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芩,去请徐大人吧。”
秦卿回了屋子,站在门口处,尚且未曾踏过房槛,头也未转的说道,初升的晨晓照耀着屋檐斜帘,落在秦卿及腰长发间,将秀发分割开来,一半带着金晕如仙,一半沉墨如缎。
小芩也未察觉自家娘子的不对劲之处,她只当是娘子要将册子上的信息告知徐胜,便应了声,匆匆而去了。
秦卿听着小芩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请叹一口气,转而眼眸微泠,看向对面角落处的房间。
摸了摸腕上的珠串,顿时内心平和不少,这才提步朝着那房门而去。
每一步,秦卿都在思量着所有这一切,到底谁对谁错。
在房门口站定,秦卿看了看面前紧闭的漆红柳木房门,眼底划过一丝怜惜。
“叩叩~”
“请进。”
温柔细腻女声在房中响起,秦卿闻言眸子轻撩,推门而入。
入房,一室幽光洒落在地,晶莹剔透的骨珠盛着烛光摇曳,琳琅满目。
“妹妹来了,随意坐吧,我点完这个便好。”
楚娘子垂屏风前,一笼寒烟翠月灯悬挂在屏风上方,她面前竖直摆了一方木案,案几上随意散落着几柱木块。
此刻她正专心致志于手上拿着的人偶雕刻,翠簪轻半绾青丝,余下青丝轻铺于纤腰窄背之上。
“未曾听闻姐姐喜好刻学雕功。”
秦卿看着楚娘子的专注模样,开口道。
“……”
楚娘子没有答话,秦卿默然,也没急着追问,当真随意拉了小凳坐了下来,打量着屋中陈设。
这还是秦卿第一次进楚娘子的房里,因着花楼不同于别处,每个花娘自己个儿的屋子相当于最后的隐私之所,是唯一的属于自己个人的空间所在,所以除非关系十分亲厚,一般都大抵不会去他人屋子,有事儿也多半在接客的堂房亦或者是后院里聊了。
而秦卿又是新晋魁首名花,而楚娘子又身为花楼中的老人,前一代的花魁,虽正主没什么争吵嫌隙,但也多少会有一丝尴尬,自然更是没得什么机会相处的,又何谈关系亲厚。
况且秦卿来鸢楼之事也是多为命令只是听从安排,更不会去做什么知心姐妹,维持着面子上的热络便是了,她也没得那个闲心去管他人的喜好隐私。
楚娘子屋中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的上有些贫瘠匮乏了,真细较起来还不如楼下的花娘们屋子里的物什儿呢。
见此,秦卿想起自己串联起的整个事件,不由得再度看向那对着手中木偶俯案专注的女子。
秦卿看着她细细的打磨,仔细的对照着线条一遍又一遍的修正,细碎的木屑掉落在漆红的案几上如同絮絮冬雪。
秦卿就这么看着,看着那双本应柔腻如玉的手执锉刀将那人偶眼眸嘴唇雕刻得栩栩如生。
秦卿就这么看着,也不出言打破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窗外的麻雀偶尔叽喳几句,临近七月夏日,温度也渐渐高了,时不时还能听到半语早蝉唱鸣。
就在秦卿喝完半盏茶后,正欲要再添上半盏时,一双刚净水了的手提着茶壶纤细壶挂稳稳当当的添好了茶。
“喝吧。”
楚娘子倒好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放了茶壶,在秦卿对面坐下。
“劳烦姐姐了。”
秦卿端起茶杯,说了此话之后方才抿了抿茶。
楚娘子只微微颔首,没有多做他言,仿佛静待着什么,面色平若自然。
秦卿看她这般模样,也心底更稳了些,于她而言,不知全貌,不予评判,一切自有徐胜与官府定夺。
“怜妹妹来我这里只是为了喝茶吗?”
楚娘子淡淡的问道,她又将那人偶拿过至桌前,用丝帕沾染了柏油脂轻轻的擦拭着。
木刻用了柏油便不易生虫朽化,且不会被雨水类所润湿生霉。
“原本是…如今也许便不一定了,相信姐姐也知晓得了。”
秦卿不把话说破,毕竟这不是她的工作。
楚娘子闻言紧抿了唇,打从她主动露出衣袖刺绣那刻她便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妹妹后续可是有何打算?”
楚娘子捻了捻衣袖,看向秦卿,对于秦卿此人,她一向是看不透的,说她重情吧,她可是目睹过她对待之前那屡次挑衅她之人的残忍,釜底抽薪不留余地的作风。
可是现在,又会来此探听她的虚实,不惜面见她这个“杀人凶手”,楼子里的其他姐妹们一直都为了自己钱途在奔忙着,各自想方设法的搭上恩贵客人,唯独她,对待任何人都是如草芥般冷漠,哪怕是皇亲贵胄亦如是。
“没什么打算,姐姐呢?”
秦卿不愿与她多聊自己未来之事,她向来独往惯了,站在她的立场上,她更倾向于楚娘子的心底想法,也不是她爱心泛滥,只是许是同为女子,处世不易,为了那等男人……有一丝的恨铁不成钢罢了。
“我?妹妹可是觉得我还能有以后吗?”
楚娘直直望进了秦卿的眼底,那双如杏眼眸中透着赤条坦诚。
“……”
秦卿没了言语,恰时门外想起叩门之声,秦卿起身,本欲要开门,却脖颈一凉,低头看时,一支明晃晃的银钗抵在喉间……
小芩动作很快,在秦卿吩咐后便朝着徐胜所就任的官衙而去,谁知去了没人,一问才知徐胜出衙捉拿逃犯去了。
正当小芩欲回楼子时,半途遇见徐胜带着一队人马捉拿了逃犯回来了。
徐胜听了小芩话后,忙吩咐两人押解逃犯回衙看管,带着其余人马朝鸢楼奔袭而来。
徐胜脸色不虞,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惊扰了楼子里所有人,众人齐集于阁楼廊桥上,看着徐胜与他身后的那群凶神恶煞般的衙役捕快。
“徐大人~”
汐娘子等人在楼中遇见了,忙低头福身行礼问好。
徐胜冷黑着脸,点头,马不停蹄朝阁楼上而去。
上了阁楼,徐胜叩了秦卿房门,不见一丝回应,本欲推门而入又想起些什么,看向小芩,“烦请小芩姑娘开门查看。”
小芩也知晓其中不便,又担忧秦卿安危,忙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屋内空荡无人。
徐胜见此,脸色沉如滴墨,看来他此前猜测都对了,想必秦卿便是有了察觉才遭了计算。
“所有人,两人守住鸢楼前后院门,其余八人分别守住南北东西四个巷口,快!”
随着徐胜一声令下,所有衙役分散行动,训练有素。
“小芩姑娘,你走时怜娘子可有其他吩咐?”
徐胜做好了布置后,对小芩问道。
“娘子未曾吩咐其他。”
小芩摇着头,说道,“徐大人,我家娘子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小芩的话语里隐约带了一丝哭腔,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每次在她不在之时,娘子便出事了。
徐胜点点头,也顾不得安慰眼前的姑娘,大吼着命令剩余人,“所有人底下大堂集合!一个一个房间找!”
“是!”
剩余衙役快速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推门而看,所有花娘也被阵仗吓得不轻,忙一个二个熙熙攘攘朝着大堂拥挤而去,生怕慢了一步。
半柱香过后,徐胜的脸色更为难看,底下的衙役报告并未在房中找到秦卿的身影,且所有花娘都在,唯独少了楚娘子与闵月!
徐胜冷冷的看着众人,厉声,“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回来!”
…………
京师城门口处,一辆载着酸臭的豆腐渣水的驴车排在长队中慢慢的行走着,接受这例行检查。
车轮碾压着一个石块而过,颠簸了一下,桶盖不紧洒落出些许渣水来,酸臭异味散开,惹得守城的士兵和行人忙隔远了些,以手作扇扇着。
“盖子盖好!快走快走!”
为首的士兵隔着两步远远看了一眼地上的渣水和桶沿上的白的发黄绿色的霉渣,赶紧挥手道。
那赶车的人一身粗布麻衣,戴着破落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忙点了点头,跟着身旁的臃肿妇人赶紧驾车离开。
四周漆黑一片,方才咚的一声,秦卿被撞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嘴里被堵着丝帕,手脚都被紧紧束缚住,身子摇晃得厉害。
她静静地听着车轱辘的声音,看来此刻已然出了城区,想起被打晕前看到的那抹黑纱,秦卿才觉不对,她原以为楚娘子是打算替那真正凶手顶罪,觉得不值,本想试着劝说一番,却不曾想这都是闵月的计划。
是她大意了,终究是被人捏了心思,遭了计。
她一边梳理着所有的证据与线索,一边思索着如何脱身,四周的酸臭味夹带着豆腐的豆汁味儿,想必她此刻身处豆腐渣水的桶中。
既然闵月已与楚娘联手,那想必也是拿捏住楚娘的命脉,说不定那命脉便是揪出真正凶手的关键。
如今之际,她不清楚外间情况,只能先存留体力,看看闵月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摸了摸手上的珠串,心里有了底,又缩着腿立与头顶,幸好在那老巫婆手里锻炼了数载,区区这般手段奈何不了她。
秦卿伸直脖颈,用口从鞋后底缝含出了那根藏匿其中的纤细刀刃。
作者有话要说:空慎:她怎么这么能啊?
秦卿:因为有大师呀!
作者:别秀,你们还没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