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坐着的方知有随手拿了办公桌上的书,看着走到他正对面的隐匿着墙和窗连接住的书架边,坐在工作架上看着文件内容的彼周行。
忍不住又开始戏谑:“小周行啊,你能不能稍微放下对我的偏见,我就调侃了你一句,都过去多久了,还这么记仇干吗?”
彼周行头也没抬头,平静地反驳道:“三月二十四,你托了个女生帮忙替我收了十三封信,以及还有去年、前年、大前年的同一时间。”
方知有感觉像是有什么浓雾在自行慢慢散开,诚恳地反问:“我什么时候给你寄信了?”
“不是你吗?”
彼周行翻阅纸张的手停呆怔住,目光也随之疑惑地盯向他。
“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吧。”
“你最好别告诉我,这几年间网上的偶尔问候,你对我的冷嘲热讽和现在你一副忘恩负义的冷脸都是因为这一封封被定上我名的信?”
方知有看着彼周行,没有生气倒是忽而撑着手笑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
“抱歉。”
彼周行一副古代官员铁面无私的查案气派。
方知有不知从哪儿弄来根皮筋把头发尽数绑到后方。
虽然前方还有些许头发扎不起来,而且他无所谓地慵懒躺在椅后又极大可能把头发弄乱。
“那你现在给我笑一个怎么样?”
“那真有医院,我不骗你。”
彼周行说话的语气变得稍微暖和一点,低着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无奈中像还真带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后他收回指向窗外的手,抬头的目光对上方知有的挑眉,终于问出了令自己黯然神伤许久的事。
“顾老师是怎么看上你的?”
“我好看啊。”
“……”
彼周行刚还想据理力争地说些什么,方知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暼了屏幕一眼就笑了。
高兴地拿起桌上的手机向彼周行的方向挥了挥,“抱歉。”
“爱我的来电了。”
彼周行平静地继续看副本,像被迷香影响神志般沉入大海深深睡去。
他翻到下一页,内心的平静就水中月亮的倒影被人轻轻一触就转瞬即逝,突然变得强烈的情绪恰似已经被野兽撕咬过后的腐烂还要经受万蚁攀爬行走的掴打挝揉。
手指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紧攥着文件夹,纸张久之也留有褶皱。
他从来没见过厉鬼,老天爷果然针对着每一个不以他为信仰而活的唯物主义者。
听到他们真切地体会到死亡降临来对身为上帝的自己的无上祈祷。
他也一样是上帝的棋子。
耳边时不时接收到方知有的谈话声,但越发的模糊不清,他好像让人给杀了。
现在活着的只有灵魂,轻飘飘地扬起却怎么也捞不出水中月,更别说是抛上天。
满身都是登山越岭的疲惫与徒劳。
“彼周行!!”
大门凶猛地撞向墙壁的怀抱里又被马上抽离出来,宋怿洵看着正打开电话的方知有微微皱眉地向他斜了一眼就又继续笑着通着话。
宋怿洵小心翼翼地走到彼周行身边。
一只手支撑在手柄上特意地压低音量但情绪依然激动地说:“你真说对了,你猜她刚和我说什么?”
“什么?”
“能量均分定理和平均自由程。”
“听懂了吗?”
“似懂非懂,太恐怖了。”
宋怿洵看着刚要开口的彼周行,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别说了,我不学。”
宋怿洵感觉在自己手掌遮挡下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下,像是笑了,彼周行把文件夹随手一扔在地上。
把宋怿洵的手从自己脸上掰下来,内心有点苦着脸地说:“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会,绘画和天文还有你把我大半生全占完了。”
这话一出来,彼周行就立马反悔莫及地怔住了。
他只好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怿洵,仿佛空气都成流动的水凝固成了冰。
完了,露馅了。
果不其然,宋怿洵马上就接着问:“为什——”
“两位,你们干吗呢?我这不是酒吧套房。”
本来将来灰飞烟灭的彼周行因方知有的一句提醒硬生生扛下了天雷怒不可遏的轰炸。
宋怿洵也拉开了与彼周行的距离,但这并不能阻碍他的好奇心,他刚要再次开口,房门被敲了几下后打来。
来的人是顾斯时。
彼周行恰到好处地和方知有对视一眼,十分知趣地拉着雾里看花的宋怿洵的手握往门外走。
还不忘和顾斯时点头示意。
他们一出房门,就看着脸上被几种不同颜料涂鸦的小夏。
她手里还拿着颜料盘,笑吟吟的脸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主动走进捕兽夹的兔子。
房门内的方知有无奈地离开舒适的座椅走向顾斯时。
还没到他身侧,就直接上前把方知有扯进了自己温暖的怀抱里,十分安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慢慢用额头摩挲着,本来搭在肩边稀碎的零乱头发梢尾随着动作也弄得肩膀瘙痒,像黏人的小狗。
方知有笑了笑,刚想把人推开就听到顾斯时委屈地抱怨道:“好累啊,小楚。”
他抬起来想与顾斯时滚烫的胸膛相分离的手顿住了,变到了从后背把人抱得更紧,慢慢安抚。
顾斯时就这样心满意足地因在爱的净土里长眠,任其时间如潺潺流水从崖间走向大海。
似乎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了,五分钟。”
方知有看着顾斯时留恋又不甘的眼神,十分强硬地抽离挣脱他的怀抱。
拿来了彼周行刚坐的工作椅,把像垃圾似的被扔在地板上的文件夹重新放回了办公桌上。
转头对上一动不动的顾斯时。
方知有疑惑的眼神中感知到了一丝危险。
下一秒,他不知怎的就被顾斯时倔强且强势地抱到怀里,共同坐在一把椅子上,而且他完全摆脱不了羁绊。
“……”
方知有独木难支。
头靠在他肩膀上歇息的顾斯时还得寸进尺地吐字含糊道:“亲爱的,讲首诗给我听吧。”
“这儿都是心理书,哪来的诗?”
方知有忽然发觉顾斯时的身上果然还是比椅子更令人感到舒适和惬意。
声音也不由得缓和下来,变得懒洋洋的。
顾斯时在他脖子间蹭来蹭去,偏过头亲了下他的脸,再由此高度一路往下亲去。
舌尖舔舐过白皙皮肤后触电般的细小酥.痒被逐渐放大,在最后的颈脖上还叼起一小块肉慢慢亲吻品尝。
“嘶——别咬。”
方知有忍无可忍地出声警告。
得到的是顾斯时又亲了亲自己的脸,温声接受批评但坚决不强的一声可有可无的“嗯。”
“你换药了?”
顾斯时含糊的说话声像热气般全附着在他的耳畔而后蒸发不见。
“没有,你们调查有进一步发展了?”
方知有伸手将顾斯时即将要触碰到杯子的手拉了回来,十指相扣的手在脸上贴了贴,象征性地安慰了下就打算松开,但反手又被人给握住了。
“晚上可以吃什么庆祝一下。”
“你是真不想和我泄露一点内部信息啊。”
“你现在只有一只手了,而且——”
“嗯?”
顾斯时抱着人的力度又加紧了几分,十指相扣的右手换成了左手。
留有空闲时间的左手把方知有的视线牵引着附着在大敞着口的落地窗,“你又开窗。”
没过几秒,他又歪头让嘴巴与方知有的耳朵之间的距离变得恐怕只能小心翼翼地塞进一张白纸。
又紧接着加了句:“你欠的账是不是还没还?想加新的啊。”
“……”
本正因为舒服的肉身坐垫而停滞的脑子突然就被刺激了一下。
只顾着养尊处优的享受的方知全身受到大脑的指控,尽可能较大程度地妄想逃离危险区。
但他刚把手抽离出来,稍有点动静的身体就像被藤蔓围绕着久久无法无弹一样。
只好任天由命地输在顾斯时的怀抱里。
还有顾斯时留下的一个吻。
“松了,你不吃饭了?时间再长点你那刚回来就上班的师兄又得背后骂你四万八千遍了。”
方知有轻轻握了握与顾斯时紧密握着的手,提醒到。
顾斯时有点依恋能长久抱着爱人的时候了,在不舍地离开彼此的依偎前又献出的吻足以证实这一点。
方知有活动了下手腕关节与肩膀,就听见顾斯时叫了他一声。
再一转身,他就被一件外套把全身包裹的密不透风——外套还是热的,是顾斯时今天新穿的那件黑色大衣外套。
方知有无奈地看着为自己把拉链从尾端无偏无倚地拉到顶点的顾斯时。
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是那样俊秀,即使经历两天一夜在寒风朔雨中的逆风而行也难使他连眉梢都写着潇洒的面容每况愈下。
难怪被认错是大明星,方知有笑着无声地想。
“笑什么?”
“现在快夏了,我手都是热的,穿不着这么多的。”
方知有把大衣拉链拉开,说着便伸手捧向顾斯时的脸,顺便还整理了下他狮子似的杂乱无章又蓬松的鬃毛。
刚从众多头发缝隙中抽离出来手还来不及完全放下,顾斯时就风驰电掣地在它身上印下一吻。
单手环绕起方知有的腰,斜着脸下一秒就可以品尝到朝思暮想的甜点似的薄唇。
但直接被人别过脸皱眉地给拒绝了。
顾斯时还被他补了一刀地用力向书桌边缘推去。
自己也顺势坐回了工作椅上,可怜巴巴地瞧着方知有突然开始整理衣装得体的神情。
下一秒。
门板被人几乎没有声音地轻敲了下,就直接走进来了一位红裙女子。
仿佛用手指关节与门板进行的两三下亲密又短暂的相拥只是用来提醒。
不是请求。
万姣天生就是美人相,有着一副气质高雅的神仙玉骨,散发着茧光的大耳坠微微摇晃着但却被天姿绝色的妆容吸引去了注意力。
让身价几万的它沦落到轻于鸿毛的地位。
她一进来就先抱着文件夹靠着墙,把顾斯时从头到脚用高傲且鄙夷的眼光扫了一下,马不停蹄地开口嘲讽。
“哟,警局上下三千四百五十六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小情侣开小差啊。”
万姣把文件“啪”地一下投进猝不及防的方知有的怀抱里,接着又不屑地来了一句:“你师兄都不知道谩骂你多少遍了。”
顾斯时站起身整理衣服的途中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他正常化的回应——一个中指。
万姣在完全把顾斯时的注意力转移下,和方知有用眼神小心翼翼地交换信号并达成共识。
而后,她乘机把一个小型U盘从放在身后交叠着的双手默不作声地转给了方知有同样作为卧底潜伏在身后侧边的手。
它正在边打暗号边和眼睛交流电子信号,防止被敌方窥探到,U盘在手掌中被切实地抚摸着的感觉让方知有安心定志下来。
下一秒,顾斯时在万姣肉眼可见的强拉警钟并持续长鸣的惊悚眼神中,与拒谏饰非的方知有进行一段极限拉扯。
成功抢走了U盘并以一种位高权重的森林猛兽的姿态扔给了她,还在赐予了一个冷眼后将方知有搂进自己怀里。
对着满身温度急剧下降的万姣一口咆哮:“他今晚唯一的任务就是陪我!”
“……”
“你们戒毒所的人都是没有脑子的吗?不会自己处理事务啊。”
“找一个心理师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手是怎么受伤的,你们再拉着他一起出警,你们分局就完了。”
“谁教你工作的时候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
“还有,你上次跟他吃饭的事还没跟你算账,我一个月都没抱着他睡觉,你居然还有时间跟他吃饭,饭碗是不是不要了?”
“……”
内心五味杂陈的万姣张张合合了数次她无力回天的嘴,最终在方知有无奈且包含关切的眼神中,心口默念着“不与傻瓜论短长”的自我安慰情况下忍耐住怒火。
用颤抖着的手拉开了门把手后大步流星地逃出了顾斯时魔鬼般恐怖如斯的嘴牙。
顾斯时在万姣摔门而出之后还小声地在方知有耳边嘀咕了一句。
“还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