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要先存在账上吗?”
米芽瞧见眼熟的韦盼儿点了点头,她便不再过问,在记账的手札上做了记录。韦盼儿紧张地瞧着天色,看着米芽放下笔就转身离开。
“等等!”
米芽快一步拦住她。
“今天辛苦了,你别忘了带一个红豆饼走。”
米芽一笑,把装了红豆饼的藤箱子打开,摆在韦盼儿面前。她今天做了太多红豆饼,就让帮忙发传单的孩子们都带了一点回去吃。
韦盼儿匆忙道谢,拿了红豆饼就跑开了。剩下的孩子们面面相觑。
“她怎么每次都那么急着回去啊?晚了就没饭吃吗?”
“你傻啊,她家哪有给她做饭的人。她是赶回去做饭,不然怎么叫烧火丫头呢?”
……
在其余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声中,米芽注视着韦盼儿一头扎进昏夜里。天边的一线霞光在那刹那被吞噬殆尽,春夜里那些浮躁骚动的气息像水波一样圈圈荡开。
等结完最后一个孩子的报酬,店门外响起了咕噜咕噜声。米芽一抬头就看见甄奇推着木头推车走过来,推车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颜色的纸张。米芽赶紧起身跑出去,帮忙一起搬纸。
一般来说,文房四宝店卖的都是大张的纸。客人们会买上几刀纸回去自己裁成想要的大小。但是米芽要印刷,自然先跟冉记造纸坊沟通好了尺寸。他们那边会用裁纸刀统一裁剪她订的货。
米芽要求的尺寸正好就是宣传单的大小。如果客人要求更小的尺寸,她会自己再裁一遍。这几天她准备自己先裁纸定一下手札本的大小,确认好数据之后再请造纸坊提供相应尺寸的纸张。
“这推车怪好用的。”
米芽把推车抬过门槛,往里推去。
甄奇抱了一沓纸放在货架上。
“那是袁工匠借我的,今天可能来不及了,明日我再还回去吧。”
米芽点点头,又推了几下推车。
“这个推车很适合我们搬货,我改天就去找程木匠打两个来用。”
米芽把这件事记在了自己的手札上。纸页上还列着七八条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她得耐着性子一件件去解决。
纸页最底下写了一行潦草的字,还专门画了个大圈,旁边打了个问号。米芽盯着那行字,觉得有苍蝇在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
“罗浮送礼,注意峨嵋苑动静,有事提醒?”
这就不得不说起罗浮今日上文具店来送画的事情了。
米芽有一阵子没见到罗浮本人了,她只扫了一眼就发觉对方最近肯定经受了什么打击。罗浮本来就干瘦,这下子两个眼窝都陷下去了,伸出来的手指每个指甲都被啃秃了,有的还渗出血来。
罗浮拒绝了米芽的开业宴邀请,却又特地亲自来给她送了开业礼。米芽一时不太明白罗浮是怎么想的,只好先请对方进门喝茶。谁知罗浮说自己还有事,只是坐会儿就走。
“近日没画什么满意的作品出来,只好从以前的画作里挑了一幅给你,希望你经营店铺万事顺利。”
罗浮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抠着自己指甲伤口处支出来的一小截碎甲。米芽盯着罗浮的动作,有些不忍看对方将手指作弄得这样血肉模糊,难受得轻颤起来。
“牡丹,就是你送货那次在峨眉坊见过的那位女子,她是我的挚友。她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如果……我是说如果,峨眉坊那边有什么不太好的动静,希望你们能来知会我一声。我家就在静灵池附近。”
米芽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相关地点的大致方位。孙家大杂院在峨眉坊的南边,确实要比店铺和罗浮的家要近得多。尽管不大方便问牡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米芽还是先答应了会通风报信。
这会儿再注视着匆忙记录下来的字词,米芽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轻声自言自语起来。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
-
韦盼儿的腿不算长,但她却跑得很快。
这是她练就出来的一项本领。
黑夜追逐着她,她拼尽全力冲进了韦家巷子。不知怎么的,那些端着碗在庭院里吃饭的人都站了起来,有的甚至还踮脚伸脖,直勾勾地盯着她。戏谑的、好笑的、嘲讽的、看不起的又略带着一点羡慕的、各式各样的眼光都向她射来。
韦盼儿抵挡不住,只能全力向前奔跑,拉开大伯家的大门钻了进去。
然而她却并不觉得安心,真正难熬的时段现在才刚开始。
韦盼儿蹑手蹑脚地准备进灶房烧火做饭,却忽然被叫住。
“盼儿回来啦!来,进来吃饭!”
大伯站在房门边,居然笑吟吟的。脸上的疤痕也被牵动,显得格外狰狞。大伯用手招呼盼儿进去,他的身后露出一桌菜,盼儿甚至还闻到了肉香。
韦盼儿的魂差点被肉香勾走,贫瘠的肠胃不可自抑地蠕动起来。但是口腔里还留存的红豆香让她回过神来。
他居然会主动让她吃肉。
韦盼儿注视着大伯的脸。他面色正常,脚步稳健,不像喝醉酒了的样子。他完全是清醒的,这对一个酗酒成瘾的人来说就更加不正常了。
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韦盼儿僵在原地。但大伯眼底的不耐烦终归翻涌上来,他伸出大手钳住韦盼儿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她扯到饭桌边坐下。
韦盼儿觉得锁骨发疼,但是一声不吭。眼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东西,寻找着能够逃脱的机会。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连那个简陋的灶房都是大伯的,除此之外她别无去处。她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诺大的京城都没有她的安身之所。
“来,吃菜,多吃点,看你瘦的。”
大伯说着,抄起筷子就大吃特吃起来。
韦盼儿仔细记住他夹的位置,便只吃他先试过的菜。她发现大伯从来没有夹过中间那盘炒腊肉。
“来,吃肉!”
大伯看准机会,就不由分说地夹了一大筷子的腊肉堆在了韦盼儿的碗里。
韦盼儿捧起碗,假装吃得很香。大伯看着很是欣喜,让她把整盘肉都吃完。
韦盼儿不断把肉藏在碗底,趁着大伯不注意塞进袖子里。油腻的肉汁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去,带来令人恶心的触感,正如她面对着的大伯。
大伯似乎放松了警惕,起身说是去买点酒来。然而韦盼儿却听见了上锁的声音,她快速跑出去,发现是门外上了锁!
草丛里忽然跳出来一只秃毛野狗,不断嗅着她的衣袖。韦盼儿绝望地垂下手,藏的肉都掉在了递上。野狗赶紧趴伏下去,快活地啃食起来。
韦盼儿注视着野狗,忽然转身拿了那盘肉过来,全部喂给了野狗。野狗欢快地朝着她摇尾巴。
韦盼儿去灶房的稻草堆里摸出来一个破布口袋,里面装着一把一手长的小巧雕刻刀。这还是孙念香送给她的,说是改天带着她一起雕哨子玩。谁知道还没离得近雕哨子,她就可能小命不保了。
韦盼儿刚从灶房出来,就看见野狗倒在了地上。她赶紧扑上去,发现野狗还有呼吸,只是昏睡了过去。
韦盼儿将野狗拖到了角落的草丛里用树枝和枯叶子遮住。要是被大伯看到,它只会被剥皮碎肉煮来吃。
“对不起,对不起……”
韦盼儿带着哭腔说着,将一把碎泥土洒在了昏睡的野狗身上。
等韦盼儿收拾好野狗留下的痕迹,街上传来了大伯和别人交流的声音。韦盼儿飞快地坐了回去,趴在了饭桌边上。她的脸旁边就是舔得锃亮如新的盘子。
铜板碰撞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人颠弄了一下钱袋。
“……你就放心把人带回去吧,灯一关,睡一觉,到时候可就容不得她不愿意了。”
“嘿嘿,那,那就都靠老哥你的了。”
瘸腿李蹒跚着进了院子。他的头发已经掉完了,门牙也缺了一颗,整个人看上去早过了不惑之年,却还和三十出头的韦家大伯称兄道弟。
韦盼儿将他们的对话通通听在心里,她拼命克制住自己因愤怒而抖动起来的手。瘸腿李是韦家巷子有名的老光棍,因为早年游手好闲花天酒地,被债主打成了残疾,一直没娶上媳妇,靠着去有钱亲戚那里打秋风过活。没想到大伯竟然为了几个钱忍心将自己嫁给一个可以做她爷爷的人。
然而,硬要动手,她不是这两个禽|兽的对手。最理智的做法是离开韦家的大门过后她再找机会逃跑。只是对付一个瘸腿李对她来说倒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韦盼儿感受着袖子里雕刻刀的形状,彻底放松了身体,等待着那两个人影越走越近。
-
今夜看不见月亮。
袁家厅内,袁心静点燃了烛台,照亮一篮子已经冷掉的红豆饼。与其说是这里的“饼”,不如说是“面包”更贴切。拳头大的面团一面鼓起来,中间划开了三道羽状树叶样式的花纹,又点缀了深红色的蜜红豆在表面。
“红豆饼会用烤的吗?”
袁心静看向就着热水啃饼的袁心宽。
“也可以,但是那是西北做饼的方法吧,我们这边一般都是蒸饼烙饼。米兄弟说不定是西北来的,你看他知道那么多草原上的事情……”
袁心宽自说自话起来,可袁心静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袁心静拿起一个红豆包托在手心。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个是当初在奶茶店售卖的产品。虽然他当初不负责制作面包蛋糕等商品,但他的的确确记得店铺手册里的每一句话。店长规定了红豆饼要划够三条花纹,一条都不能多,一条都不能少。
“你到底是谁……”
袁心静对着红豆包喃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累成狗,我的怨气比天大。下本想写个社畜女主。放个预收在专栏,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收藏。
《早安,地府打工人!》
东方地府中的人狠话不多社畜女主×西方天堂里的捣蛋鬼话唠天使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