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湫一早从外面回来,便看到有位黑衣男子站在他房间门口。
哦不,应该是一位上半身穿着中衣的男子。
看背影,高高瘦瘦的。
千湫手里拿着从外面送来的火筒,他挂起套客用的微笑,平易近人的说:“这位公子,不知在这是有什么事?”
门前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向千湫自己。就在那一刻,千湫好似梦见故人。
千湫自诩不是看人外表而下定义的人。可他实在是未见过,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能够拥有仙人的气质。
虽说眼前的人身着未整好,可长相确实不错。
给他一种类似于仙风道骨的感觉。
那种乍一看清汤寡水,细细品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的长相。
男子好像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扬起笑,一双眼睛便弯成柳叶,笑意真实又温柔。
千湫晃了晃神,便想到了陆无锡的笑,傻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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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颜若听到千湫的声音,转过身便看见千湫。
只不过为什么叫他公子,他难道不是女身?
他定神完后,朝千湫笑了笑。道:“素问千楼主大名,我这次前来,是想提醒千楼主的。”
千湫“哦”了一声,恢复了清醒,眸中暗光闪烁,被林颜若看了个正着。
他于是摆出请的姿势,先一步走进房间。林颜若跟在后头,也走了进去。
千湫的房间与隔壁那间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那四处可见的珠帘,每颗珠子里都有鹿形,但颜色是血色。
这不由让林颜若想起了魔域南疆的血鹿一族。
千湫说了一句“请随意”,后将手里的火筒放在一个显眼位置,他就站在那个显眼位置。
林颜若不随意,也就是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往里倒茶,先喝了一小口。
千湫面无表情,哼了声,道:“你倒是不客气。”
林颜若:“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来提醒一下千楼主的吗。”
千湫:“你要说什么,我过会儿还有客人,快点。”
林颜若:“好说好说,最近几天,千楼主可要小心火烛。”
千湫:“我一堂堂元婴期上的修行者,何惧一小小火烛?”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作者苏小六要把你写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里。
一根蜡烛是怎么把这睢园居烧的一点不剩。
林颜若也就在内心呵呵,没说出来,毕竟势力和实力悬殊。
林颜若见千湫一脸不信,故作高深道:“其实,我替人来提醒千楼主您的。”
“我认识一个人,他有个朋友能够预测未来,说未来您可能有灾,那引线便是一根火烛。”
千湫:“公子可说你是替谁来的?”
林颜若:“陆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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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湫的笑僵了僵,他倒是不知道陆无锡认识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他认的干姐苏烟是个例外。
千湫拔开火筒盖子,从里面抽出小纸条,仔细道:“千湫兄,吾想必今日便到寻滨,吾派人寻汝,惜其人已归。汝勿等人,吾速速便到。”
话未完,眼中带着讽刺看向林颜若。又道:“落款人,陆无锡。”
声音慢慢悠悠,似乎毫不在意。
可千湫他知道,眼前的人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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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颜若有些尴尬,道:“这个嘛,其实呢,我不是很想骗你的。你信吗?”
千湫拿起他挂在腰上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轻轻摇着,浅言:“你觉得呢?”
林颜若放下手中茶杯,道:“我是真知道你以后的死况,你现在听我一言,避开死灾,这没什么不好的。”
千湫:“既然是已成定局,我为何要避。就算避开,这天道恐怕还要在我身上多下几道死灾。”
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公子与在下毫无瓜葛,为何要将天机告诉我。”
林颜若告诉千湫,确实是有他自己的私心。
其一,他想再试一次,看着剧情能不能被改变。就算不改,他也要把系统给气出来。
免得系统像个乌龟一样,一直缩着不出来。
其二,是前世的经验。毕竟生命可贵,能活着便活着。
可林颜若现在不能说出原因,他只能沉默以对。
林颜若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货怎么这么难交流。
千湫将笑收回去,刚刚在摇的扇子也收了起来。二话没说,就比着扇子,用扇子上的刺勾对准林颜若。
他手一脱,扇子飞了出去。
目标是林颜若,显然目标也不是吃软饭的。
林颜若屈腿一蹲,躲过直扑过来的扇子。可扇子一飞到他身后,立刻像孔雀开屏似的,回过头飞向林颜若后背。
他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转身在地上打了滚,用脚尖踢下扇子,后又用力把扇子提出窗外。
千湫看完,拍拍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称赞道:“真是好身手。”
林颜若皱着眉,喘着一口气。
实话说,千湫二话不说就攻击,他觉得有些缺武德。
但毕竟这是人家地盘,他也不好讽刺。话说,这扇子是铁做的吗,这么重,他踢的脚都痛。
林颜若:“不敢当不敢当,不及千楼主万分之一。”
千湫像是看出林颜若体力不行,便说:“不如,我俩比试一番。生死不论,点到为止,怎么样?”
林颜若嘴快:“不要。”
废话,他才喝了碗粥。体力还没恢复,昨夜又用了符,身体不被掏空就不错了。
现在打一场架,莫不成他脑子坏了。
千湫摆出一套剑花,剑气逼人。道:“只要你能打的过我,我就听你一言。”
林颜若:“……”
这是拿他脑子开玩笑?
他可不能因为一场比试,而把脑子丢了。毕竟,死了千湫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千湫这样炮灰出现的。
林颜若二话不说,就说了一个字:“好。”
说完,便窜到窗户边,推开被铁扇划坏的木窗门,朝千湫道:“等我体力恢复,一定与千楼主比试比试,后会有期。”
林颜若纵身一跃,从三楼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此时,迎面而来的风吹鼓白色的中衣,系在腰上的黑上衣随风而飘。林颜若束得有些松散的马尾飘扬,像春日粼光的贝加尔湖水,荡起来神采飞扬。
千湫挥着剑,后一步跟上林颜若。
他指剑直刺林颜若的后脑勺,锐意的剑削下几缕发丝,挑破了林颜若的发带,而林颜若将头稍稍垂下,避开要害后,回头对千湫笑。
黑发散开,笑意盛极。
千湫晃了晃神,林颜若便借此机会,逃离睢园居。
许久,千湫回过神来,收起剑。道:“你以为换了一副身体,我就会认不出来……毕竟是一起打过架的人,林颜若。”
话音未完,身后的里间有股骚动。
他没扭头,耳朵动了动。道:“出来吧,怎么老是躲在暗处,阿鳞。”
躲在里间的阿鳞走出来,道:“主人,刚刚那位公子,是干将莫邪林颜若?”
千湫:“嗯,也就是隔壁的那位女子。”
阿鳞:“是用了易容术?”
千湫:“大概是女子时用的。”
阿鳞:“那……主人,这林颜若复活,会不会影响到计划……”
—
林颜若从三楼跳下来。得亏这位置偏僻,林颜若衣冠不整的样子,给人看去。他会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揭开衣结,将黑上衣披在肩上。
他摸了摸散开的黑发,走到睢园居旁的小巷中。蹲在一个流浪汉面前,道:“兄弟,有没有多余的发带?”
那人没反应过来,呆呆道:“没。”
被问的人意识到什么:“不是,你谁啊,上来就问人有没有发带。”
林颜若:“兄弟,你不记得我了?我之前还分了馒头给你,当初在魔域南疆的时候,我俩还一起喝过酒呢。我是陆华农。”
那人疑惑的看着林颜若:“我记得陆华农是女子,不是男子。”
林颜若“嘿”了一声,朝流浪汉身上打了一拳,道:“这是我本相,之前是易了容。”
那人怀疑不减,道:“我叫什么,你知道吗。”
林颜若:“……”
完了,记不得了。
林颜若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道:“我记不得了。”
流浪汉轻轻“嗤”了声,不理睬林颜若。
林颜若见人不理自己,便起身便打算离开小巷。他想着到时候就撕花容的衣服,撕一条当发带。
林颜若没迈开腿来,因为流浪汉拉着林颜若的裤腿,流浪汉说:“你再想想,我叫什么。”
林颜若索性就不走了,弯腰用手指指脑子,道:“我可以说,我记着你这张脸,但我记不得你的名字。”
流浪汉:“我的名字就这么难记?算了……我姓莫,叫莫十三。你别忘了。”
林颜若:“不对啊,我印象里没这名字……等一下,之前我俩在南疆喝酒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提过你的名字?”
莫十三拍了拍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嘴里还喊着“对哦,我没说”。
林颜若:“……”
得嘞,是个老顽童。
莫十三拍了拍他身旁地上的灰,挪了一步,让林颜若坐在旧衣铺着的那一块。
林颜若顺势坐下,道:“叫老还是叫叔?”
莫十三回头在他放置一旁的包裹那摸索东西,边摸边说:“老规矩,叫叔。”
说完,拿出一把木梳和一条发带递给林颜若。
林颜若也没客气,拿了就用。他道:“对了,叔。你什么时候从南疆回到寻滨国的?看样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浪啊。”
莫十三给了林颜若脑袋一巴掌,道:“我也没见你有多大出息,还是这么穷。”
林颜若梳好头发,揉了揉被拍的地方,道:“叔,我有一年都不知道发什么了,你给我讲讲,好吗?”
莫十三鄙弃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莫十三盯他盯不下去,才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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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碧螺一大早将绛花馆的大门打开,待她将里坊的东西通通整好,苏烟一身狼狈的站在大堂,低头不语。
陈碧螺放下手中的熏衣斗,香烟缭缭,绕着陈碧螺的手指。白皙的手指像是从牛乳中洗过一样,指尖透着微微的红。
陈碧螺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急忙走向前去,道:“阿苏,是碰到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狼狈?”
苏烟惨白着脸,一声不吭。过了半响,才开口说话:“我被人阴了一把,半年前的委托是假的。委托人连翘失踪了,我被人当做死人,扔在了宫城外的乱葬岗里。”
没说完,苏烟闭上眼睛,往里面走去。
陈碧螺一看,立刻将自己剩余的衣服准备好,将烧了一夜的水放了才回到大堂,继续当她的代理馆主。
绛花馆里有一间特别大的恭房,专门由苏烟设计,说是用来洗澡。此时,恭房里的流水声停止,陈碧螺一直吊着的心总算稳了点。
一听恭房里传出类似瓷片破碎的声音,陈碧螺立刻推开门,瞧见苏烟蹲在地上,用手捡起一块瓷片做的令牌。
一枚几乎无花纹的令牌被苏烟紧紧攥在手中,陈碧螺没说话,确定苏烟没事后,就离开恭房。
回到大堂,陈碧螺百无聊来的翻起账本。
翻到最新的那一页,上面只写了“陆华农”三个大字。
陈碧螺才想起来,上回那个奇怪的顾客还没交钱,已经拖了三天了。
还有他身边的青年,身中奇毒,还叫“花容”。
两个人都很奇怪。
陈碧螺迎面看着走进来的人,阳光刺痛她的眼睛,她看不清来人。
直到走近,才认出来人。
正是欠债未还的陆华农,和他的“弟弟”花容,以及花容背着走的五旬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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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颜若将莫十三扶到客人专享的皮椅上,放置好后,回头便看到了花容的“寡妇脸”。
林颜若:“……你这什么表情,怎么看像是老婆跟人跑了的。”
语毕,拉着花容的衣袖走到陈碧螺那,对陈碧螺说:“你好,陈姑娘。”
陈碧螺点了点头,以笑回复。
她突然下意识的捏住账本的一页,脸上的笑僵硬,直到林颜若探究的眼光瞧过后,才松开账本,翻到下一页。
在一瞬间,陈碧螺看到林颜若身后的花容眼睛闪过一道赤色。而花容的神情似乎甚是不好,她隐约感觉到一丝丝的魔气从花容身上传出。
可林颜若没瞧见,被她陈碧螺瞧得个正着。
陈碧螺不自觉的想起了苏烟几日前说过的话。
“……此次前来,除了接手半年前的任务,还有受花言溪的嘱托,来找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叫花容…………”
陈碧螺:“您好,本馆的医师以从外地归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否还要继续治疗?”
“要。”
“不要。”
林颜若和花容同时出声,两人都皱着眉毛,看向彼此。
此时,莫十三悄无声息的从后面走出来,一手将花容推进北侧的医疗室,一手搭在林颜若的肩上,带着林颜若回到皮椅那里,道:“看,这不就做出决定了吗。”
见林颜若犹犹豫豫的不肯走,又道:“大丈夫,婆婆妈妈做个甚。放心,这绛花馆不会吃了你弟弟的。”
林颜若一阵无语,他回头瞧花容面无表情的跟着陈碧螺进去,只好静静坐在这类似卡座的木椅上。
没多久,陈碧螺走出来。
朝稍远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便继续查看账本,低头不语。
林颜若坐在卡座上,这卡座垫着动物皮毛制成的垫子。前几天来的时候还未垫上,恐怕是这天气转凉,主人家怕是病人家属等久着凉,便垫上了厚垫子。
这倒便宜了林颜若和莫十三,第一个坐在陈碧螺昨日里的夜晚垫好的厚垫子上。
只不过,对于林颜若来说,有些费功夫。
这皮毛厚垫子着实坐着有些扎人屁股,不知这垫子是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有些地方的毛硬如仙人掌的小刺,刺得林颜若难受。
他扭头看向莫十三,只见莫十三一脸享受的坐着,还盘腿坐在这卡座上。
林颜若:“叔,我把我坐者的垫子给你。”
莫十三:“怎么,你坐着扎?”
林颜若:“是啊。”
莫十三好笑的看了会儿林颜若,直到林颜若被盯的有些难堪时,才伸出手示意林颜若,将垫子给他。
林颜若立刻半蹲式站起来,抽出垫子递给莫十三后,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凉,这椅子可真凉!
林颜若觉得他自己像是坐在了一块冰块上,还是千年不冻的那种。
可他已经将垫子递出去,坐在大堂的陈碧螺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出于面子,他实在不好意思又向莫十三要回垫子。
更不好意思坐到其他地方。这样显得他自己矫情又蠢的。
忍着凉意,硬生生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他快睡着时,一个莽撞的少年冲进来,像是撞到了什么,发出很大的声。
把在神游的林颜若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