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禁忌之地的黑市有些类似，这里也排开一座座毡布围起来的帐篷，帐篷里摆放着不同的商品。

草市的商业区大致划分为三个平行的区域，从东到西依次是南国、北方草原部族和东北诺温部族的区域。而在草市大门附近伫立着一个两层楼高的仓库，穆喜阿木耶带着几车毛皮，先进了仓库。

仓库里人满为患，诺温族和草原部族的人用着不同的语调交谈着，米芽在一旁安静地听。

这是南国专门用来收购草原部落和诺温族的大宗商品的仓库。因为南国国内的动乱，仓库已经有段时间没开了。时隔两年重启，大家都喜气洋洋地带着毛皮来交易。

大家一致认为相比于在帐篷里零售皮毛，还是给南国官方收购比较划算省事。

南国女王会指定明确的收购标准，皮毛根据成色分为上中下三等，按等出价，多少数量也能吞下。每次都会有专人负责监督和统计，少有错漏和区别对待。但若是自己单卖，只能口干舌燥地同散商们讨价还价，有时大半天也卖不出去几张。

米芽踮起脚，越过人们的肩膀，去看前面给毛皮定等级的盛况。

负责定等级的人穿着亮蓝色的上衣和裙裤，袖口和裤口都用绑带绑住，看起来干净利落。她们清一色的都是青年女子，有着明亮的眼睛和敏捷的头脑。

她们只需扫几眼，再用手指抚摸几下，便将手中皮毛的等级脱口而出。她们身后的帮手便会接过皮毛，将它放到摆着写有相应等级木牌的空地上，逐渐叠成一厚厚的摞。

被经验丰富的牧民们围观着，蓝衣女子们沉静坚定，有条不紊地给出公允的答案，没有出现半点纰漏。所有的牧民都对分等级的结果没有什么不满。

她们是如此冷静而敏锐，以及令人信服。

米芽看着她们行云流水的动作，移不开眼睛。

没过多久，穆喜她们带来的毛皮便被分好了等级。蓝衣女子在确认她们没有异议之后，算了两遍价钱，确认无误后将称好的碎银子交给了穆喜。穆喜将银子都装到一个彩色的小钱袋里，那是米芽用碎布缝的拼贴钱袋。

穆喜和其余三个壮年女子要去为部落采购生活必需品。米芽和伏尔勘则提着篮子，抱着布兜，向着草原部落的售卖区走去。

在草市摆摊需要支付一定的摊位费。草市最近才热闹起来，摊位费从5个铜板涨到了10个铜板。

米芽当初被捡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一个铜板。穆喜便拿了9个铜板出来，和米芽的唯一一个铜板一起付了摊位费。大家约好等采购完东西，就会来摊位上找她们。

米芽一路走一路看，大致了解了一下别人卖的东西:有小张的或者有瑕疵的皮毛；也有一把吧簇新的马头琴；还有刚从烤炉里扒拉出来的热乎烤包子……

米芽不由咽下了口水，目不斜视地大步向着她们分到的帐篷走去。

她们来得比较晚了，只分到了比较末尾的帐篷。斜后方就是一个诺温族人的帐篷，她们卖狍子帽子、桦皮桶还有各种形状的磨制骨链。

那个诺温族的女人皮肤极白，一笑，露出一口小米牙。她怀里的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歪着头盯着米芽和伏尔勘看。米芽对她们回以微笑，就赶紧收拾起自己的摊位，准备开张。

米芽从自己做的毛毡斜挎包里拿出一张布，铺在帐篷里。她把红柳篮子摆在摊位最前面，将里面憨态可掬的羊毛毡娃娃一字排开。伏尔勘揭开布兜，将里面的花毡和毡画都拿出来，挂在了帐篷上。

二人蹲坐在帐篷里，等待着生意。

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米芽听到了好几种语调，想必那里面各族人都有。

米芽正竖起耳朵听着商人们交流着毛皮市场的行情，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奶呼呼的声音。

“阿乐（姐姐），你的娃娃几多钱呀？”

那诺温族的小孩穿着皮袍子，乖乖地蹲在篮子面前，捧着脸看那些娃娃。这个位面中的语言都同源，不过每个部族说话的语调都不大一样。米芽学会了北方草原部落的语言，听诺温族语和南国语都只觉得像另一种方言，倒还不算太费劲。

“你要哪个呀？大小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的。”

米芽笑着看自己的第一个小客人，瞧她皱起眉头，苦恼选哪一个。她最终选了威风凛凛的白色狼犬，那是米芽扎的鲁西西。

“这个算小的，是3个铜板。大的5个铜板一个，你要是多买几个，阿乐就给你算便宜点！”

“嗯，一、二、三……”

小客人拉开自己的外衣，从内侧的兜里摸出四个铜板。她数了好几遍，还是只有那么多，露出来一点沮丧的神情。

她放下了心爱的狼犬娃娃，把手心的铜板都给了米芽。

“阿乐，我不要大狗了，你可以帮我做一个我阿木样子的娃娃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把我的项链送给你。”

说着，她取下了自己彩色的项链，一并递给米芽。

阳光照射在项链上，将上面圆润的红石头和翠绿的羽毛照得闪闪发亮。米芽很珍惜地捧着这串项链，总觉得占了小孩子的大便宜，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把这个给我，你的阿木会同意吗？”

米芽想起自己从前还在星际当社畜的时候，初接次代打没有经验，居然接了未成年的单子。给人肝完了，网络那头变成了单主咄咄逼人的家长，认定米芽以不正当手段哄骗了年少无知的孩子给钱，还要威胁说要起诉她这个无良骗子。最后，米芽不光没拿到尾款，差点还连订金都还回去，可谓是被坑惨了。

自那个惨痛的教训以后，米芽接单前都要先验明年龄。还被防沉迷系统限制着的未成年一概不接。

听了米芽的问题，小客人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阿木说我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东西呀。不信的话，可以问我阿木。”

米芽转头，看到后面的女子朝着她招了招手。她的帐篷上垂着或长或短的项链，它们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芽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项链，收下了它。

米芽在伏尔勘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就自己拿出红柳条，飞快地编起来。伏尔勘也是一样，

小客人也坐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们灵活的手指在柳条中翻飞。渐渐的，或许是出于好奇，也有其它客人围过来看现场扎羊毛毡娃娃。

当米芽做好一个带着长长彩色项链的诺温族女人时，围观的众人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接着，伏尔勘也做好了，他手心里蹲着一个捧着脸的小孩子，正好和诺温族女人放在一起。

“是阿木和我！”

小客人欢天喜地地叫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两个栩栩如生的羊毛毡娃娃捧在手心上。

“还有这只大狗。”

米芽将小客人之前看上的娃娃也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阿乐、阿哈，谢谢你们做了阿木和我。但是，我没有更多的项链送给你们了。我还是不要这只大狗了……”

她还是准备放下大狗。但米芽拦住了她。

米芽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小手。

“你已经把最珍贵的项链送给我们了。这样就足够了。”

小客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三个精致地娃娃走回去了，她隔老远就大喊自己的阿木。那个诺温族的女人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不吝惜对自己孩子的感谢和赞美，丝毫不会觉得夸张和不好意思。

“谢谢你，我的森林精灵！”

米芽不自觉地望了相拥的母子良久。

她因为见证了她们的幸福而感到温暖和心酸起来。

“小阿乐（小妹妹），侬这个小孩子和马一起多少钱呐？”

“啊呀，我看那挂起的画好看得嘞。放阿木的房间里很合适！”

“阿木，吾想要个娃娃，侬看这个漂亮伐？”

说着南腔北调的各族客人围过来，带着笑容挑选着自己中意的装饰品。米芽赶紧招呼起客人来，她嘴皮子利索地介绍着每个作品。

“娃娃大的5个铜板，小的3个铜板，要是现场订做8个铜板一个，先到先得！”

“这位阿乐，你眼光好啊，这副晴天放牧毡画是里面最费工夫的了。今天刚开张，只要6个铜板！”

米芽语调昂扬，哄得客人们心花怒放，激情下单。她一边收钱找钱，一边帮客人们打包好东西。

不少家境殷实的客人点了现做的羊毛毡，伏尔勘便在旁边一个接一个地做。等现成的羊毛毡娃娃卖得差不多了，米芽也见缝插针地帮着伏尔勘做娃娃。

阳光变得没有那么炽热的时候，穆喜她们在仓库那里存放好东西，就穿过不息的人群，来到了米芽的帐篷前。

穆喜原本只想让自家孩子尽可能地多去尝试，哪怕一件也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却惊奇地发现连刚刚仓库里的工作人员都蹲在摊子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米芽扎出一个跟她十分相像的娃娃。

米芽也对面前的青年女子有印象，正是她经手了穆喜所在氏族的毛皮。但她现在没穿蓝色的制服，而是着一身银灰配水红的襦裙，应该是已经换班了，出来逛街。

“小阿乐，你的白色包挺有意思的，我能看看吗？”

青年女子指的是她的毛毡挎包。白色的素毡上还扎了彩色的羊毛，组成了孩童牧羊的可爱图样。这是米芽为了装上常用的东西而专门做的挎包，平日里光靠衣袍上的浅兜总觉得不够用。

米芽果断取下挎包，递到了客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