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好,而苏锦云的心却是阴雨绵绵。暖风袭来,但她却觉得刺骨的寒冷,因为心是凉的。她跪立在辛诺坟前,望着那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心中悲戚。辛诺的死是她一手造成,若是当日她安分一点,是不是辛哥哥就不会死。
苏锦云双手撑地,无声地流泪。爹娘被杀,村庄被屠,辛诺惨死,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扯碎了她最后的神经。一个人的崩溃是很可怕的,她日日夜夜被梦魇折磨,在梦中,那些冤魂指责她,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起死掉。
愧疚袭上心头,她始终忘不了辛诺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带着惊惧。
一定要找到凶手,苏锦云如是想着,仇恨的种子在她的心房生根发芽,她面目狰狞,双手抓地,小石子陷入了手掌心,鲜血汩汩,但她毫不在意。
一阵道咒印入苏锦云的灵堂,她心下清明一些,转身望去,是笼着缥缈,缓步走来的清韵。“痴儿,莫要再自责。”
苏锦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痴痴望着清韵,无力道:“师尊,为何我的命运如此悲惨?”
“人生来便苦,要历经磨难方能成就大道。”清韵将苏锦云扶起,运用灵机消除了她手心的伤口。苏锦云收回手,悲戚道:“他们都死了,也许我不应该还活着,但他们定是恨的,我得替他们报仇。”
清韵想起自己超度时,那些冤魂狰狞的面容,不愿进入轮回,她运用法力,强制将之打入轮回,免得祸害人间。
“放下仇怨,获得新生,若是执迷不悟,心魔会影响你的道途。”
苏锦云激动道:“怎么能够放下?只要我闭上眼,辛诺那冤死的双目,就紧紧盯着我,说他好疼好疼...”
干涸的泪眼,又重新挂上泪珠,她见清韵不语,问道:“师尊可有黑衣人的线索?”
“应当是宗门内混入了魔族奸细,为师目前在查。”清韵蹙眉说着,心中还有半句话未吐露,那就是她怀疑宗门内有人练邪法,残害弟子,她不敢怀疑师尊,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苏锦云听此,道:“魔族天生邪恶,做下这种事,不足为怪。师尊若有线索,定要告知徒儿。”
清韵见苏锦云执着,必将惹祸上身,斟酌一番后道:“世道不太平,为师想教你一些防身之法。”
见清韵松口,自己满心期待的终于实现,苏锦云心头悲痛缓解,抹干眼泪道:“谢谢师尊。”
清韵点了点头,祭出一枚玉简,递给苏锦云,她接在手中,玉简触感细腻光滑,还带着温热。清韵道:“待你踏入练气阶,便可引灵机打开这玉简里的功法。而在此之前,得需学会练气入体。”说着,她解下腰间环佩,苏锦云接在手中,是一朵玉雕莲花。
“这是本尊的信物,持此信物,你可前往观天阁挑选功法。若是用力捏这玉佩,可唤为师出现。”
苏锦云点了点头,清韵便不再多言,化身而去。
“过几日,为师再来寻你。”
空中传来清韵冷清缥缈的声音,苏锦云见玉简和环佩收好,出了小筑楼。
牧云宗体系庞大,光眼前就有三条岔路,苏锦云根本不知道哪条是前往观天阁的路,见到空旷的偏殿前,有几名洒扫弟子,其中一名便是上次问路的那人。
苏锦云上前询问道:“这位师兄,请问观天阁怎么走?”
那名弟子狐疑道:“宗门弟子日日习武之地,师妹竟然不知?”苏锦云哂笑道:“一直跟着师尊修习,鲜少踏出小筑楼。”
“小筑楼?”那名弟子嗤笑一声道:“原来是清韵师叔的平民弟子,看着也不过如此。”
苏锦云见原先憨厚的师兄嘲笑自己,她黑了脸,也不再问,转身便走。
“嘿。”
行了一会儿,便见着一娉婷少女拦住了自己,这少女锦衣华服,面若芙蕖,灵动的眼眸下挂着可亲的笑容。
“我见你找不到观天阁的路,不若一同前往。”
少女笑嘻嘻的,瞧着苏锦云警惕的目光,道:“你是不是惧生?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唔,我叫云裳,是伏藏峰的弟子。你呢?”
“你是伏藏峰的?那你是否认识辛诺?”
之前听辛诺说伏藏峰弟子总是欺辱他,她霎时动了火气,但隐忍不发,等这少女的答复。
云裳思索一番道:“辛诺,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新人...”
“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失踪了,师门派弟子遍处寻他,最后不了了之。”
“挺可怜的,他们总是欺负他。”
苏锦云眼角泛红,想起辛诺委屈的泪眼,质问道:“为何这般?为何要欺辱他?”她心情激动,猛地抓住云裳的手腕,恨声道:“就因为他是平民,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所以你们就欺负他。现在他死了,你们高兴了!”
云裳一掌击退苏锦云,斥道:“你这野人,怎这般不识好歹,我好心问你,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我。”苏锦云跌坐在地,心中悲苦,又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你怎么哭了?”云裳有些慌张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苏锦云道:“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唯一的兄弟,可他却死了。”
见她面露哀伤,云裳安慰道:“若是你难过,以后我就是你的好友。”苏锦云怔住,瞧着少女双眸真挚,一派天真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好。
这时,云裳复又笑道:“既然是好友,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算过分吧。”
许是少女太过温和,苏锦云想起之前的冲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叫苏锦云,对不起,云裳,刚才是我冲动了。”
“没事啦,起来。”云裳拉起苏锦云与她并肩而走,道:“你要小心,近日宗门并不太平。瞧你没有修炼,还是勤加练习为好。”
苏锦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云裳见她心情不佳,也没有一直聒噪,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观天阁。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阁楼,从外观上与小筑楼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比小筑楼要高那么一些。
云裳交上弟子身份牌,苏锦云也照做交上了清韵的信物,只听“咦”的一声,小窗后的男子道:“你便是韵儿新收的徒弟?”
云裳笑道:“是的,穆长老,锦云奉师尊之命前来挑选入门功法,不知长老是否有推荐的。”
苏锦云听到这个“穆”字眼皮一跳,细细看去,只见男子羽扇纶巾,一副儒生打扮,看起来有些柔弱。
穆长老摇了摇羽扇,自有风流之姿,哂笑道:“既是韵儿的徒弟,我不好干预。”
云裳打趣道:“穆长老真是将清韵师叔放在至高处,生怕她有一丝恼了你。”
“小丫头懂什么,快进去挑选功法。”
见穆长老催促,云裳也不再多言,拉着苏锦云进了观天阁。
观天阁一共有十八层,层层递增,越是往上走,功法越是上乘,只是她们还未筑基,是以只能在一楼徘徊。再往上,要修为更高,但也只能到达中层,高层之处,得完成一些师门任务,达到一定积分,用灵石兑换。
苏锦云听着云裳滔滔不绝地介绍观天阁,心思却飘忽。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云裳有些气恼,面前的苏锦云完全不在状态。
苏锦云哂笑一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一件事。”
“啥事?”
苏锦云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刚才你唤那人穆长老,便是穆云霄吗?”
“是啊。”云裳疑惑道:“清韵师叔没跟你提起过吗?”见苏锦云摇了摇头,云裳叹息道:“可怜穆长老追了清韵师叔百年,在她的心里没有一丝位置。”
这跟原本的设定好像不太一样,苏锦云想着也许是未到时候,但师尊不动心,清韵就不会死。她可不想早早就死了师父。更何况,男主有原女主的良配,自己师尊又算什么,就那么为情而死。
云裳挑了几本功法,翻阅了一番,支着下颐道:“我挑好了,根据过来人的经验,我推荐你修习这本。”
苏锦云接过推来的书,书名比较简单《练气入门》,她打开书页,倒是不难理解。
她不想挑来跳去,反正各种书,也许讲解方法不同,但最终殊途同归。
“那就这本,我们回去吧。”
云裳面露不舍道:“这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苏锦云笑道:“若是想我,便前往小筑楼寻我。”
云裳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清韵师叔那处,岂是旁人可进的?”
苏锦云想起清韵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想到原来不止她一人畏惧,心下好笑,便道:“那不如,我送你回伏藏峰,下次我去找你吧。”
“好哇。”见云裳欣喜,苏锦云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许多。
云裳拉着苏锦云,一路上介绍着牧云宗的大致情况,地理面貌,苏锦云耐心倾听,不知不觉来到伏藏峰前。
苏锦云瞧着远处奔来一女子,着急道:“七公主,大公主找了你许久,正在气头上呢。”云裳倏然变脸,躲到苏锦云身后。
“牧云裳!”
一清冷声音传来,和清韵的气韵相似,但是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凌厉。苏锦云瞧着赶来的女子,凤目吊梢,细眉入鬓,一看就不好相与,尤其是瞧见她手里的一段竹节,苏锦云更是心头一跳。
“皇姐,你就饶了我吧,今日有客人在。”
一道摄人的目光袭来,苏锦云也紧盯着面前的女子,并不相让。
牧云桑倏然笑了:“小七,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牧云裳于苏锦云背后窜出脑袋,喜道:“是啊。”
“本宫在宗室中为何未曾见过此人?”牧云桑神色傲慢,对着这胆敢直视自己的人,颇为不爽。
“皇姐,她是清韵师叔的弟子。”
牧云桑怒道:“小七,你是皇室的公主,与这贱民一起,成何体统!你给我过来!”
牧云裳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悄声对苏锦云说:“抱歉,皇姐正在气头上,我隔日再去寻你。”
苏锦云转身离去,不想管身后别人的家事。
“皇姐,锦云她不是贱民,她是我的好友。”
...
随着她的远去,两位公主的争吵声越来越远,苏锦云作为一个21世纪的大好青年,对于被人嘲笑贱民这种事,是觉得挺不可理喻的。封建制度等级森严,就连修道之人也不能免俗。
唯一让她心里暖烘烘的,就是结识了牧云裳这个小公主。
只是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但如何能奢望,能遇见已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