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雪是个好姑娘,而我本来就时日无多,没有要成亲的打算。”燕明烛轻咳一声,中断飞渡的话。
飞渡只好闭口不言,燕明烛总是喜欢去资助那些走入歧途的危险分子,令人难以捉摸他的想法。
“我呈给皇上的奏表,皇上可有批复?”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燕明烛又问道。
“公子大可放心,皇上已经收回成命。”飞渡拱手道:“不过京城里还传来一个坏消息,平南将军北下赶赴军营之时,关家夫妇横死在南邑的关府中。”
燕明烛猛然起身,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他们明面上是平南将军的亲戚,关家的仇敌竟然直接下手?”
“唯一可能与关家有仇也只能是紫云宗的慕容家,当初关家被囚禁在降妖司,也是因为紫云宗的控告。”
飞渡脸色一言难尽,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查到关家与骆家之间更深层的联系。骆家家主骆巍当年乃是与门当户对的王家联姻,不过和大多数修行之人一样,他们十多年没有孕育。”
在游历之时,骆巍偶然结识关家家主关珉深,以及他的妹妹关敏卉。没过多久,骆巍将关珉深引为知己,出资支持他的制香事业,甚至还求娶了关敏卉。
好巧不巧,关敏卉入门之后一年,骆巍的原配王夫人难产而亡,只留下一子,也就是骆清原。
关敏卉则在同一天生下自己的儿子骆清帆。虽然关敏卉有贤惠的名声,将骆清原视为己出,反倒对自己的儿子过为苛求,但是两兄弟间矛盾重重。
不过,王家势力大,骆清原在王家的支持下稳坐下一任家主之位,骆清帆只能去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修炼,遇境大为不同。
说到这里,飞渡轻咳一声道:“听说骆清原最近与慕容紫芝同出同入,宛如一对璧人。他与关家有旧恨,又与关稷雪有新仇,下手去杀害关家夫妇的嫌疑也很大。”
听完飞渡的情报,燕明烛停下去思考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问道:“骆巍和关敏卉这几年与关家的联系如何?”
“联系越来越少,骆家和王家要去支持太子一派,关家反而是累赘。”
“骆清帆呢?”
“独自在外,很少回家,更不与关家联系。”
“我知道了。”燕明烛思索着该如何给关稷雪传递父母的噩耗,第二天去找她,结果她正待在角落里运功修炼。
这个世界弥漫,但是灵气也十分浓郁,关稷雪这一入定,已经有一个月不曾醒来。
她循着体内的脉络,运转了七七四十九个周天,终于要冲破体内最后一道阀门,步入筑基的境界。
自从被燕明烛挑起往事的思绪,她就不由陷入回忆中,为了压住脑海中如同浪潮般的破碎影像,她索性端坐下来修行。
可是在她快要成功之时,又想起小时候的事。
她第一次被父母带去骆家,听说能见到未曾谋面的姑姑和表哥,十分高兴。
表哥骆清帆一见到她,便上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过来,让表哥看看。”
关稷雪被迫抬起头,骆清帆得逞一笑:“嚯嚯,大门牙掉了,好丑!”
她当即往他鞋子上踹了一脚,发誓再也不期待看见表哥了。
这之后,骆清帆像是认识到错误,跟着她絮絮叨叨好久,还拿着一堆果糖过来哄她,她何曾见过那么多好吃的?当即表示原谅他,直到他亲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让自己喝下。
“表哥,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用来漱口的吗?”好在她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没上了他的当。
骆清帆的意图被她揭破,没让她当众出丑,不由撇了撇嘴:“你这野丫头还挺机灵的,就是看着太呆了,不讨喜!”
他口无遮拦,又笑得太大声,当即被骆家主斥责一顿。
隔天,骆清帆又来找到她,说要找她放风筝。
“表哥,大冬天的放什么风筝啊?”关稷雪揉开惺忪睡眼,一边穿上棉衣,打了个哈欠。
虽然她还记着仇,但是看到骆清帆竟然把好好的风筝做的那么丑,她还是忍不住帮他调整好风筝的骨架,多加了几笔颜料,总算是让风筝顺利飞起来。
风筝飞了一下午,关稷雪擦拭头上的汗,却发现表哥饶有意味的看着自己。
“乍看起来,你好像一只乖巧的小猫。”骆清帆轻笑道。
关稷雪警惕地瞥了他一眼,直觉表哥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将风筝筒塞给他,便要离开,却被他一只脚绊倒,掉进池塘里。
“小猫,表哥给你准备了那么多鱼,开心吗?”
但是她幼小的身躯被浸在寒冷的池水里,一边无助拍着池水,一边打着哆嗦,无心理会他。
“表哥,求求你!快救救我!”
骆清帆只觉得无趣:“这样就被吓到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我娘总跟我说不想再见到你们家的人。野丫头,你们还是放弃吧,别再过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稷雪只有八岁,她奋力呼喊,无人听见,慢慢没了力气,将要被池水淹没。
她醒来时猛吐了一口水,眼前人与表哥长得有三分相像,她却觉得却比表哥更加明艳。
“清原……哥哥?”她眨眨眼,安心地靠在他怀里,还沾着水的棕色眼眸感激地看着他。虽然他们是兄弟,她已经能分清他为什么不是自己表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我可不是你哥哥。”骆清原冷漠的说了一声,便起身走了。
因为这一场落水,她浑浑噩噩地发了几天高烧。
醒来之时,母亲胡灵真坐在她床前,抱着她伤心地落下几滴泪,咬牙切齿道:“关敏卉那个贱人,我们夫妻为她提供多少帮助,才让她落得如此风光!我夫君那么多年被王家打压,还不是为了她?”
关稷雪躺在她怀抱里,迷迷糊糊的,不由咽了咽有些干痒的嗓子:“娘亲……”
胡灵真自顾自说着:“如今你爹和骆家主的信任不复往昔,她便成了白眼狼,翻脸不认人!还上赶着巴结王家!”
“灵真,你先歇歇气。”关珉深这时走了进来,正好听到她的话。
胡灵真冷哼一声:“事到如今,我们甚至低眉下气地伺候她好几天,你还为她说话?她可真是你的宝贝妹妹。”
“好了,我就是来和你说正事的。”关珉深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几下,正色道:“实际上骆清帆一堆烂泥已经扶不上墙,她自己窝囊,我们家干脆就和她断了。”
“你真能狠下心?”胡灵真原本只是怒火中烧,往他身上倒苦水,没想到他却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可是如今我们被王家打压得一蹶不振,恐怕还得求她多在骆家主面前说话。”
关珉深嗤笑一声:“我们干脆也向王家投诚,她巴结王家那么久,在他们眼里也不过一颗废子。”
胡灵真惊讶地看他一眼:“可是王家怎么可能理会我们?”
“你放心,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关珉深高深莫测地笑道:“唯一能维系修真者与神灵之间契约的便是这流转千万年的氤氲香气。我们可是一对天才制香师,虽然没有战斗力,也没有高官厚禄,却无可替代。”
胡灵真与他夫妻多年,甚有默契,一点就通,欣喜道:“莫非王家家族中也有人的掌上七星出了问题?”
“没错,现在正是世间急需制香师的时代,而且制香师特别稀少。”关珉深踌躇满志。
胡灵真心里终于感到畅快:“那我们就可以不用再看她的脸色!”
她顿了顿,望着睁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们的关稷雪,心中柔软:“若是我的女儿在十岁时能沟通到厉害的神灵,自然是好事,娘一定帮你争取最好的东西。若是不成,你就继承我们的特殊能力,无宠不惊过一辈子……”
后面的话,关稷雪就没再听到,不过她卯着劲,想着一定好沟通厉害的神灵,让家里更有底气。
但是她病好之后,很少能见到表哥了,倒是和骆清原见面机会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他不像表哥一样喜欢捉弄自己,端持着架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家长里短,时不时清冷地回应一声。
想到父母说他比表哥还要好一百倍,关稷雪也这么觉得,于是表哥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就跟在骆清原身后了。
骆清原不苟言笑,喜欢冷着脸,但是每年她从他手上收到的生日礼物越来越多。为了回报这些小惊喜,在紫云宗接宗门任务之后,她几乎马不停蹄四处奔走,得到的奇珍异宝基本都是用在他身上。
而她最后终于打造出两把超星阶的宝剑,一把送给骆清原,一把送给织梦蝶。
织梦蝶喜欢极了这把宝剑,投桃报李,为贪梦雪蚕制作了一件防火的法衣,又为她升级丝织伞。
而这时候,她终于打探到早就离家出走的表哥的消息,原来他独自去了黑雾宗做打杂的外门弟子。
想起骆家和自己父母每个月为骆清原送来的各种宝物,她不禁觉得表哥既可怜又可恨,拿出自己最后剩余下来的库存,写了一封信送到黑雾宗。
不过,始终没有收到他的回音。
仔细想来,骆清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和她说的话变多了,却不再愿意聆听她的话。
他好像变得忙碌,一头扎进修行,废寝忘食,不过看着他越来越大的进步,她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时不时为他出谋划策。
“唔——”关稷雪突然感受到一股真气在她体内乱窜,知道自己走神,连忙清除杂念,再次运转功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丹田吸纳足够的灵气,变得肥沃。一汪泉眼涌现,千万株小树苗“腾”地一下冒出来,舒张出蓬勃的春枝。
忽而连绵不绝的惊雷劈下,脆嫩的春枝折断,冒出燃烧不止的火苗。
一簇簇的火苗升起,宛如一片被放飞的孔明灯,绚烂极了。
她猛地睁开眼,没想到她这次沉浸到修炼的状态,便不知岁月悠长,竟然还顺利筑基了!
燕明烛看她出了一身汗,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着说道:“你不吃不喝地修炼,已经过了三个月,有人来找你,我都拒绝了。”
“谁啊?”
“骆清原。”
“拒绝得好!”说完,关稷雪才反应过来时间过得飞快:“又过了三个月?那跟乱葬岗的那些鬼魂约定的时间已到!”
她火急火燎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