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堂内，持剑长老重伤昏迷倒地不起，萍金长老了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冯善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手上还握了一把沾血的长剑，他对面周云生腹部伤口汩汩流血，魔气顺着血液流出，环绕在周云生四周。

很快，魔气凝结在伤口处止住了血，而那周云生早已脸色青白，呼吸轻浅。

明珛跟徐玉淮匆忙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随之而来的是天山派掌门跟其他三位长老，其他门派的人相继赶到，看到此景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

“他们都死了吗？！”

“是谁杀了他们？”

掌门眉头紧皱，环视一周不见清尘跟清时的身影，而冯善本应该由他们看管却出现在这里……只希望冯善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明珛注视着周云生的身体，被黑色的血雾环绕，已经快没了呼吸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眼漆黑，咧嘴狞笑道：“我活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明珛，你费尽心思，终归还是让我活过来了！”

他拎起冯善的尸体，趁他刚死之际修为未散，黑雾幻化出巨口将他一口吞下，等包裹他尸体的黑雾散去，冯善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心魔一脚将他踹到一边，干尸便四分五裂，“恶心。”

心魔正欲朝持剑长老走去，一把长剑朝他飞袭而来，若不是他及时闪避，恐怕会被生生削掉半边脑袋。心魔漆黑红瞳的眼睛看向长剑袭来的方向，是天山派掌门。

徐玉淮见此状况，不经喊道：“师兄？”

明珛凝神道：“有人以灵力护住周云生心脉，给他放血释咒，周云生的魂体会越来越虚弱，等魂魄衰弱到极点，心魔便会吞噬掉周云生的意志，完全占据这具身体。如今看来，它成功了。”

徐玉淮看着不远处四分五裂的干枯尸块，“是冯善……可他怎么能伤到持剑长老跟萍金长老？”

明珛也十分疑惑。

药师长老恍然大悟道：“冯善本属于清台山一派，门派内有一种号称无人可以抵挡的迷幻之药……”

寰器长老恨铁不成钢地喝道：“你为什么早不说？”

“这是他一派不传的秘宝，我也是只是游历时偶然听过，而且没人真见过，只以为是虚传，哪里还想得起来？！”

药师长老本大声驳斥，突然抚住口吐鲜血，脸色十分难看。心魔魔气本就含有邪疟之气，一般人沾之即死，修为差些的纷纷跟药师长老一般开始承受不住四散的魔气，夺玉长老跟寰器长老修为高些，只觉得头脑混沌，心口疼痛难忍。

药师忙捂住口鼻，低声叫道：“掌门师兄，这黑雾有毒！”

明珛初到无道观，与徐玉淮接下秦晋之好时，为了给徐玉淮治伤早已给他服下了百毒不侵的丹药，那丹药只有两粒，他自己用了一颗，如今已经没有了。

他冷喝道：“诸位闭气凝神，以符箓阵法隔绝魔气！”

众人一时间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连忙画符起阵，将魔气隔绝在外，才渐渐从混沌吐血的状态中缓过来。掌门亦是默不作声地地撑开护法结界。

心魔对明珛恨之入骨，他右手一握，持剑长老的剑便脱手飞到他手里。

“明珛，今日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完，便不管不顾地朝明珛刺来，满身肃杀，混杂着浓重血腥味的魔气。

白水剑应召出鞘，明珛一掌推开徐玉淮，挡住了心魔狂暴的一击，邪疟的魔气血腥味慎重，冲得徐玉淮后退半步。白水剑撞击之下剑气横生，冲散了魔气，明珛临空一脚踹飞了心魔。

心魔倒在地上咳出心肺碎末，明珛一脚踹碎了他的肋骨心肺，只是一瞬，魔气修复了他碎裂的骨头跟心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狰狞地笑道：“我如今已是不死不灭之身，你先前目中无人愚弄戏耍我，这屈辱我永远都不会忘，我会把你抓起来承受千倍万倍的屈辱！”

他似乎想到了明珛屈辱求饶的场景，愉悦大笑道：“我也不会忘记徐玉淮，他是你的道侣！清高孤傲的明道长，我会让你当着他的面跟别人翻云覆雨，或者跟我这具身体？他一定痛不欲生，一旦心神震荡，我便能趁虚而入占据他的身体。到时候你会对我挥剑吗？可惜你杀不死我！等我用够了他的身体，我就砍碎了送到你面前，让野狗一口一口吃掉哈哈哈哈哈，我很期待那时候的场景！”

徐玉淮怒不可，提着墨雪剑就要上前碾碎这无耻恶毒的东西。明珛拦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徐玉淮神情一震，很快他收敛了神色，手持墨雪剑退后半步。他环视一圈，其他人注意力纷纷都在心魔身上，因方才被魔气侵染正在运气逼毒，不敢轻易上前与心魔抗衡。唯一身体无虞的人便是掌门，他只在外圈观战，并没有加入战局。

徐玉淮看向持剑长老跟萍金长老的方向，两人仍然倒地不起，浑身失血，不知是死是活。

审时度势，慎言慎行，明哲保身，不愧是一代掌门。

“在将你魂魄融合那一刻，我本就想杀了你。”明珛白水剑脱手，霎时间剑影缭乱，浅金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散开，万剑齐发蓄势以待，强大的威压惊地众人纷纷提气抗衡，才不至于被压倒在地。

“可天道不许我杀人。”明珛冷漠地说道：“如今你杀了人，天道便不顾你，我杀你无人再敢阻拦。你以为你获得了新生，其实你死期到了。”

明珛神情冷酷无情，恍若一尊杀神，那魔气只靠近剑阵，便倏尔如炊烟一般消失，无迹可寻。心魔心神巨震，方才的嚣张早已将消失无踪，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席卷全身，他不受控制地退后半步，他察觉自己可能低估了明珛的道行。

他极善于利用局势，环顾四周，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若是能胁持人质，明珛便不能轻易对他动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明珛，脚步微移，斥声挑衅道：“口出狂言，百年前那几百个道士耗尽修为才将我封印，你区区一人，如何能打败我！”

“那时要不是我那个不知死活的师妹给我下药，用法术禁锢住了我的神魂，你们断然不能封印我！”

心魔那时候已经脱离千秋独成一体，只是它没有身体始终只是一团魔气。它本是千秋一魄，处处与千秋的意志争夺身体，它需要一个完整的身体！可是千秋道人那个师妹，早就知道此事，偷偷在千秋的汤药里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趁机将千秋杀死。

心魔因千秋的死受到了影响，又被几百个道士追杀无处藏身，才虚弱不敌被强制封印，若是千秋活着，千秋的修为便是它的养料，身体亦是它的躲藏之地，断然不可能被那些臭道士逼到无处可退的地步！

心魔见明珛不为所动，高声呵道：“你们不知道吧，我两百年前修为遭遇瓶颈，想摒除杂念才用了这取魂之法，这法术可是我那师妹告诉我的，她一脉擅长以魂术迷惑心智，她费心钻研魂魄，以我为对象研究离魂之术，可不是为了迷魂术，而是想换魂长生……”

明珛：“长生？”

心魔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啊，长生之术谁不想呢？你们这些后辈，后面有听说过她的传闻吗？还是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了……”

他话音未落，猛地朝灰涟飞扑而去，只要抓住人质，明珛就不敢轻易动手，他就还有一线生机！心魔速度极快，灰涟察觉不对猛然抬头，那心魔浑身血雾朝他飞扑过来，血腥之气将将要碰到他！

他电光火石之间响起心魔吸食那死去道士的恐怖之景，双腿因为恐惧竟然无法动弹。生死只在一瞬间，他面色惨淡，万念俱灰，闭眼等待死亡降临。

他预想中如跗骨之蛆的痛苦迟迟没有降临，于是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心魔半跪在地上，被万剑法阵团团包围，一剑飞刺去，便活生生削掉一缕魔气。剑阵如同猫捉老鼠老鼠一般，一剑一剑削去魔气，碾碎在剑光里化作轻烟消失无踪。

如果它只有一魄，便无形无体，这剑阵不一定能困住它。如今心魔就是周云生，周云生就是心魔，□□对灵魂有了牵制，这剑阵不仅困住了他的身体，更是困住了他的神魂，他根本无法逃脱。心魔如同困兽一般左右冲撞在剑阵上，浑身浴血，尔后伤口很快被魔气治愈。

只是魔气逐渐被剑阵净化，治愈速度越来越慢，心魔也越来越虚弱。他撕心裂肺地地怒吼道：“明珛，我与你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徐玉淮，将你们挫骨扬灰！”

万剑齐发，心魔的怒嚎声戛然而止，魔气如同青烟一般消失在金色的剑光中，任何一缕魔气逸散，都会被剑阵绞杀碾碎。

这就是一场凌迟的死刑。

等邪疟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千万柄利剑化作白色的荧光，四散开来。周云生的尸体僵直地摔在地上，除去腹部的刺伤，并没有其他伤口。

明珛一尘不染，长身玉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恍然间又回到了上辈子，妖族、魔族、修仙者三方混战，每一次争斗都在草菅人命，凡人如蝼蚁，数量众多，力量微薄，随便一个会点法术的人都能轻松碾死他们。

他觉得不公平，天道不公，以一方殉道来成就妖、魔、仙三方势力划分。修仙者称灵脉为仙脉，自命不凡，不与人类是一族。而他是个另类，还有很多其他另类，只是他们选择了沉默，而他选择了抗衡。

妖族、魔族、仙道掀起战乱之时，他以身祭天，成修罗封印，将一干掀起战乱的妖族仙族魔族全部困在修罗大阵内，万剑废去灵丹修为，而他力量枯竭，倒在阵法中心，被一个惊恐的小妖一剑穿腹，失血过多而死。即使那小妖怪不杀他，他也活不了。

他以一己之力抗衡三道，那一战一个凡人都没有死，死的只有他一个人。

明珛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四周的人无不惊惧骇然地看着他。手心一紧，原来是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握住了他，徐玉淮站在他身侧，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样？”

明珛握住他的手，又松开，心情颇好地说道：“无碍，只是很久没用这个招数，有点生疏了。”

徐玉淮探了探他的脉搏，除了心跳有些快之外，并没有其他情况。他缓缓松了一口气道：“你吓着我了，刚刚那种状态，我以为你要羽化登仙而去。”

“怎么可能，我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徐玉淮严肃地叮嘱道：“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

“好好好。”

“多谢救命之恩。”灰涟走到他二人面前，鞠躬谢道：“先前是我多有冒犯，请恩公恕罪。”

明珛将自己先前的疑惑说出：“我不记得我们得罪过阁下。”

灰涟汗颜道：“是我的缘故。先前在无道观明兄开启剑阵时，我也在场，一时间惊为天人，十分敬佩。后来我去找您讨教，没成想您已经离开三水县了。后来我们在天山遇见，我兴冲冲上前跟您寒暄，未曾想您看也不看我一眼……”

明珛：“……我没有印象，可能当时没有注意。”

灰涟面红尬尴道：“是我心胸狭隘，冒犯到了兄长，请恕我无礼之罪。今日比武我也没真的动杀心，只是与夺玉长老跟徐道友讨教而已。”

徐玉淮凉凉道：“我看你比师兄还年长些，叫兄长不合适吧。”

灰涟更尬尴了，“我今年二十五六，听智能大师说明兄已近而立之年，兄长是敬称，敬称……”

另一边，药师长老恢复过来，连忙跑去查看持剑跟萍金的伤势，他探到仍有呼吸，探脉发现只是受了伤，并无性命之忧。他缓缓吁了一口气。

夺玉长老跟寰器长老跟在掌门的身后，来到明珛面前道谢。明珛只摆摆手，“还得劳烦各位收拾残局，那心魔的毒可能需要两三日潜心修养才能解。”

夺玉长老问道：“为何明道友跟徐观主不曾中毒？”

徐玉淮瞧了她一眼，答道：“在无道观看守心魔之时，为了抵御魔气我与师兄常年服用药物，那魔物之毒对我们已经失效了。”

夺玉点头道：“原来如此。”

有赶过来凑热闹的天山派弟子也中了毒，修为弱了些的几乎都晕了过去，药师长老马不停蹄地安排人将他们送到自己的医馆，所幸冯善还有些良知，只是将清时跟清尘迷晕了丢在房间里，并没对他们痛下杀手，他二人逃过一劫。

这一夜灯火通明，鸡犬不宁。

夜色透亮如水，明珛一夜未眠，看着不远处枯萎的梅林，心中只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