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才能叫你真正闭嘴，”青年身材纤细，一张脸比之白如霜也不遑多让，只是体型比大部分海兽化形都要瘦许多。
此时，腹部诡异地凸起，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活物在蠕动。
化作尖利鱼鳍的手臂插入三夫人的胸口搅动一阵，鲜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寝殿透明的屋顶爬过两道阴影，青年仰头，只看到一道红火身影沐浴在海魂殿高塔照明的灯光里，她身下是一头目光凶恶的黑蛟，以及那传闻隐藏在城池深处的九头蛇妖。
青年军官本能想要躲避，对方却默然离开，似乎本根未看见他的所作所为。
龙灵梦当然看到了里面的一幕，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那海兽没主动攻击，她暂时还没兴趣要他的命。
可绿姬似乎不这么想，见到里面有活的海兽，第一时间，尾巴击碎了透明琉璃，一颗头喷出毒烟，瞬间将房间完全淹没。
“看在这里，敢靠近者一律杀了！”
龙灵梦吩咐一句，绿姬蛇身缠绕塔楼，守住了往上的路。
他们已经攀上海魂殿六座塔楼中最矮的一座，能看见城里大部分建筑，可那青衣的龟壳依然毫无动静，龙灵梦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中心区域的高塔还有一段距离，烛九带着她在屋顶、高墙上一路过去。
沿途看到数处守卫岗哨，里面的海兽都已经被杀了。
龙灵梦查验过几处，致死的伤口极小，全都在脑袋上，贯穿伤、一击毙命。
“没被吃，不是法术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这么利落的手段……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既然为我们清了路，目的应该相同，走吧！”
烛九催促，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海魂城里的军队越来越多地聚集过来，金鳞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好，”龙灵梦只能暂时放下疑虑，继续前行。
原路又发现了不少尸体，无一都是一击致命，丝毫不拖泥带水。
海魂殿，中央高塔。
一路顺利得太过诡异，龙灵梦站在高塔之上时，依然没有一个阻拦的。
塔顶有一扇并不比青铜大门小多少的乌金树门，坚硬如金石的门面上有寸余深的刻痕，蜿蜒交错，形成了一副巨大且复杂的图像。
龙灵梦正分析门上的图，四处张望的烛九突然出声，“龙儿你看！”
烛九的爪子所指示的正是脚下的海魂城，见龙灵梦看过来，解释道，“将几座高塔与城市中轴线上的建筑连起来，是不是十分眼熟？”
按照他说的视角，龙灵梦移动位置重新打量后，马上摸出通天路的地图。
“果然，我原本还以为我们在吊桥那头看到的是幻境，这座城与图上的完全不一样，原来是要站在高处简化之后才能看清楚！”
那图形，分明是一只被穿透的眼睛。
不怪龙灵梦会以为是幻境，主要是来了黄泉后，两回差点要了她的命，多少有点死不肯承认的后遗症。
“那这座门就必须打开了，”龙灵梦又将地图与门上的纹路仔细对比了一遍，不能说没共同点吧，是压根毫无关系。
“让我先试试！”
烛九见她收起了地图，就知道没什么发现，“我来试，你注意看。”
“好，”龙灵梦飞身退到塔顶边沿，背靠一道石柱，这样既能看到大门上的图案，也能看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巨大的阵法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如果海魂城真的像那些海兽口里的那般伟大，那这座牵扯了护城与毁城的阵法，便不可能只关系一角一隅。
一团团火球自烛九利爪中飞出，击打在拿到乌金大门上时，被它外面的保护阵法，或者说是能量型的保护层阻隔，只激起了一些透明波纹，随后火球便像是被它吸收了一般，消弭与无形。
门上是没有多少反应，可当烛九的火球击中某些节点时，龙灵梦注意到城市中有些建筑会有瞬间变得明亮。
“前辈，打那些光点，”她已经迅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光点位置，同时在其上备注了对应建筑。
之前养伤时，她试过购买地图，可是海魂城没有地图，或者说，在这些海兽的认知里，居然没有实物地图这一概念。
那珍宝店的老板说城里所有街道的路线图都在他们的脑子里，要想去哪里时，只要想着那个地点，就能在神识中找到路线。
就连地势坊里的老学究，也说过，对于海兽来说，去过的地方会形成图形记忆，一般不刻意抹除都是很难忘记的。
而且与人类以及大多族群不一样的是，他们认识地形靠的不是眼睛，是某种与超声波十分接近的波普天赋。
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不需要实物地图。
海魂城巨大，即便是站在海魂殿的最高处，以人类的视力也无法看清楚边际。
所幸天空没有星光，即便是还海魂殿周围还在燃烧，那些建筑亮起来时，也能在夜空下显出痕迹。
但是在黑夜里注意到这些亮光的并不只他们，还有隐藏在海魂殿东塔黑暗里的人修。
与龙灵梦的做法相同，这人手里的纸上也是一幅墨迹点点的图，几乎同时成形。
只是她手里的墨点下是一张海魂城的完整地图。
城市里不再有建筑异常亮起，黑衣人看了手里的图纸，冷漠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就在她刚要将图纸收回时，一道冰冷的气息在她身后靠近。
长剑如同手臂一样熟悉，拔剑横扫，却被袭击而来的力道击飞出去。
“果然是你这只老鼠，”赤脚的小萝莉站在十米远处，正是消失在自己龟壳里的青衣。
这里是海魂殿南高塔的瞭望台，视野范围几乎与中央高塔一样，既可以看到中央高塔上的动静，又能看到城市里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个人修十分懂得选取位置，甚至比中央塔上的那两个还要聪明些。
“青衣长老，您的筹谋与在下相同，何不让在下帮你们完成数百年以来的心愿呢？”
“白如霜没死？”青衣说出这句话时，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这一声别的海兽或人是听不见的，这些外来者，甚至是城里普通的海兽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与白如霜为什么能成为海魂城的长老，为什么能掌握原本只有城主才可以掌控的海魂殿。
他们……不仅仅是城里的海兽。
他们也是这座城！
是厉渊牺牲的罪魁祸首！
也是永远无法离开这幽冥的罪孽！
想要成为海魂城的城主，就必须将自己的血脉与控制整座城池的大阵相连，厉渊当年在那座门后待了七七十四九天。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可当他出关时，海魂城迎来了新的城主。
所以他可以让海魂城离开原来的海域，迁移到这幽深的地方，躲避莽荒带来的灭城之灾。
可是不巧的是，他们选的位置触及到了鬼界之树的领域。
也没有人知道支撑整个鬼界的鬼界之树，也守着另一个秘密，便是那一片汇集了八界怨气的血海。
虽然海魂城只是在鬼界之树活动的边沿，可血海要吞噬他们十分容易。
那一场三个人的会议，厉渊是想要继续移动海魂城，脱离鬼界之树的区域。
青衣与白如霜的任务是在厉渊闭关恢复的几天里尽全力保护海魂城，为此他还给了他们开启护城大阵的权力。
可就是这样的放权，为厉渊招来了杀身之祸。
白如霜先动的手，他不想死！
与青衣这样天赋绝顶的海兽不同，他是机关算尽才得到当时的权力与地位，他不可能为任何海兽牺牲自己性命。
于是在厉渊闭关关键时候的那一夜，他联合了被说动的六个坊主与两个将军，袭击了厉渊！
当青衣从护城大阵感知到他们做了什么，赶到城市边沿时，看到的便是厉渊被投入潮水般的鬼界之树枝条里。
这些枝条，牵引着血海，无数的怨骨如同幽冥军团一般攻击厉渊。
便是他有神明之力，处在恢复期也根本逃脱不了。
青衣是有能力救他的，只要她打开护城大阵一角，她就可以将还没坠入血海的厉渊拉回来。
可当时鬼界之树的攻击已经毁了几乎三分之一的海魂城，落入血海的城池碎片就如同落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落下去的海兽们，更是在接触到血海的瞬间便被活生生溶解了血肉，变成了与那些怨骨一般的存在。
见过当时惨状的人只说青衣是为了海魂城，为了不让更多的海兽遭难才没救厉渊。
数百年过去，她自己甚至都要以为自己是为了大多数海兽与城池安全……
可是……
他们都错了，
她不是为了城池，不是为了城民，也不是不想救厉渊……
她只是，
害怕了！
她无法动弹，她惊惧难忍，她深深恐惧于那如同传说星海炼狱般的景象！
直到今日，她都不敢离开海魂城半步，不敢靠近深海，只能在城门前做个缩头龟。
可护城大阵还是与她相连，她能感觉到海魂城内哪怕一丝微末的动静。
也包括白如霜方才杀了吞噬兽。
“他死没死，都无法改变今夜结局，”李莫离长剑在手，浑身气息冷凝，“世上已万年，海魂城早该不存在了，你们也早该死了。若不是师叔要那样东西，黄泉鬼军早将这里踏平。”
青衣心有懊悔，白如霜却没有。
她可以对红衣他们策划救厉渊的事情无所谓，白如霜却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哪怕是在城里掀起内战。
李莫离是个厉害的剑修，无论是功力还是境界都比龙灵梦高出一大截。
青衣与她交手时丝毫不敢大意，只是刚厮杀了几个回合，她便不愿意继续纠缠。
想要离去时，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东塔之内。
明明还是她平常出入自由的建筑，此时将她元神分身困在了这里，石头砌就的墙壁也好，打开的窗户也好，只要她一靠近，就被一道强大的力道反弹开。
“这是你们的陷阱？你们要囚禁我？”
青衣露出颇有感兴趣的模样，接了李莫离两招突然消失在原地，声音便布满了整个空间，不可捉摸，无孔不入，“这种程度怎么控制住我？”
李莫离收剑而立，闭上了双眼，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你错了，我的任务是……杀了你！”
“不可能！”
长剑当胸穿过时，没有鲜血，只要元神灼烧的剧痛。
青衣的小脸上出现数百年未示人的惊恐，“你不可能捕捉到我的元神！”
“我是不行，”剑身隐隐有暗红光芒流动，李莫离慢慢拉开握剑手臂的袖口，那里……是一块血红的源石，“掌握海魂城能量流动的可不只你。另外，不妨告诉你，此剑名为屠灵，克制一切非实体生灵，乃是本门至宝。”
“你一个人修，居然使用源石灵力，你可知那源石从何而来？”青衣小脸满意痛苦，说话却是越发利索，也不用李莫离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源石之名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名字，它真正的名字叫做血玉，产自汇聚八界怨气之血海。其中蕴含力量自然也是怨气啊……”
李莫离心神微动，剑上光芒便弱了两分，青衣没动，那剑便受到了极大的力道，缓慢却坚定地抽了出来。
“好痛啊！好痛，啊！”
青衣的身影渐渐不稳，一股股血红之气自心口那洞穿的伤口里冒出来，很快将她小小的身躯裹在其中。
本就嘶哑的声音愈加阴冷，仿佛来自深渊的阴暗恶兽，“你们人修从来不知血海意味着什么，更无法想象海魂城数百年了面对的是什么！”
李莫离只觉得巨大的危险在面前生成，屠灵剑兴奋颤抖，那是遇到强敌才会有的反应。
血雾收缩，露出一道高挑身影，这道身影却不是人形。
纵然是冷漠如人修李莫离，看清那道身影时，也恐惧后退……
说不清的形状，凌乱的鳞片深深陷进皮肤，紫红的鼓包凸出又深深凹陷，一道道触手如同蛋壳刚破的幼蛇，在黏腻的液体中缠绕滑动。
其态傲慢至极，其貌丑恶至极。
“这，便是血，玉真，正的威，力！”
哪里还有半点可爱小萝莉的模样，分明是个不该出现在世间的怪物！
触手带着黏液射像李莫离，后者身轻如燕，剑上寒光闪过。
本以为将那黏腻的肢体砍断便能躲开，谁知那东西在与剑刃接触的瞬间，居然自己改变了方向，中断凹陷躲避，布满蠕动尖刺的头却转弯袭向李莫离面门。
与此同时，中塔顶上的龙灵梦与烛九已经解开了乌金树门上的图案，还是一个谜语，谜底简单得出乎他们的预料——星空！
那些试探记录下的墨点对比城市地图很难看出是什么，好在龙灵梦没有地图，直接画在了泛黄的纸面。
从小与青凤守护星空的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你们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解了出来？哈哈哈……枉那厉渊费尽心机，以海魂城再也见不到的东西作为进门的‘钥匙’。”
白如霜立于空中，他的长相即便是放在化形多俊男美人的海兽之中，也属于是极品。
可惜的是，对龙灵梦来说，这世上的雄性只分为厉渊与其他的，长得好看不如别出来捣乱。
“是你们太蠢，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龙灵梦将血玉纱缓缓系在手腕，动作甚至有几分优雅。
烛九却是有点好奇，“这头海豚不是死了吗？那帮坊主和将军也是蠢货，居然被骗了过去。”
白如霜冷笑一声，一挥袖子，一掌朝他们挥去，“本尊与海魂城同气连枝，城在人在，他们哪里知道本尊的命数？一个区区吞噬兽便能杀了我？”
龙灵梦躲开了，烛九一尾巴硬接下那一掌，一片鳞甲都没损坏，“哼，渣渣！几根树藤就怕成这样？”
“就是，”龙灵梦默契接下气死人不偿命的活计，“脑子蠢，身手差，野心不小。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吧？几百年都开不了一扇门，还想当城主，也不问问我这城主夫人答不答应！”
气温骤降，狭长的冰刃裹挟着阴毒之气斩杀而来。
那感觉似曾相识，恐惧记忆复苏，白如霜慌忙躲避，却还是被刀风扫了胳膊。
刺骨寒意瞬间让整条手臂僵硬，而那伤口刚刚冒出些许血液，一分钟不到便冻成了冰碴。
“你……你为何会有这等法术？你擅长的可是五行之火与水！”
“怕了？本剑主不妨告诉你，天下法术，就没有我学不会的！”
自夸这方面，龙灵梦就没输过，长刀立身前，
“一刀寒雪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或许也能写？？？？明天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