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冲进藏宝室的时候,见到的是倒地不起的欧阳文。
她浑身沾满血迹,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俨然已经死去。
就在那一瞬间,陆佑闪过千百个念头。
其中有一个,让他顿足不前。
原来,他并不想看她死。
原来,从赐婚被改的那一刻,他已不再想要杀她。
他的确不该轻易去原谅,也不能代陆府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原谅。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带着恨意去审判她?
没错,前世那个欧阳文灭了陆府,杀了他的母亲,也杀了他。可今世这个欧阳文,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又为什么要背负前世的罪?他若杀了这一世的欧阳文,那与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欧阳文有何区别?
陆佑走上前,听到了她微弱的呼吸声。
她还没有死!
陆佑赶紧寻来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入她口中。
欧阳文感到水流顺着自己的唇边流入喉间,终于缓解了一丝丝干渴。
“水……水……”她虚弱地出声。
“不能多喝,等我带你去看大夫。”
欧阳文听出了那是陆佑的声音,怪不得攻略进度又涨了,原来陆佑已经来了。
陆佑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欧阳文感到身子一轻,靠在了陆佑怀中。
九元盟一众人皆已被卫队擒获,盟主的面具被揭开,面具下是一张被烧至毁容的脸。
“你便是九元盟盟主?”卫队首领厉声问道。
盟主闭口不答。
“这些人本将军会带回盛都,由陛下发落。”陆佑走了过来。
卫队首领看了一眼陆佑怀中抱着的女子,行了个军礼道:“陆将军,武校尉有令,无论这次是否捣毁九元盟,都先请将军回一趟武府,交还调兵令。这一众人等以及盟内收缴之物,也需待将军交还调兵令后再交予将军。”
陆佑早料到事情不会轻易结束。
卫队首领见陆佑不应,再行一礼道:“陆将军,小人向来敬重将军,但军令如山,还请将军不要让小人难做。”
陆佑正色道:“自然是要回一趟武府的,本将军还要谢过武校尉借兵之举。不过在此之前,需先去趟医馆,不如你们留一部分人与本将军同往,剩下的人将九元盟众人与收缴之物先带回武府。”
卫队首领为难道:“武府也可请大夫前来。”
“她伤势危急,等不了。有九元盟的东西在武府,你还担心本将军会跑了不成?”陆佑面色沉郁,不怒自威。
“不敢!便依将军所言。”
回到沙州城内时,已至子夜时分。陆佑急切地敲开一扇医馆的门,抓着大夫急忙给欧阳文看诊。
大夫本欲拒绝,但看到医馆门口站着二十来个兵丁,吓得魂掉了一半,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大夫诊出欧阳文只是缺水缺粮、疲劳过度,便迅速用了些药,欧阳文气色有所缓和,也终于不再一直喊着找水喝。
陆佑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位姑娘已无大碍,还请陆将军随小人回武府。”卫队首领提醒道。
陆佑笑意浅浅:“不就是调兵令吗?”
他把调兵令丢到卫队首领手中:“武府本将军便不去了,烦你代劳。”
卫队首领见陆佑出尔反尔,当即召众人上前抓捕。
陆佑并未抽剑,只是用剑鞘作招,便将二十来人打退。
他横剑于身前:“本将军不愿伤人,也劝你们莫再动手,先回武府回禀武一鸣,以免徒添伤亡。”
话毕,他抱起欧阳文,骑上快马,朝城外的方向策马而去。
卫队首领思虑片刻:“先回府!”
众人回府后,第一时间向武一鸣禀报情况。
“废物!把九元盟这些东西和人带回来有什么用!你说陆佑往城外跑了?他还带了个女子?”武一鸣怒不可遏,他几乎已经断定,那女子便是欧阳文。
眼睁睁看着仇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武一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召集府中所有精锐,给我追!”武一鸣一声令下。
“武校尉,陆将军毕竟是朝中重臣,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捕,且这……没有武将军之令……恐怕……”
武一鸣怒气攻心:“爹这两日去了军营,武府自然我说了算。朝中重臣又如何,这西北是我武家的天下。什么时候我的话不好使了?”
“遵武校尉之令!”
武府精锐齐齐出动,武府内瞬间恢复一片寂静。
江流带着一小队人马,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府,照着陆佑的吩咐,把九元盟众人与收缴之物劫了出来,趁着夜色,出了沙州城。
陆佑出城后,在马背上绑上重物,让马儿继续朝南边奔去。
他则背起欧阳文,快步到了与江流约定好的地点,二人汇合后,绕路沿东边方向返回盛都。
武隆沿着马蹄印一路追踪,在天刚破晓时追上了那匹空马,这才知道被骗了。他立刻返回盛府,早已没了九元盟众人的踪影。
“武校尉,现在该怎么办?”
“沿着东边继续追!他们带着这么多人和东西,能跑多远。召集兵力,追!”
“混账!”武隆不知何时返回了府中,怒声阻止武一鸣。
“爹,不能让欧阳文这么跑了!”
武隆按住儿子:“带兵追捕朝中大将,你是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难道要这么放过他们?”
“你此时去追,便是你的错;若不追,倒还有转圜的余地。陆佑竟敢让手底下的人闯进武府劫掠,老夫这就要去盛都面见陛下,告他一状!”武隆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
“可陛下若是包庇他……”
“就是要陛下包庇。儿子,这样一来,你就有望返回盛都了。”
……
陆佑带着亲卫队离开了武家军势力范围,一路行至中原腹地,青州境内。
欧阳文一边赶路一边完成文物鉴定报告。
令她困惑的是,明明九元盟总舵已经被捣毁了,系统却告诉她那一项主线任务还没完成。
亲卫队暂歇于青州城府衙,陆佑和欧阳文这才有时间去审问九元盟众人。
那个神秘的九元盟盟主手脚皆戴上了镣铐,被囚于囚车之内。
欧阳文搬了一把长凳,在囚车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陆佑也坐着。
陆佑从善如流,听话地坐了下来。
欧阳文看着那九元盟盟主约莫四十来岁,脸上可怖的伤疤,似是大火灼烧留下的,不戴面具的时候,确实特别容易吓到人。她按下心中的那一点恐惧,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答。
“你是个假盟主对吧?”欧阳文满怀自信地问道。
如果眼前之人是真的九元盟盟主,任务又怎么会没完成?
“姑娘确实聪明。”囚车之内的人第一次开了口,声音依旧冰冷如常。
欧阳文兴奋地拍了拍陆佑的手臂,满脸笑意。有进度了!
“既开口言语,必有所求。”陆佑探究着看向假盟主。
“九元盟远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毁了总舵,很快会有人重新建起它。要想根除,必须揪出幕后之人,而九元盟真正的幕后之人就在大盛朝廷之内。”
这还是一出官匪勾结的戏码啊!欧阳文心中暗道麻烦,这样一来任务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
“是何人?”陆佑沉声一问。
假盟主冷笑:“我没那么傻告诉你们,我要当面向陛下回禀。”
欧阳文像是听了个笑话:“就凭你?戴罪之人还想面见陛下?谁知道你是不是藏了祸心要害陛下?”
“你们当然可以不按我说的去做,但是这样一来,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九元盟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欧阳文装模作样捏了捏拳头:“好啊,那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们的刑罚更硬。”
那人又陷入了沉默。他仰起头看着囚车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天乌云密布,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闷雷。
他伸出手朝上探去,像是久行于黑暗中的人捕捉着光明。
“青州,又要落雨了。”
欧阳文疑惑不解地跟着看向天空。
一缕破碎的记忆涌入她脑海。
身着缟素的小女孩手持着一盏油灯,将油灯放置在帘帐底下。火苗蹿了起来,一直烧到屋顶。大火蔓延,无边无际。
这小女孩是原来那个欧阳文?她在做什么?放火杀人?
“系统,你这记忆给的也太破碎了,连个前因后果都没有!”
系统并没有理她,她无奈地撇撇嘴,原主在这段记忆里看起来可不怎么乖,也不知道放火要烧的人是谁。
她眼神掠过那个假盟主,再次看到他脸上的伤疤。不会吧?不至于这么巧吧?原主是青州人,这人对青州好像也有些熟悉……
她凑到囚车边上,十分认真地问道:“这位……大叔,或许,你,认识我吗?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的名字是欧阳文。”
“不认识。”他冷冷地答道,“我的脸,无可奉告。至于姓名,我天生天养,无名无姓,便作‘无名’。”
猜测失败,欧阳文心中懊恼,一听到无名这个名字,她又忍不住想笑。搞得跟个隐世高手似的,这又不是什么武侠世界。
既然问不出什么更有用的信息,欧阳文准备回去继续完成鉴定报告。
然而,她方才那一番举动,却都被陆佑看在了眼里。
他先前一直想着杀欧阳文,了结前世恩怨,却不曾真正去了解过,她从何而来。也许解开她的过去,就能明白,她是如何变成前世那般,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