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午饭过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他们下午只能待在民宿里了。雨水哗啦哗啦地打在玻璃窗户上，远处的海上雾蒙蒙的，雨水洗去了炎炎灼热之感。

谢砚这间房是落地窗，水痕落在玻璃上，流成一幕雨帘，谢砚躺在沙发上一边听雨一边看游戏群里的水友水群。听到门被打开，他闻声抬头，便看见一双笔直白皙的腿，往上是露出黑边的四角内裤，上身罩了一间宽松的白色短袖，白皙的脸被蒸得微微带粉，吹得半干的头发软软地蓬松着。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对方却恍若未觉，翻出他那瓶芦荟，坐上床撩起衣服开始擦拭上午游泳晒伤的地方。

若谢砚没有记错，自从在路上，黎月清说他跟唐谦长得有点相似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没跟自己说过话了。这是在跟谁生气？难道是跟他生气？他记得当时什么都没说才对。

“后背擦不到，我帮你。”

萧寻远头也不回，“不用你帮。”

谢砚惯他脾气分场合看心情，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芦荟胶，挤在手里抹在对方的背上。手底下的皮肤光滑细腻，被晒得红了一片。

“说吧，耍什么脾气？”

萧寻远低头不说话，半天才闷声问，“你……你怎么看唐谦的？”

“他？不怎么看，我跟他不熟。”

“那你刚在路上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我没看啊，我在发呆而已。”谢砚说谎了，他在看唐谦，其实是在看他肚子里又在打什么坏水。

“真的？”

“难不成你在吃醋？你吃什么醋？”谢砚帮他擦完，把他的衣服虚虚地放了下来。

“我没吃醋！拿来，我帮你擦。”萧寻远抢过瓶子，还未等谢砚出口便将人按趴在床上，他将芦荟胶倒在微微泛红的背上，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温热的背部。

谢砚脊背一紧，可背上那捣乱的人用一根手指在他背上抹来抹去，湿滑的痒意几乎人心猿意马。他怀疑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侧起身抓住对方捣乱的手，目光微沉，“你是不是欠收拾？”

萧寻远本意是想捉弄他，看见对方眼里不见底的某种情绪，他慌乱地移开视线，“马上就擦好了，松手。”

他几巴掌抹完谢砚背上的芦荟胶，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便躺下来，缩在对方身边，表现出理所当然一起睡的样子。就好似只要黏着对方，人就是他的了，没有边界感，又粘人，被人拐了卖了还傻兮兮地帮人数钱。

谢砚跟他仰躺在同一张床上，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身上传来沐浴露的香味，是民俗提供的沐浴露，他俩都用。他侧脸看着面前香甜的睡脸，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雨一下就下到了晚上，民宿不供餐食，他们跟前台借了伞，踩着雨去附近的餐馆里吃了饭，回到酒店无聊，就聚在一起在楼下的棋牌室打牌。棋牌室里还有其他人，都是一些年轻人，还有带着孩子的夫妻。

谢砚牌不好，输了之后换王靖上，他就在一边看他们打牌。

“新鲜的橙汁，冰过的。”汪轻扬端着了托盘，上面放着的橘色果汁有一股橙子的甜香。

唐谦跟在他后面，手里也端着托盘，“老板说想喝可以再去拿。”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递了一杯给谢砚，“尝尝看，很甜。”

谢砚说了声谢谢，接过喝了一口，“很新鲜，好喝。”

“你输了吗？这会儿雨停了，外面很凉快，要不要出去走走。”唐谦看了看牌局，目光从谢砚身上一扫而过，好似只是随意地提出建议。

“可以，屋里有点闷，让他们玩吧。”谢砚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不远处目光灼灼的视线，他恍若未觉。

唐谦跟众人说了一句他们出去走走，就跟谢砚出了门。王靖喊他们，“早点回来，别迷路了哈。”

汪轻扬搓牌搓得不亦乐乎，“管他们的，这把我赢定了！”

雨后潮湿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海腥气，路灯下水洼倒映着街灯，雨后海面雾蒙蒙的一片，连带城市街道里也带了些许雾气。唐谦一路走一路跟谢砚聊天，他是一个健谈的人，总是能找到合适轻松的话题，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他转头跟谢砚说话，没注意脚下的路，右脚踩到了一个小水洼，溅了谢砚一裤脚的水。他赶忙说对不起，拿出纸巾蹲下身给谢砚擦拭裤子。

谢砚后退半步，“不用擦了，等会儿我回去换吧。”

唐谦刚刚弯腰碰到裤腿，闻言便起身，正要说话冷不防自己给自己拌了一下，踉跄一步朝前摔去，整个人扑到谢砚身上，压得他又后退了半步。

“不好意思，没站稳。”他双手伏在谢砚的肩膀上，脸上微红满脸歉意却不见他起身。

谢砚双手垂在两侧，垂眼冷淡地看着他，“没事，你先……”他还没说完，腰上缠上来一双手，眉头微皱，“唐谦哥，你这是干什么？”

唐谦仰头看着谢砚，围墙边上的树梢打下阴影，将他们笼罩在其中，“谢砚，你喜欢男生是不是，我看得出来。”

谢砚不在意，脸色不变，只伸手拨开缠绕在自己腰上的手，“别胡说，放开我。”

唐谦却是缠得更紧，他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貌，无往不利，“我知道，你别害怕，我不会跟其他人说。”他呢喃出口，“我喜欢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

谢砚打量他，似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唐谦贴近他的耳朵，近乎引诱地暗示，“你可以来我房间，今晚或者明晚都可以。”

“放开我。”

唐谦闻言，抬头看见谢砚冷漠的眼神，心脏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谢砚……”

谢砚觉得不管是真的还是演技好，唐谦真的很擅长蛊惑人心，他强硬地挣开对方的手，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A9扑棱着翅膀，看着街角一转而逝的身影，又看了看宿主冷心冷清的脸，它抹了一把脸，突然体会到了人类看乐子的心情，嘿嘿嘿了两声，看宿主乐子什么的，好像还不错。

谢砚知道它在笑什么，伸手给了它一巴掌。A9灵活地躲过了，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显示自己身手敏捷，“任务进度75%，请宿主再接再厉。”

谢砚回到棋牌室的时候萧寻远人不在，汪轻雨说他头疼先回去睡觉了。

“那我回去看看他。”

黎月清放下牌，“我们也回去吧，现在也晚了。”

汪轻雨：“好吧好吧，回去睡美容觉，明天继续享受！”

一众人散场，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唐谦。他朝大家打招呼，目光触及谢砚，欲言又止。谢砚视而不见，走上楼梯回房了。

谢砚打开门，房间里昏暗一片，隐约看见靠窗的床上躺了一个人，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也不怕被闷死。

他开了灯，走过去将被子拉开，看到装睡的人眼角嫣红，睫毛微微颤抖，他犹豫半晌，没说话，进浴室洗漱了。他上辈子一定是造孽太多，才会遇上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难搞。

很默契地，直到熄灯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萧寻远一直背对着他，等到关灯之后才平躺，用手遮住眼睛，不看床对面的人在做什么。

游戏群清一色在问谢砚下次直播是什么时候，谢砚平时只是潜水看其他人聊天，只有聊到直播或者视频相关的才会说话：

“现在在外面，过几天直播。”

一见冒头，群里顿时激动了起来：

“出去耍了吗，你背叛了宅男，你背叛了我们！”

“跟谁啊？不会是上次带飞那个吧（斜眼笑）（斜眼笑）。”

“发个照片瞅瞅。”

“这就追到了？！哎哟我草，我要不要也冲一波我女神。”

……

谢砚看了半晌，只回复了一句没那回儿事。他关了手机，不再管群里在说什么，余光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其实唐谦说的不对，他不喜欢男生，也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若说他知道萧寻远喜欢他时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因为他不止一次遇到过男人跟他表白。除去唐谦，他记得最近一次是在一次酒会上，某个对方公司的男秘书给他塞酒店房卡，那秘书是个阴柔的面向，看他的眼神一眼带三个勾子。

他当时没有世俗的欲望，谈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转身就把房卡丢进了垃圾桶。他对萧寻远，更多的是保护之心，只要对方一直装下去他可以当作看不见，只想悠悠地重温学生时代，妥善完成任务。

热烈的追求，声声的起哄，欲拒还迎的试探，这些又不是没见过。他见过更脏的东西，下属出轨勾引领导，新职员装醉酒爬上他的床。他有次出差，正好遇见客户公司有个已婚的经理搞婚外情原配来公司闹，场面十分热闹。夫妻本是同林鸟，临了出轨各种闹。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十分无趣，接待的人脸色铁青地请走了他们一行人。

死了又活过来的人，心肠很硬，短短半年的时间，勾不起爱恨，长不出深情。

隔天他们去了海上乐园，除了萧寻远兴致不高，唐谦时不时看一眼谢砚，气氛其乐融融。谢砚说他们等会儿去蹦极，汪轻扬他们跟着去看热闹。等到登上台子，萧寻远似乎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海面，有些眩晕。

工作人员问他们谁先来。

“我先来吧。”谢砚举手。工作人员便帮他穿好设备，确认安全无误之后，问他准备好没有。

他点点头走到跳台前，工作人员再次确认了装备，跟他说准备好了就可以跳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失重的恐惧感顿时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他张开双手，迎着逆风，微微睁开眼睛，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他浑身一紧，强烈的束缚感让他重新感受到到了安全感。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就坠落在海面，晃晃悠悠地荡来荡去，他伸直双手触摸不到海面，也碰不到波光粼粼的落日余晖。工作人员将船划到他的身边，接住他固定身形，解开了他的绳索。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仰头看着高处的人影。下一个似乎是唐谦。他已经做好准备，站在高处俯视着海面，伸手跟他打招呼。与此同时，萧寻远也在看他。

他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一会儿，唐谦也一跃而下。谢砚听到他的尖叫声。

另一艘船上的工作人员解下唐谦的绳索，唐谦呼吸有些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他看着谢砚，“感觉很爽。”

谢砚坐在船上，闻言只是点点头，抬头看着剩下的人。

“他的装备安全吗？”

“安全系数99.9%，出现意外的几率非常小。”A9蹲在谢砚肩膀上，也昂头往上看。

高处的萧寻远有点紧张，他低头看了一眼平静幽深的海面，又看一眼谢砚。

工作人员对他说：“准备好的话，可以跳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张开手，闭眼一跃而下。刹那间的失重感让他异常恐惧，但是坠落感又让他生出一股激动，仿佛他在御风飞翔，他不受控制地欢呼出声，绷直的绳索将他从海面拉来回来，在那一瞬间，血液上涌之间，他看见大海下落日升起，金色、红色坠落在海水里，随着水波荡漾出一抹辉煌。

工作人员的船只有两艘，谢砚让他这艘船的工作人员去接萧寻远。等工作人员解开萧寻远身上的束缚，他急不可耐地扑到谢砚身上，船有一瞬间的摇晃，谢砚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紧紧搂住对方的腰，像是撒娇又像自言自语，“谢砚……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我害怕死了。”

谢砚拍拍他的脊背，“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萧寻远平复好激烈的情绪，坐在谢砚身边，工作人员调试船只往岸边开。他注视做谢砚年轻俊美的侧脸，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

亲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谢砚回以的视线，满眼都是热烈的情意。

谢砚被他盯得不自在，移开视线，极限运动很容易让人冲动。

蹦极台上的人远了看不清，工作人员开船没注意，也许有人看见了，但是萧寻远不在乎，他察觉到一旁唐谦的视线，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不能被其他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