
月娘移步到他面前,轻笑道:“三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慕荷已被选作今年的头号花月娘子。我只要那穷小子一千两,算是便宜他了。被选入花魁大会,即与花月娘子同等身份,这规矩,张公子不会不记得吧?”
张子昂突然笑得有些尴尬。
“我不是来硬抢人的,只是想见慕荷一面,还请月娘通融。”欧阳文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小文都这么说了,还不快去把人带过来?”张子昂语调严肃了几分。
月娘福身道:“是是是,我这就去把慕荷带来。”
月娘退出雅间后,欧阳文走到窗边,望着楼内一番景象,无奈地叹了口气。
“何故叹息?月娘不是都去帮你带人了吗?”张子昂走到她身侧询问道。
欧阳文既不想与这样的风流公子搭话,又觉得的的确确欠了人家的人情,于是再一声叹息:“我说与你听,你也是不会懂的。”
张子昂嘴角一勾:“在明言断意上,为兄还是颇有些心得的。”
欧阳文一声冷笑:“我在叹为何世道如此不公,教女子沦为你们这些男子的玩物。”
“此言差矣!”张子昂急急反驳,“生意往来,讲究你情我愿。花月楼也不是只有卖身的花月娘子,还不是全凭姑娘们自己的心意吗?”
欧阳文又是数声冷笑:“只要这花月楼有一个人在卖身,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卖艺不卖身,也不过是待价而沽。身处这样的环境,如何能不被同化?哪怕真有那么一两个,也会饱受世人冷眼,终身被误。说什么你情我愿?虚伪。”
“这话就更不对了。”张子昂继续解释,“花月楼这些女子的确可怜,可若是没有花月楼收留,下场只会更惨。她们只懂些风花雪月,离开了花月楼,还能做什么?倒不如趁着年轻,能靠着皮相挣碗饭吃,存些金银以后好过日子。”
欧阳文摇头:“你太小瞧女人了。谁说她们只懂风花雪月?谁说离开了花月楼,她们就过不好日子?这不过是在上位者的臆测而已。”
张子昂轻声一笑:“在下敢打包票,楼里的姑娘也都这么想,她们是舍不得离开花月楼的。有片瓦遮头,谁还想去淋雨?”
“夏虫不可语冰。所以我才说,你是不会懂的。”欧阳文不再与他言语,关上了那扇对内的窗子。
张子昂见她把话又绕了回去,急忙找补:“既然你我各执一词,不如打个赌如何?”
欧阳文不睬他。
张子昂自顾自说道:“三日内,若有任何一位在楼里待满了三年的花月娘子,愿意随你离开花月楼,去做别的营生,便算你赢。”
欧阳文白了他一眼:“我为何要与你打赌?”
张子昂自信地笑道:“你是想赎走那丫头吧?若是你赢了,一千两白银,为兄双手奉上。”
“当真?”
“若是不信,你我可立下字据。”
欧阳文心下一喜,这可是送上手的钱呐!
“好,我跟你赌。”
张子昂双眸微敛,笑意渐深:“不问问输了该如何吗?若是小文你输了,那就请在这花月楼,为我舞上一曲。”
欧阳文蹙起眉:“你怎知我擅舞?”
张子昂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为兄混迹欢场多年,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一支舞换一千两,这可是笔好买卖。”
欧阳文环起双臂:“我才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