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守行去找炎金,想跟她求个请让他先陪扶渊回去,他不能让已经中毒的扶渊一个人上路。可要是在这里等七天,又恐耽误时间。
炎金今天早上刚发了召集令让西南所有常卫立即到秋霜阁集合,又将秋霜阁出现凤凰教奸细一事报告了总堂,思考如何处理莫知省,此时忙得不可开交。
鄢守行的请求她没多考虑便答应了。
“多亏扶公子帮我抓到了姓莫的这只害虫,既然两位有事可以先走,不过若是以后我去寻鄢公子,可不要将小女子拒之门外。”
鄢守行松了一口气,笑道:“不会,在下自会盛情相待。”
他让小厮帮他找了一辆马车,准备隔天一早就出发。
是夜。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鄢守行洗完澡,换上干净的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扶渊盘腿坐在床上合眸定息。
他慢吞吞地走到软榻上坐下,视线不自觉地集中在扶渊身上。
形容俊朗,左边额头上浅红的花瓣形胎记仿佛落在水墨画里的一处落英,郎艳独绝。
扶渊外出经常带着半边面具便是因为这处胎记容易被别人记住。
他的目光从脸移到修长的手指上。扶渊因为常年练剑,手指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茧,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触感粗砺。
他想起昨晚扶渊一边紧紧抱住他一边亲吻他,他被拥在怀里像一只颠簸的小船,感受着扶渊深重的占有跟湿热紊乱的呼吸。
他的脸爆红,呼呼呼开始冒烟,猛地扑到软榻上将脸埋在胳膊里。
“睡着了?”
扶渊拍拍他的肩膀,人没动静,他以为人睡着了便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引得鄢守行一声惊呼忙钩住他的肩膀。
“干什么突然抱我?!”
扶渊一愣,看着鄢守行面红耳赤地怒瞪,放也不是走也不是,“我以为你睡着了,醒着怎么不说话。”
鄢守行气哼哼地将头埋在他怀里,扶渊见状便将他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扶渊熄了灯,合衣躺在他身边,耳边是鄢守行轻轻的呼吸声。
夜色良久。
扶渊翻了个身,鄢守行捏住被子身体紧绷。
扶渊翻身后贴近鄢守行,搂住人的腰将人压在身下附身亲吻了下去。唇齿相依,他咬了鄢守行的唇一口。
鄢守行正想开口,被扶渊堵住嘴巴,卷起舌尖挑弄。
夜色下,扶渊在咫尺之间看见他眼底泛起水雾,眼角还挂着未褪的红,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嘴唇微张吐着舌喘气,漂亮又憨纯。
鄢守行被看得羞恼,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扶渊拉开他的手十指相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磁性,“还疼吗?”
鄢守行咕哝道:“不疼了,药很有效,今晚没关系……”
其实还有一点难受,不过他不想扶渊情毒发作痛苦忍耐,七天,七天而已,他身子骨硬朗受得住。
幽暗的夜色下一声低低喟叹。
鄢守行枕着他的肩膀,睁开肿胀泛红的双眼,哑声问道:“为什么叹气?”
“你喜欢我吗?”
鄢守行埋头在被子里,对他如此直白的询问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以对。
他们已经是如此这般关系,他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可他无法正视自己对扶渊的感情。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明明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同为男子,他却雌伏在扶渊身下。他借着帮扶渊解毒,宣泄心底未宣之于口的情丝,将之化作不得已的荒唐。
扶渊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他心中涩然,空落落的,心爱之人的妥协跟人情像一把锋利的刀割裂了他的自尊。
可他不愿意放弃这几日的温存,即使短暂如云雾飘渺,顷刻挽留不住。
翌日一早,扶渊本想抱他上马车,鄢守行不乐意。
他不愿意示弱,更不想在其他人眼里被抱上车,那些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没这个脸,于是慢吞吞地蹒跚着自己下楼上马车。
两人跟炎金告别,驶着马车离开黔州,一路往北返回沄剑山庄。
鄢守行躺在马车里休息,他腰酸屁股疼,根本坐都坐不住,晚上还得陪扶渊。
若是晚上能遇到客栈或者城镇,他们会留宿休息,若是在荒郊野外便睡在马车里。
一连七日,鄢守行腰腹酸软,骨头都快散架了,亲热的时候受不住总是哭。他哭却也是要强,死活不承认自己受不住了,只让扶渊别问要做就赶紧做。
扶渊愣愣地看着他勉强的神色,低头吻住他,轻声呢喃道:“最后一次了,你别哭了。”
龙幺的预测极准确,七日过后,扶渊体内的郁结之气散去,内府清明,甚至功力有隐隐提升的迹象。
扶渊赶着马车往潭洲赶。他们返程也得经过潭洲,正好去春雪楼看看雁殊是否还在,顺便跟他说一下黔州秋霜阁的情况。
扶渊早上出发的时候打开木盒看了一下幌金藤虫的情况,看上去还算活跃。
途经一家茶肆,扶渊停下马车,掀起车帘问躺着昏睡的人,“要出来休息一会儿吗?”
一抹刺眼的阳光照在鄢守行的脸上,他不耐地想挥开阳光,睡意被打扰有些烦躁,“不要,把帘子放下去。”
扶渊面色微滞,放下帘子,独自走到茶肆跟老板要了一壶茶两个素包子。
小二擦了擦桌子,“哎,客官,你的茶跟包子!”
“谢谢。”
小二爽朗地笑道:“客官打哪儿来,要去潭洲?”
“从黔州过来。”
“哟,这可远了。我这儿距离潭洲还得好几天呢,不过最近听说潭洲那边有江湖人闹事,客官可得小心些。”
扶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听说是什么江湖寻仇吧,好像是抢一个花魁,闹得满城风雨。”
扶渊心念电转,应该是雁殊跟凤凰教的人对上了。
“谢谢老板,我会小心的。”扶渊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麻烦老板再给我打包两个。”
老板乐呵呵地招呼道:“嘿嘿嘿,公子好品味,我这包子可是一绝,还有来往的行商专门来吃呢。”
他方才看见扶渊撩起帘子跟人说话,知道马车里有人,打趣道:“公子是给你家娘子打包么,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就成亲了。我家媳妇也爱吃我做的包子,只是她最近就要临盆了,没来帮忙。”
扶渊笑着摇头:“朋友而已,他身体不舒服。”
他喝完茶吃完包子,跟老板借水净了手,给老板留了一小粒碎银子,提着包子离开了。
他将包子放在马车内的小桌上,驾着马车离开。
鄢守行被一阵味道香醒,爬起来看到一旁的小桌上方着白软的包子,应该是扶渊给他买的。
他啃完两个包子,擦完手舒舒服服地躺下,过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翻出包裹里的药膏,悄悄地伸进软被里给自己擦药。
车轮碾过路上的石块颠簸了一下,鄢守行没留意戳得自己生疼,低声痛呼了一声。
扶渊听见他的动静将马车停下,“你怎么……”
“别进来!我没事。”
他准备掀帘子的手一顿,缩了回去,“身体不舒服吗?”
鄢守行恼羞成怒:“撞了一下头,没事,快赶路吧。”
他们坐马车,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多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到达潭洲城。
扶渊驾着马车进城,一路行驶来到春雪楼。他下马车,对前来招呼的人说道:“我找雁殊,他可还在此处?”
那姑娘犹豫不定地看着扶渊,“公子是来寻人的?奴家不知道您说的这位公子。”
“你去跟你们的老板娘说一位叫李有钱的人找雁殊公子。”
姑娘见他衣着气质不俗,便没有怠慢,娇笑了一声,“老板娘啊,公子稍等一会儿,我去问问。”
鸳娘听到姑娘汇报,忙让管事的去接待。
管事的小跑到门口,跟扶渊作了个揖,“扶公子请随我来,主子正在楼里等待二位。”
管事让龟公将马车停好,自己领着扶渊跟鄢守行上楼来到一处安静的屋前,敲敲门:“主子,扶公子跟鄢公子到了。”
雁殊打开门,他仍旧英俊潇洒风流倜谠,“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鄢守行:“好久不见。”
扶渊:“你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雁殊让他们进门,打发弹琴唱曲的歌姬出去。他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唏嘘道:“为兄这几日可过得苦。”
鸳娘是春雪楼的堂主,被袭击后伤重只能躺在床上养伤。雁殊偷偷潜知府府邸,救出了被囚禁的花魁。
只是这知府之子是个好色不要命的,第二天就带着家丁来春雪楼闹事要人。雁殊将人小小地教训了一顿。
知府便趁机找事说他故意伤人,春雪楼包庇犯人要一并查封。知府本就与凤凰教有所勾结,凤凰教便想趁朝廷之手铲除昙机堂在潭洲的据点。
凤凰教并没有明目张胆跟昙机堂作对,而是装扮成衙门的人跟春雪楼对持。雁殊夜访府衙让知府小小地病了几天。
等知府病好了准备对春雪楼下手,朝廷革职的文书也到了。潭洲知府勾结江湖人士,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即日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凤凰教的人见大势已去便纷纷隐身,随着潭洲知府入狱销声匿迹。
雁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舌道:“此时还多亏了文世语,若非他帮忙,革职文书也没那么快到潭洲。”
鄢守行道:“他帮朝廷做事。”
雁殊轻笑道:“是啊,当今陛下雄心勃勃。如今江湖各大世家谨小慎微,乖乖地当大晋的子民。可偏偏凤凰教跟武林盟,还在争天下第一门派,要这天下第一的势力。”
扶渊笑道:“坐上皇位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的眼皮底下有所谓的天下第一派。”
雁殊忽然道:“皇族姓氏也是扶。”
鄢守行一顿,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所以呢?”
“我只是听说,当年还是二皇子的陛下与诸兄弟争夺皇位之时,得到了当是还是七皇子的廉王相助。三皇子派人追杀七王妃,而王妃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小世子落崖,廉王找到了王妃跟车夫的尸骨,却一直没找到小世子的踪迹。”
扶渊垂眼饮下杯中的酒,不为所动。
雁殊缓缓道:“那位小世子自生下来额头上便有一处花瓣形的胎记。”
扶渊将酒杯放在桌上,空气一瞬间无比安静。
鄢守惊疑不定地看着扶渊,僵硬地转头问雁殊:“此事是真的?”
雁殊悠悠叹气,“确有此事。而且廉王已经知道了,正在到处找人。廉王自王妃去世后一直未立正妃,如今府邸里只有一位侧妃。侧妃比王妃更早入府,贤弟还有两位素未谋面的哥姐。”
扶渊从小就知道李家夫妻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今从雁殊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心中没有太大波澜。
他只是好奇:“廉王怎么知道的?昙机堂将我的行踪告诉他了?”
雁殊扇着扇子,连连说道:“文世语帮朝廷做事自然跟廉王有接触,因为你一直避世不出,文世语也不至于逢人就提起你。你自爆家门之后,廉王听到了你的名字便问他了,事情就藏不住咯。”
“廉王帮我处理潭洲知府的事情,条件就是要你的行踪。”
扶渊吐字如珠:“所以你把我卖了。”
雁殊摇头道:“非也非也,是你自爆家门。就算我不答应,廉王也已经派人到沄剑山庄找你去了,我只是卖个人情。”
他叹道:“不是为兄卖你,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我哪里惹得起。”
扶渊:“哦,所以门外看守的是廉王的人。”
雁殊讪讪笑道:“哈哈哈哈瞒不住你。”
门外的人闻言敲门后推门而进。王府的管事看着扶渊与廉王七分相似的长相,不禁热泪盈眶,深深弯腰,“世子,王爷找了您整整十八年。”
扶渊坐着没动:“我不认识你。”
管事忙起身,介绍道:“老奴唐尺,是王府的管家,跟了王爷二十多年了。王爷特地让老奴来接您进京。”
唐尺不惑之年,精神矍铄,步伐稳健,武功相当不俗。
扶渊未见过廉王,不过对方是他生恩之父,丧妻失子十八载,去认个爹了却廉王多年夙愿还能多个有钱有势的亲爹。
不过他还有事情,“我受神医谷所托要送药去,等我办完事再说,您看可以吗?”
唐尺惶恐道:“世子折煞老奴了!最近江湖不安生,老奴会一路护送世子跟鄢二公子前往神医谷,老奴这就派人前去告知王爷,免得王爷担心。”
看这架势即使不让唐尺跟着,恐怕他也会暗中派人保护。
扶渊觑了一眼鄢守行,摸摸鼻子,“神医谷不让外人进。”
唐尺笑道:“王爷早已递上拜帖,送了许多奇珍异草,杜神医已经应允老奴随世子入谷。”
扶渊哑然,他这个亲爹不好惹。
雁殊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就在春雪楼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扶渊余毒刚清,鄢守行一路被他折腾奔波未曾好好休息,两人身心疲惫。扶渊便答应道:“那就叨扰了。还请雁兄找人帮我把马车卖了找两匹良驹。”
唐尺忙应声道:“老奴这就去安排,世子好好歇息便是。”
扶渊:“那就辛苦您了。”
“哪里哪里。”
唐尺觉得这小世子被教养得极好,玉树临风,谈吐举止有礼,不过太礼貌让他心脏受不住。
春雪楼最高一层不接待外客,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十分清静。
既然扶渊二人愿意留在春雪楼休息,雁殊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让鸳娘找两个小厮照顾他们自己溜达走了。
他这厢抱着花魁娘子花前月下,另一边,唐尺吩咐手下的人检查了房间后便退下了,留扶渊跟鄢守行面面相觑。
鄢守行坐下拈起一个葡萄放进嘴里,戏谑道:“世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啊。”
“别,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和师父也没跟我提过,我爹娘肯定不知道,他们说我的名字秀在我襁褓上,就没给我另外取名。不过我感觉我师父很可能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师父自然有他的考虑。”
扶渊心里问系统,“师父知道我的身世吗,他怎么不告诉我?”
系统装傻:“他不知道你的身世啊。”
扶渊狐疑道:“真的?”
系统继续装傻:“真哒。”
它救了扶渊教他武功已经干预这个世界过多,剩下的路得靠这小家伙自己走了,而且若是将扶渊送回他父王身边,任务咋办。
鄢守行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把虫子给了杜哥,就准备去京城见你亲生父亲吗?”
扶渊一边吃葡萄一边点头,“嗯,怎么说也是我亲爹,妻子去世了,儿子丢了,想想还怪可怜的。”
“那你还回来吗?”
扶渊看着他,不解道:“什么意思?”
“唐管家既然叫你世子,廉王应该会让你继承爵位,你还会回丽州吗?”
扶渊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思忖道:“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座小院给爹娘养老,师父云游四方也找不到他人,如果廉王让我给他养老送终,我也不能不管呀。”
他抚手道:“到时候可以接爹娘进京城方便照顾,师父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住在王府,不愿意我就给他找个僻静的地方盖个院子给他。”
“就这样?”
“给你留个门,来京城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