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空间有可见的弧度,A9系统认为,应当是充满棱角的,各世界纵横交错在无尽的时间里,无限反复,相互缠绕。
A9是新生的系统,它从一片光晕中产生,那里被它们称之为源世界。距离它被投放到第一任宿主的身上不到半个时辰,A9惊觉自己出师不利,因为他的宿主很不好惹,于是它开始陷入了统生第一次的哲学思考:这个世界如同它的宿主一样充满棱角。
“你说什么?”充满磁性的声音冷漠地响起。
A9:哲学思考结束,嘤嘤嘤。
“那个就是徐玉淮,是你这次的任务对象,他在两个月后会因走火入魔被反派杀掉……你得救他。”
明珛抱臂走在路上,恍若未闻,对刚刚与自己的擦肩而过的白衣人无动于衷。
A9傻傻地看着走远的白衣道人,“他走了唉,宿主,我们不搭讪吗?”
明清:“我可是个魔修,为什么要去救一个臭道士?”
“可是是任务呀。”
“我没说要做这个任务。”
A9小翅膀扇得飞快,严肃道:“宿主拒绝任务,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
“哦?”
A9听到明珛不甚在意的语气,急得数据紊乱,“宿主,不完成任务你就会被遣返回原世界,你原世界的身体已经被焚毁,回去就会死的。”而且这是它的第一个任务,作为一个事业心极强的系统,它不能辜负自己对自己的期望啊!
“完成任务我就会复活吗?”
A9积极点头,“会的会的,”
“活着回到我的世界?”
A9扇着小翅膀,瞅了眼宿主侧脸,小心翼翼地坐到他的肩膀上,“宿主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你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
明珛侧脸看了它一眼,想其他人应该是看不见这古怪的东西,“那我要想留在这个世界,前提是要完成你所谓的任务?”他虽然走过很多洞天福地,去过魔窟地府,还未穿越过世界,着实新奇,这个叫A9的东西实力不可小觑。
A9见自己的劝告有用了,欢快地说道:“那我们赶紧去找任务对象吧,他应该还没有走得很远。”
“不去。”
“?”A9疑惑,“为什么呀?”
“等他要死的时候我救他一命即可,费心费力去套近乎做什么。”
A9摸摸脑壳,这跟它数据记载的不一样呀,要知道,它记忆系统的数据可是以前前辈留下的经验之谈,很有借鉴意义的。
但是宿主说的好像也没错,宿主原世界是仙魔世界,而这个世界只是鬼怪世界,力量等级相比之下较低,宿主虽然穿越之前受伤颇重,但不至于搞不定一两只魔物。
谨慎起见,它悄咪咪扫描了一下宿主的身体,腰腹的贯穿伤已经结痂,内伤暂未痊愈,内府不稳,力量不足原来的一半。A9肯定点头,虽然力量不及巅峰时期强盛,处理这个世界的问题绰绰有余。
宿主不愿意接触任务对象,它也不能勉强,只能吭叽两声,缩回宿主的意识海里。
三水镇依白焘河而建,地饶土沃,来往商船颇多,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增添了几分生气和富饶,可惜四周环山城镇扩不出去,多数住民是世世代代居住在镇上的人。
小无山在三水镇十里之外,山脚长了一片翠绿的竹林,半山腰是一座古朴的道观,道观里只有两个扫地的小道士,一胖一瘦,胖的叫无心,瘦的叫无患,两人正在吭哧吭哧地扫地,远远看见走上阶梯的白衣道人,忙上前去,
“师父。”
“师父你回来了!”
徐玉淮将一个油纸包递给无患,吩咐道:“为师去静室,无事勿扰。”声音清冽如泉,细看面容,眉眼如画,肤白如玉,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可眼角却像是藏了细细的勾子,无端有情。
两人争抢手里的点心,无心拍开无患的手,看了一眼不远处修长的人影,“师父每月都会下山一次,这次又不知道伤了多少姑娘的心。要不是规定每月十五开观一次,指不定我们这得有多少姑娘踏破绣鞋呀,要是我能长得跟师父一样就好了……”
无患护住怀里的点心,“别抢别抢!臭无心,师父还没走远呢,看到该训我们了!”他尝了一口蜜饯,砸吧嘴,“人丑,就要少做白日梦多悟道。”
胖童子抢了点心就跑,半路还比了个中指。
无患:“啊啊啊臭无心!!!”佛能忍道士不能忍。
是夜。
地上的枯枝咔哒一声断了,此时月光大盛,为不远处的道观蒙上了一层冷意。明珛倚靠在树干上,看着围绕着一层黑雾的道观,邪气极盛,方圆百里之内天朗气清,此处如同一滴浓墨滴入清水,浑浊不堪。
明珛一看便知那道观地下压着东西,而那两个月后要死的道人估计就是看守阵法的人,封印阵法破,修道者以身殉道,无外乎就是这个结果。
老掉牙的故事。
A9察觉宿主的不耐,咻地一下精神了,秉持服务行业力求主顾满意的原则,“宿主,这个徐玉淮人物信息你还没了解,需要我给你介绍吗?”还未等明珛拒绝,A9小嘴就开始叭叭个不停。
徐玉淮是上一任道观主人从街上捡回来的。他是青楼名妓和某个王公贵族的富家子一夜春风留下的孽债,生母一朝得子以为终能踏入富贵屋,她如愿地被赎了出去,从后门抬进府邸,连妾都不是,低贱得很。好不容易等孩子出生,以为母凭子贵能得一席之地,家主人却因贪污受贿,被抄家流放。
她引诱看管的衙差,趁乱逃了出来,看着半岁大的孩子,又看看身无分文的自己,将孩子丢在了闹市的一角。
那是徐玉淮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母亲,那时候的他太小,小到眼睛里只能留下一个背影,甚至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一个老乞丐从他被丢下时就看着他,从傍晚到夜深人静,饿了只会哭,哭到奄奄一息,大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半岁的婴孩活不过这场雨。
老乞丐还是心软,将他捡了回去。他吃着老乞丐捡来的剩菜剩饭长大,成为了一个小乞丐,后面老乞丐病死,小乞丐求了很久,捧出自己乞讨来的五个铜板,央求隔壁的一个乞丐帮他把老乞丐背到城外山上,用木棒跟砖石挖了一个坑,将老乞丐埋了。
五个铜板是他所有的积蓄,老乞丐是他唯一的亲人。他都没有了。
那时他没有名字,没有年纪,因身体瘦弱常常被其他乞丐打,痛了只能呜呜地哭,很小声,老天爷似乎不可怜他,每次讨钱,没几个人愿意施舍他。
这天傍晚,他一瘸一拐地往石桥下走,那是他暂时的栖身之地,只有一块破布,连风都挡不住。他饿得头晕眼花,身体很痛,眼泪又开始忍不住地往下流。
“嘿,小子。”
小孩看着眼前穿着破烂道服的人,畏缩了一下,支吾道:“我没有东西了……”
老道士拎起他骨瘦如柴的胳膊,打量一番,自言自语道:“是个好苗子,无亲无故的,正好,就你了。”
小乞丐被带回无道观,洗了个澡,吃饱了饭,有了名字,叫徐玉淮。老道士教他悟道修行读书写字,直到他十五岁。
那一日老道士在静室闭关,突然七窍流血倒地抽搐,他忙不迭地上前去扶起师傅,心慌意乱。
“淮儿,为师大限已至。”老道士似乎早有所料,“我派道心传承只传一人,你是我的亲传弟子,现把道观托付于你……为师一直没与你说,无道观地下,是一个封印大阵,是先祖百年前封印的魔物。守护封印阵是每一代观主的职责,封印阵我已经教授你了。”
老道士双目浑浊,强撑住意识,叹息道:“封印阵会损耗心神,不瞒徒儿,为师今年才三十。”
老道士其实不老,他苦笑道:“我一派都短命,当初选择你,也是因你无亲无故,没有牵挂,是为师对不住你。这话我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好像也对我说过……咳咳,为师死后,将我尸体烧了,不然怨气不散,邪气不消,恐怕得变僵尸。”
说罢,徐不迫缓缓合上眼,没了气息。
徐玉淮颤抖着双眼,将他扶起整理好仪容,燃起火符将遗体火化,祠堂又多了一个供奉的牌位。他刚来那会儿,看见这么多供奉的牌位,以为是门派传承古老,没想到是因为每一代守阵人都短命。
徐玉淮端坐在静室,眉间生出一抹红艳的雾色,原本如玉的脸色逐渐苍白,双眼紧闭止不住颤抖。他受魔气入侵,心府震荡,已经是摇摇欲坠。
“你看你,连徐不迫都不如,才堪堪七载,就已经道心不稳。”阴险嘶哑的声音响起,“小的时候没人要,现如今,也没人理你,你看镇上那些人,享受着你的守护,却连供奉都不想给你,每次还得你去讨。”
“仙子楼酒馆的老板,说你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长了一张只会骗女人的脸。因为他妻子见着你,就想勾引你。”
“你救了郑猎户一命,他老娘却怪你医术不精,害她儿子断了一只手,明明是他儿子上山打猎被野兽袭击,你损耗修为才救回那俗人半条命。”
徐玉淮冷汗涔涔,嘴角溢出鲜血,滴落在白色的道袍上,红艳晕染开去。
“那宋家的小娘子,每次都来看你,赠你她亲手做的点心,你很心动吧,可是她却已有半年没到过这道观了,因她转眼却喜欢上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你徐玉淮,连一个小混子都不如。”
徐玉淮心神剧震,猛然睁开赤红的眼睛,恨声道:“休要蛊惑我。”
“你何苦强迫自己守阵,这世间乐趣你都没享受过,却偏偏要受这清苦,你没有义务守护他们。”那声音嘶哑惑人,字字戳心,“你活不久了,还没有活过,你就要死了。”
那封印大阵下的东西不比普通魔物,神智极高,善弄人心,它一边言语刺激徐玉淮,一遍魔气入侵到体内。
那魔气不懂七情六欲,但是它了解人类。
徐玉淮心神不稳,又被魔气激生出情欲,神魂难耐,倏尔倒在榻上,颤抖着身躯,皓齿紧紧咬住手腕,以疼痛保持理智。手腕上的咬痕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衣袖,他每一个新月的夜晚,都要受此折磨,无人能够诉说,也没有人能够救他。
两个弟子资质尚可,不过心性稚嫩,他尚未选出哪一位继承道观,令他更加恐惧的是封印大阵有松动之象,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师父已经死了七年,只留他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明珛潜入静室,如入无人之境,他看着这封印阵摇摇欲坠,怕出什么乱子才进来看看,入眼的就是一副清冷的美人垂泪图。
他心道,玉珠染血,芙蓉垂泪,可谓是赏心悦目。
作者有话要说:CP:明珛?徐玉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