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怿洵用手揉了揉杂乱无章的头发,啧了一声,看到艾灵疑惑不解的眼神,回了句没事。
宋怿洵他们本以为以艾大小姐的手笔,她的派对应该在有钱人的肉林酒池里,结果艾灵笑着说,那样太大牌了,她不喜欢。
更何况今天有比生日更重要的事,她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酒吧的装饰虽然不是夸张的灯红酒绿,但洁白且冰凉的地板和有条理的服务、人们谈笑间的欢乐也能知道这所场地不能被说成是凡桃俗李。
更何况他们家的酒大多数都是三位数开头的。
到场的还有几位艾灵的朋友,都是女孩子,一看到他们来了,就开始调侃艾灵些什么。
艾灵害羞得急张拘诸说不出话。
她的“两类朋友”开放型的嗨爆全场,吃喝玩乐样样都占,像宋怿洵这种冷清型的就会被不断催酒喝。
参与不了点歌,游戏得玩,酒得喝,这是艾灵的一位叫作刘淇的开放型朋友定的规矩。
到了末尾,宋怿洵他们是已经喝得八分醉了,但喝得最多的其他女性朋友跟宋怿洵刚来看到的几乎没差别。
宋怿洵顶着混沌的头脑雾里看花,然后他看着刘淇推来了一辆餐车,上面放着点着蜡烛的蛋糕。
震惊让脑子重新维修一下后变得高速运转起来,眼来的模糊也散去不少。
他不由得想吐槽,啊?!还有蛋糕?不是已经结束了?
如果这抱怨能用口语表达,宋怿洵真的会破音。
宋怿洵向左右看着,自己东倒西歪不成模样的弟兄们,无奈地站了起来,给艾灵唱生日祝福歌。
艾灵双手合十,闭完双眼吹完蜡烛后,在朋友们的掌声下,双目诚恳地看着宋怿洵,说:“宋怿洵,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这段话,艾灵在心里已经做过千万次的演习。
刚刚还高速运转的脑子又死机了,甚至他还有点站不稳,但是他如果现在晕倒,就会被艾灵带回家,那就说不清了。
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宋怿洵忘记了艾灵刚刚的表白,虽然他的表现就像冰木棍一样杵在那思考,只是眉头微微紧缩。
他现在只想来个人救救他,他不想丢面子啊……
在宋怿洵这,面子值千金。
宋怿洵不稳地动了动,两眼到处乱瞄,看到了刚进酒吧门,气喘吁吁的彼周行,眼睛发了光似的,想挥手喊人,没力气。
“……”
宋怿洵眼眸默然奇妙遮上一层雾。
艾灵她们扑朔迷离地看着宋怿洵,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位暴脾气的差点剑拔弩张地开骂提醒,就看到宋怿洵在手机上打了行字,倒了下去。
“?”
艾灵她们惊慌失措地连忙把晕在地上的宋怿洵扶在沙发上。
“宋怿洵!”
从远处传来一声紧张的喊声,把艾灵她们惊得直到彼周行走过来,从宋怿洵的手摸到脸颊再到额头才反应过来。
但也只是百思莫解地愣怔在原地。
还没开始询问,彼周行就开始紧锁眉尖,满脸无奈自责地问道:“你们给他喝多少了?”
“额……我不知道。”
“也许五六七瓶吧?”
许琪说着看向身后忐忑的艾灵,艾灵急匆匆地别开眼。
宋怿洵突然喃喃自语起来,深闭固距的眼睛在大脑七颠八倒地控制下,终于掀开半截。
看到了通过自己瞳孔的杂乱又影影绰绰的灯光,发到了在暖黄光照耀下的彼周行,喜上眉梢。
“彼周行...你来…”
“救我了……”
宋怿洵两手张开,接着围住了蹲跪在沙发边的彼周行的脖子,笑得像个三岁大的孩子,耳语呢喃道。
彼周行看他这样,想生的气也被浇没了,揉顺宋怿洵靠在沙发上却反被沙发蹂躏的乱发,柔声细语地问道:“喝了多少?”
宋怿洵支支吾吾地松开围着彼周行的手,斜躺在沙发扶手上,手指着天,刚要说话,人就从沙发滚了下来。
彼周行:“……”
留着空气刘海扎马尾的许琪差点笑出声,被她旁边的易茹的胳膊肘戳了戳。
彼周行扶好宋怿洵重新坐在沙发上,艾灵看着彼周行无微不至地照顾,咬了咬嘴角。
内心某种不真切的猜测像是慢慢浮出水面,变得越发清晰。
她刚想开口,彼周行转头看着她未卜先知地回答道:“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是他男朋友,现在我可以带他回家了吗?”
宋怿洵意扰心烦地举起手遮了遮太阳,但不断变得更加火伞高张的朝光总能透过合并着的手掌,从严丝合缝中照到他脸上。
“……”
他恼怒地想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但是怎么拉都拉不动,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去,让自己的背影和炎灼对视,但他一转身就看到彼周行封锁的双眼。
害得他急忙往后退,重心不稳地摔下床。
“啊!!!”
为什么有别人在他床上?
他被拐了?
啊啊啊!!?
宋怿洵靠坐在玻璃窗下面的木柜,脑子开始高速运转。
昨天晚上发生啥事了?
我喝多了……然后呢?
啊对!
彼周行救我来了。
所以呢?怎么想不起来了啊啊啊!!
宋怿洵双手胡乱地蹂躏自己的头发一会儿,谨小慎微地靠近床边,确认那人是彼周行后,再战战兢兢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没动静。
叫了几声,没动静。
“……”
宋怿洵放弃几秒后开始用蛮力,对彼周行又拉又扯,但还是没用。
“有病吧……”宋怿洵自暴自弃。
“……”
“……”
靠坐在窗户下方,小书柜边缘的宋怿洵耐不住寂寞,又开始搓手顿足起来,抱着头从艾灵的生日开始回忆,一直想不到被彼周行叫起来的后续。
他抬起头看着床上脸似乎比刚刚晕红一点的彼周行,心想,他该不会发烧了吧?
接着又转头看着玻璃窗外的大好晴天,眨眨眼再转头看向彼周行,昨天没下雨啊。
当宋怿洵翻箱倒柜,成功找到一只体温表给他量后发现,完了,彼周行真的发烧了。
低烧……
“我个废物……”
宋怿洵手里拿着体温计,抓耳挠腮地重新蹲着。
他害彼周行发烧了,唯一的庆幸没了……
宋怿洵还没回神,睡在床上的彼周行就闹出了些动静,他左手往旁边一揽,没人?
没愣几秒就僵尸般地直起上身,坐在床上,害得宋怿洵惊恐地叫出了声。
彼周行:“……”
宋怿洵:“……”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彼周行转移目光,看向床旁的小木柜上的闹钟,现在10:13,又看向宋怿洵,还没吃早餐……
宋怿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但不知道为什么背后也莫名其妙像是被鸡皮疙瘩爬山虎似的慢慢包围。
“我去给你做早餐。”彼周行找到拖鞋,下了床,伸手敲了敲宋怿洵瞻望的额头。
宋大少爷在家被养尊处优惯了,差点就一口答应,急刹车想到彼周行还在发烧啊喂?!
宋怿洵马上站起身,风驰电掣地挡在彼周行的面前,伸开双臂:“不行!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彼周行当然知道,他好不容易在风清月明的晚上把自己弄发烧了.....
宋怿洵把彼周行赶鸡进棚一样赶到床上坐好。
“你,休息,我给你做!”
“好。”
诡计多端的彼周行摇着狐狸尾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这边宋怿洵出现难题了,彼周行的厨具似乎不怎么欢迎他这个陌生人,太难驾驭了。
“……”
宋怿洵重蹈覆辙、屡次三番后,比了个中指成功放弃,还是外卖比较好用啊。
他嘟囔着打开手机,突然想到钱刚请完客,现在没钱……
好吧。
头贴冰凉贴的彼周行看着眼前的培根牛奶泡面,生无可恋地尝了一口汤:“……”
手部的颤抖比他的面部表情还要形象。
宋怿洵看着彼周行的眼皮跳了跳,也如履薄冰地喂了自己一口。
“……呕……”
他果然没有做饭天赋,太难吃了……
宋怿洵正在尴尬地低着头不敢看彼周行沉默地想办法,但又生怕彼周行不理他直接走了。
他顶着乱糟糟的脑子迫不得已抬起头,就刚好看到彼周行放下勺子,起身打开冰箱冷藏柜,拿出一袋小型的冷冻比萨,先解冻再放进了烤箱。
“……”我是傻子……
“等下就好。”
“哦……”
纵使彼周行说话声温文尔雅,宋怿洵依然开启了他的自闭模式。
他双脚踩在椅面下连接两个椅子的牙条上,戴起外套的帽子,拉起垂吊着的两条绳子,让帽子把整个头都笼罩起来,双手环胸地蜷缩着靠着墙面。
闷闷不乐。
彼周行忍俊不禁地走近宋怿洵,知道说好话是徒劳,换了个方式,弯下腰低着头对宋怿洵说:“宋怿洵,你想看猫吗?”
“……”宋怿洵思考了几秒……
无奈地解开被自己瞎搞成杂乱无章的绳子,卫衣帽子半包围着他的头,活生生像极了一只委屈的猫。
“你养了猫?”
“嗯,你起来,我带你去看它,没人嘲笑你,自己吞声忍泪干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啊?”
宋怿洵侧靠在墙面上,单挑眉地看着他,让彼周行觉得好像真的有不知,从哪射进来的一缕光,打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变得如此耀眼。
“对啊,我那么爱你不是?”
“彼周行,他有名字吗?”宋怿洵一手托着猫粮,一手撸着猫背,笑着问。
“sterile neutrino。”
“啥???”
宋怿洵放在猫头上,把猫挠的正舒服的手中道而止,满腹疑团地看着彼周行。
猫也微微愣住了一下,主动地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惰性中微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冰凉贴的彼周行喂了些猫粮,轻轻点了下它的额头,小猫顺风而靡地用头贴了贴他的手掌心。
“给猫取个名字,你也能……你爱天文学真是爱得疯狂……”
宋怿洵万念俱灰,真学霸太可怕。
他全部智力的巅峰还停留在高中,一上大学,他才发现自己的渺小,索性就直接放弃摆脱命运的挣扎了。
“你不觉得特别像惰性中微子吗?除了吃就是睡。”
彼周行用一种嫌弃的眼神逗了逗猫的下巴。
“不参加除引力以外的任何相互作用,在标准模型中还是单态,又懒又笨。”
“……可是惰性中微子很能跑!我们至今未能在预期值域内找到惰性中微子!”
彼周行刚想开口,再据理力争些什么。
“质子衰变,天体演化,中微子地球演化说,共振中子,原子跃迁,电磁衰变,俄歇衰变,伽马射线,波粒二象性!”
“不是……”
彼周行笑容可掬地尝试着打断宋怿洵。
“第谷,拉普拉斯,勒梅特,托勒密,开普勒,弗里特曼,伽利略,霍伊尔.”
“不是,听我说……”彼周行束手无策,只好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你这知识开关是怎么开起来的?”
“我不想听别人讲话的时候就可以茅塞顿开。”
宋怿洵扒开彼周行的手,一脸“我多厉害,快夸我”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我们小微子似乎更喜欢你。”
“是吗?!”
“对啊,毕竟同类见同类。”
“?......!!你骂我!”
“没有,惰性中微子多可爱啊。”
...........
随着彼周行小心翼翼地抱起猫后,他们走在草坪中间的石板路上,宋怿洵十指相扣靠着后脑勺,斜身看着他有说有笑的声音,离看管园渐行渐远。
走在马路旁的石板路上的彼周行脚步突然一顿,走在前面欲罢不能地撸猫的宋怿洵察觉到了地倒退几步,与彼周行比肩而立。
“怎么了?”
彼周行看着宋怿洵和他手里的橘猫,沉默不语一两秒后,装作风轻云淡地回道:“没事……”
“???”
“真没事,走吧。”
彼周行款语温言后,用手揉了揉宋怿洵怀中猫的后脑勺。
他们走到一家铁栅栏边的石板路上,宋怿洵看到几千万成簇的玫瑰花拥护着的铁栅栏。
从它具有的众多被遮遮掩掩的罅隙往里望,还能看到别墅院子里花团锦簇的一片初春。
他抬头看了看被院子围护的别墅只是被人偷瞄一眼就能被扣上峻宇雕墙的帽子的程度,内心有些哀伤地口啃手绢。
希望下辈子有机会得到。
彼周行走到庞大且头顶带着花圈的铁门前,停驻了脚步,叫了走过头的宋怿洵一声:“到了。”
“啊?你家全貌长这样?”
宋怿洵后退几步与他并行着,转头向自己刚走过的石板路望去,再回神地看向正大门,愣愣瞌瞌地又看了看彼周行。
最终在他的带领下,持续愣头磕脑这个状态地走进大院内,看着院子的四周。
眼睛迅速定格在别墅门前,石头周围被野草严丝合缝地包裹住,石头拼成的上坡小路,台面上也铺盖了几块大苔藓。
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情绪在他心底酝酿。
就像是这里少了一场等到云迷雾锁降临时,带来新的白昼而应运而生的风。
“彼周行,我们以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