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望二，乡试第二场开考。
这场是根据试题，写出四篇八股文，试题大多出自“五经”，题目大多如第一场般，出的中规中矩，只是最后一题，风格大改，只有两字——“君子”。
“君子”在“五经”、“四书”中多处出现，《礼记》中更是直接对君子下了定义。就“君子”二字能写的东西太多了。最不容易出错的立意就是阐述何为君子。但沈青川想写的是为什么要做君子。
他自来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如此，他一直记得脑海中稚嫩的对话。
“君子如玉，君子如玉！哥哥，我以后就要当个君子。”
“所以就想当君子吗，这么喜欢哥哥送的玉佩？”
“嗯，喜欢！”
那会可能只是读到这句话，可能对这句话的意思都是一知半解的，只是很喜欢那块玉佩，很喜欢这句话，就想当个君子。
如今，他熟读圣贤书，为什么要做个君子，他已经有了更深的理解。于自身，于族亲，与地方，与国家……
文章的最后，他还是准备加上那句君子如玉，温润至善。
沈青川知道写这篇文章是有风险的，长宁府学政喜欢的是中规中矩，这从院试以及乡试的出题风格都可以看出来。只是他想着乡试他是能过的，只是排名会靠后而已，还有之后的会试呢。
在写完这篇八股文后，沈青川也没有再多思考，便匆匆的用过午食，准备开始写其他题。
另一边，在宋府用过午食的夏知许和宋雨薇就准备去宋雨薇在省府的胭脂铺看看。“馥芳”的香膏就在这胭脂铺卖着呢。
胭脂铺名为“嫣然笑”，位于省府最繁华的北街。
晴天，午后，嫣然笑的客人很多，宋雨薇便让掌柜招呼其他客人，她带着夏知许随意在铺中转转。店里的大部分产品她都用过，碰上夏知许感兴趣的，她都可以来介绍一二。
嫣然笑的产品都是可以试用的，夏知许正抹了一些口脂在手上试色，就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呦，这嫣然笑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了。”
夏知许扭头一看，果然是沈伯娘。上次还是在牙行门口见过一次沈伯娘，听说是要来省府了，只是没想到这不仅来了省府，还穿金戴银起来，瞧着日子过得很滋润，人也富态了不少。
对于沈伯娘的怪声怪气，夏知许并不打算理会，就拉着宋雨薇避开。
只是没想到沈伯娘竟还带着身旁的年轻姑娘，跟了过来。边走边大声的说着：“月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郎他堂弟入赘的那个粗鄙农家女，他堂弟不如大郎许多，这农家女也是怎么样都比不上月儿你的。”
“伯母你也是，什么人都来同青山还有我比。农家女还招婿，真是可笑。”那年轻姑娘声音也不小，一唱一和引来旁人都议论纷纷。
夏知许不愿干扰了嫣然笑的生意，便拦着气愤不已就要争辩几句的宋雨薇，小声说道：“我又不生气，都是不相关的人罢了。我们先回去，明儿个或是后日再来便是。”
宋雨薇顾念着夏知许大病初愈，怕待会夏知许再生气什么的，便也打算不计较了。
只是没想到，看到二人准备走，沈伯娘还没如何，那年轻女子却是让丫鬟拦住了二人。
“怎么，这么就想走了？伯母也算对你夫君有养育之恩吧，一句伯娘都不喊？不过也是，你们可是恶毒的很那，在书院陷害青山，让他院试失利。这是无言面对伯娘和青山了吧。”那年轻女子徐步走近夏知许。轻蔑的对夏知许一笑，继续说道：“我和青山也快成亲了，我就当做善事了，今天你跪下，对沈伯母赔礼道歉，再让你夫君跪下给青山道歉，这事就算了了。”
“还养育之恩，三年花费了五两银子吗，还了你们五十两还不够？还有陷害？沈青山也配让我夫君陷害他？”夏知许可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只是到底顾念着还在嫣然笑，说了这句也不愿再多说，就想走。
只是那年轻女子却被夏知许的态度刺激到了，结巴的说：“你，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说青山。”说着，就要一巴掌甩过来。
站在宋雨薇身后的莺儿跨步上前，就把这一巴掌挡了下来，还将那年轻女子往后推开，呵斥：“放肆！”
莺儿本就对夏知许心存感激，这几天宋雨薇对夏知许的关心她也看在眼里，怎么可能让人就这么伤了夏知许。
宋雨薇也真的动怒了，瞪了一眼年轻女子，先关心了夏知许一番，才吩咐道：“徐掌柜，赶出去，再也不许她们进来。”
被其他娘子告知发生何事，匆匆赶来的徐掌柜，得了宋雨薇的吩咐，就让手下的娘子将人给赶了出去，然后让其他娘子招呼好客人，再低声为宋雨薇和夏知许介绍起那位年轻女子来。
“那时城中米行吴家的二小姐，家中算是小有资产，平素最是刁蛮任性。前些天听说瞧上了一寒门书生，闹着绝食非要嫁给他。吴老爷没法子也就答应了。”
嫣然笑做的本就是这些年轻女子的生意，对于这些人的情况自然该掌握的也会掌握。
宋雨薇听后，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让掌柜的先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闹，夏知许同宋雨薇也没了继续看的心思，夏知许便拿了先前看上的几样，便准备回去宋府了。这几样东西宋雨薇是直接让掌柜记的账，没肯收夏知许的银子。
也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夏知许便就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宋雨薇倒是问了夏知许要不要让人再去探查一下沈青山和那吴家小姐的事。
夏知许拒绝了。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沈青川的身世，就是因为沈家人长的都不差，所以有富家小姐看上沈青山并不奇怪。至于其他更多的细节，夏知许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左右同她和沈青川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只是夏知许虽然拒绝了，宋雨薇还是让人去查了，并不是她多想知道，只是她担心会不会对夏知许不利。她还吩咐下去，宋家的所有店铺沈伯娘以及那吴家二小姐都不许进。
望四，乡试第二场结束，唐宏裴出来时心情还挺好，题目他都是得心应手的，有了薄荷香膏和速食粥这三天他也没有特别难过。
反倒是沈青川，走出来时，面色沉重。
夏知许看到就以为是考的不如意，便安慰了几句。
当着宋雨薇和唐宏裴的面，沈青川也没有细说，只说有一道题，可能立意有些偏了。见唐宏裴不解，沈青川便详细的说了下他的立意，至于更多的原因他倒是没有再解释。
在用过晚食后，当着夏知许一人的面，他才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吱吱，我写这篇八股文之前就知道最好的立意是什么，学政大人并不喜标新立异。这篇文章，几乎已经注定了我这次乡试名次不会如意。”
“只是那块玉佩，以及那道稚嫩的声音说要做一个君子，真的支撑了我很久很久。在你出现之前，一句君子如玉便是我的光亮。”
“那时，不管身处怎样的环境，我都告诉自己，要做个君子，不管多艰难，我都不想放弃科举。”
“这次是我任性了。我说过要给你更好的生活的，可我却用乡试来成全自己的回忆。”
夏知许抱住了沈青川，拿出了那枚她贴身存放的玉佩，说：“这枚玉佩的品质很好很好，玉佩上的麒麟憨厚可掬，想来送你的人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你曾经的家人一定很爱你。不管你以后能不能找到他们，以后你都有我了。”
“乡试名次差一些没有关系啊，甚至哪怕这次落第也是没有关系了，还有正科呢，真的没有关系啦，你不用自责，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童年的快乐可以治愈一生，夏知许突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到她知道沈青川一定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所以能在沈父去世后，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中，回忆起曾经一些碎片的记忆，也能继续保持本心。
夏知许感受着沈青川收紧的怀抱，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不要思虑太多，不管结果如何，先准备好最后一场乡试。
望五日，在将沈青川送进考场后，夏知许便问了宋雨薇长宁府学政的喜好以及一道题对乡试的影响会有多大。
宋雨薇在详细的解答后，问道：“知许，你是怕你夫君这次过不了？”
夏知许点点头，回答道：“对，过于不过其实都在学政一念之间。我主要是怕青川万一没有过，青川会太过后悔，他也并非想与众不同，只是……”
宋雨薇安慰道：“只是一道题，确实会有影响，但应该也就是名次会不太好看，不至于不过的。知许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夫君不是没分寸的人，他应该也是知道顶多就是名次会不太好看。乡试的名次本来也不甚重要的。”
夏知许笑了笑，说：“嗯，也不想了，下旬成绩就出来了，咱们今天去哪逛逛？”
夏知许大概了解了，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她能理解沈青川，不管这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怪沈青川，也不会说会有遗憾什么的，只是希望沈青川自己不会介怀。
也就像她说的那般，月底结果就出来了，可能结果还不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