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心理医生这件事，吴刚是从陪在龙灵梦身边几个的聊天里推测出来的，长期高强度修炼，嗜杀，国仇家恨，哪一件挑出来看都会让人出问题。

但，眼下也不着急，他自己还有堆积如山的事务需要处理。

何况，在黄泉这个地方，心理没问题的才难以生存吧。

金鳞和药无羁每个月都会回来七天，按照战舰推行的历法，他们已经不再用曜日计算时间。

这一次回来，自然是为了见厉渊。

龙灵梦没有见到三个雄性抱头痛哭的场景，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带着露妖妖和她的力干将们出发。

这一次的任务是解决杀了无烬城交涉队伍的野鬼城。

这座主城的城主还放了狠话。

——凡是跟无烬城有关的鬼，他们就见一个杀一个，还要抓了她先j后吃。

……在龙灵梦这里，他们不配存在了。

一个月后，野鬼城屠城，五万鬼众仅余三千，跪在城下。

城主及主要势力首领的脑袋，以苍白树根穿成一串吊在城门上，随风摇摆。

驯兽师带来的凶兽们在堆积成山的尸体里肆意啃食，来不及化做怨气，已经成了群兽的腹中食。

龙灵梦一身红衣，分不清是本来红纱还是染浸鲜血，独站城墙之上，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三千小鬼。

“无烬城收编，你们且去将这里的事情宣扬宣扬，让那些还要反抗的城主们洗好脖子，我们尽量快些去收他们的脑袋！”

杀戮换来内心平静，只是话语是冰冷的：

“滚！”

三千鬼，鸟兽散。

在他们跑到其他城池将野鬼城的恐怖经历宣扬出来时，同时被告知，已经有数座城池同样被屠杀殆尽。

而野鬼城那比鬼王还要狠辣的红衣女修，居然就是一年前打败修罗王的藏名剑主。

来历神秘，红衣墨发，配刀剑，御鬼树，伴黑蛟，领数千御兽师，所过之处，无鬼能活。

“什么藏名剑主，分明是索命的煞星，血衣罗刹！”

「罗刹者，乃暴恶鬼名也，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1）

不消三月，藏名剑主的名号，并了血衣罗刹的诨号，不知其姓名，流传黄泉角角落落。

见红衣，闻其号，群鬼退避三舍。

但凡群鬼聚集的地方，哪个混小子喊一声‘血衣罗刹’来了，群鬼立刻奔命逃散，不敢再回此处。

焚烧未止，抱着孩子的红衣女修看了眼手表，“下一座城是哪儿？”

黑龙王烛九身形盘起如同乌云凌空，“幽罗城。”

“幽罗城？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龙灵梦把一个新鲜的灵果放到龙普普手里，“回去找厉渊爸爸好不好？等妈妈收了下一座城池，带你去看看。”

“嗯……”龙普普没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骇人流言，但也知道亲妈这是又要去打架了，她妈妈很厉害！

“妈妈，我也想试试，妖妖阿姨说我已经可以御兽攻击敌人。”

龙灵梦不急不忙地解释，“你还小，先把青凤爸爸留下的剑谱练完，妈妈就带你去碧落海上打坏人！”

这份耐心，如今已经在他处不可见了。

“那好吧，我去练剑，可妈妈，厉渊爸爸说青凤爸爸给的功法不用练太多，浪费时间。”龙普普啃一口灵果，浓郁的灵气瞬间四散，引得附近几个鬼修头目忍不住口水。

“他乱说，慈父多败女，你练完妈妈给你奖励，”龙灵梦知道厉渊对那些功法的排斥，可女儿是人族，黄泉功法太过伤身。

龙普普被送回洞府，龙灵梦视线扫过鬼头目们，几个鬼立刻后退一步。

“就是那个幽罗帮罗小鬼在城池，说是罗家被从主城排挤出来，如今也不知道灭了没有。”

烛九这才解释了他们听闻的幽罗城，“第13座城池了，你修为还没提升？”

“难呐，”龙灵梦将被女儿抓乱的衣襟理了理，眼神漫漶不清，“走吧。”

烛九低吟一声，身体紧随御剑的女修飞起，群兽听见‘黑龙王’号令，纷纷嘶吼附和。

御兽师们立刻驱使群兽跟随，烟尘浓浓，见过的鬼都知道那是罗刹的步伐。

“又有哪座城要倒霉了吧？”

“看那方向，像是幽罗城……”

“赶紧工作吧，新来的城主可不比那位好惹。”

*****幽罗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废弃前帮主的儿子，一个以残废身躯回城后，帮内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废狗。

“葫芦啊葫芦，幽罗城完了，”罗琦坐在宝葫芦上，望着开天浓烟起时，心情复杂。

相隔十里，御葫芦飞上天，罗琦拱手就拜，“罗琦恭迎藏名剑主，黑龙王！”

忽闪忽闪的鬼影还是那么虚，好似一阵大点的风就能把他吹散了。

小伙子模样是周正的，就是那模样看得让人揪心。

“许久不见，不知二位……”

咻！

龙灵梦没给他啰嗦的机会，一张符纸熟练地把鬼收了，宝葫芦一时找不到主人，在原地兀自打转。

闪电·战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女剑修顺手揣了宝葫芦，一行势如破竹般杀去了幽罗城。

黑龙王烛九身影暴涨，如压城的黑云般拍断了城墙，“不想死的躲进房子，否者格杀勿论。”

黄泉没有什么平等鬼权，大家讲究的就是一个强者吃弱者，用你的死亡助我变强。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什么怀柔，什么招安都是屁话。

杀，比什么手段都有效果。

幽罗帮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高手，战力百分之八十都是靠稀奇古怪的法宝，罗琦身上有他们帮派的所有特点。

龙灵梦和烛九分两个方向在前面开路，群兽在驯兽师的驱使下紧跟在后，将那些法宝被震碎的鬼修撕碎，吞吃。

御兽师们很兴奋，这种情绪并不是来自他们自身，而是驱使的群兽。

经过这几个月的征战，它们明显越来越喜欢攻城，原因却十分简单，因为冲进城里就能大吃特吃。

特别是……攻城之前，它们不被允许吃东西，一饿就是几天，眼珠子都饿绿了。

有御兽师这么评价他的宝贝兽群，“一群吃货！”

群兽冤枉，“兽师，要不您也跟我们一样饿上几天？”

它们进食的场面可不好看，这也是龙灵梦不让女儿跟着进城的主要原因。

可龙灵梦半点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食欲激发凶性，这样的兽能吃鬼，也能吃人，更能吃修士。

三个时辰后，盘踞一方城池的幽罗帮覆灭，幽罗城剩余鬼投降归顺。

符纸里的火柴人没有参与，却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放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朝宿敌只剩上半身的尸体狠狠吐口水。

“老子说了，仇，早晚要报！”

“你居然引贼入城，数典忘祖的……”

砰·噗呲！

仇敌没说完，脑袋在罗琦脚下碎成渣渣，躯体很快化为怨气。

“开始了，”烛九盘在帮会高大的城楼上，看着街道升起的血色雾气，“继续实验？”

龙灵梦点头，“封锁城门，幽罗城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一声令下，打着饱嗝的群兽汇聚到城外，将幽罗城包围。

有尾巴的摇尾巴，有翅膀的扇翅膀，啥也没有的‘呜噜’两声，总之就是很听话。

城里躲避的鬼就恐慌了，怨气会侵袭鬼体，他们不得不四处躲避。

如同发洪水一样，许多鬼爬上了房顶、小山，但灭掉的鬼太多，整座城池还是很快被怨气淹没。

“这副模样，真的不需要看心理医生吗？”

赶来收拾残局的吴刚很忧心，屠了这么多城池，灭了这么多鬼，她是不是还有人性残存？

离开湖底之后几年，他算见识到了黄泉生存的残酷，也听莲月和李莫离讲了一些碧落海的事情。

在他了解的信息中，碧落海跟末日前的人类世界差不多。

至于苍穹，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对龙灵梦如今性格的塑造奠定了基调？

“还是该多劝劝的，在黄泉这么杀就算了，如果对待人族也这样……应该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吧？”

还是那句话，吴刚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不能说服龙灵梦，只能将找机会将这个想法以尽量简单的言语告诉了厉渊，希望后者作为龙灵梦最亲近的人，可以帮帮忙。

厉渊当时就答应了，也表现得十分凝重，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件重要的事情。

要说心理出问题，他这个被禁锢在黄泉上万年的才更有问题，何况，他在塑造一个人，一个能打上苍穹，完成他谋划了无数岁月的大事的人。

等他追上龙灵梦时，已经是在迦南城外。

本来顺风顺水的征服之路，在这里遭遇到了个不大不小的危机。

成群的青奴将他们围困在了城外百里的山里，明明没有鬼驱使，这些生性暴躁、又极擅战斗的凶兽却自发组织起来保护了那座城池。

“迦南城的鬼会携带一种香包，然后长期喂养青奴，这样两方之间就形成了些默契。青奴不会攻击迦南城的鬼，那些鬼也不猎杀它们。”

露妖妖一身紫纱包裹妩媚身躯，若隐若现，十分撩人。

站在她亲自驯养的长毛象背上，神色少见地没有癫狂，凝重地看着远处围困他们的凶兽。

“你们也没办法对付？”龙灵梦曾经听厉渊说过这种凶兽，独来独往，从它面前经过都要被咬一口，疯狗一般的东西。

如今违反本能聚集，要说迦南城里的鬼不想弄死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不能，在不适合做御兽的凶兽排行榜里，青奴起码在第三，要驯化非常难，几乎没有人成功过！”

“几乎？”龙灵梦想着要不要让自己女儿试试。

就在这时，包围圈一侧突然骚动，五六头青奴突然往远处奔跑，之后传来打斗嘶吼。

龙灵梦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渐渐皱起了眉，“吴刚来了，你们也加油。”

原本，露妖妖和几个鬼修跟随龙灵梦征战各处主城，功劳也就是他们分摊。

没想到这一次吴刚来得这么快，那么布局和战功，自然会有变动。

如果露妖妖他们不再主攻，那么这一仗，就是吴刚他们的了。

露妖妖俏脸拉扯出凶相，“他来做什么？”

即便吴刚帮了她许多，可她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加上她性格本来就偏激，难免会觉得吴刚是来抢功劳的。

不过让龙灵梦感到熟悉的气息倒不是吴刚和他带来的五千鬼军，而是绞杀青奴的鬼界之树。

黄泉之中，除了她，也就只有厉渊能用这树根。

果然，一刻钟后，厉渊的身影由远及近，白衣翻飞，踏着鼓浪般的树根而来，倒是有了几分青凤那般气质。

“夫人，叫我好找，”周围已经打了起来，厉渊眼里却只有那一抹红色身影，“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龙灵梦数月紧绷的神识有了一丝松动，冰冷的脸上勉强有丝笑意，“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厉渊感觉到了龙灵梦身上那杀伐未止的疏离，上前展臂，“好了，这里让为夫解决，你且休息一下？”

任由男人抱住自己，龙灵梦挺直的脊背并没有松动分毫，“不用，这点凶兽还拦不住我们。”

墨发微垂，生出几分不满，“他们怎么也跟来了？”

战局拉开，有一处数十道彩色身影翻飞，夺目的光彩一看就是修罗。

他们拱卫在中心的，正是修罗王宋明庭。

“可能是脸皮厚吧，”厉渊回答得不甚正经，一把抓住龙灵梦的左手，“又痛了？”

如果不是那权杖闹幺蛾子，自家这夫人怎么可能迟迟不动手，这可是练剑的好机会。

手套之下，血肉如同火炉里淬炼的铁坯一般通红，几乎能看到灼烧的纤细骨头。

“我帮你，”厉渊不再多话，一股阴寒气息自他手心流出，流入轻握的手腕。

龙灵梦闭上眼，任由这道霸道的寒气入体，灼烧骨髓的痛楚被生生压了下去，可那滔天的怨却愈加清晰。

【你何必折磨自己，就算不这么自虐，难道就会忘记仇恨？】

藏名在她神识中叹息，作为最了解龙灵梦的伪神，祂是知道龙灵梦这种近乎自我虐待的铭记方式，简直是变态。

【不忘记有什么用？一日不杀光他们，我心中仇恨便一日无法消解分毫。】龙灵梦渐渐睁开眼，美眸无波，似乎那恨不曾出现。

“好了，”厉渊能感觉到龙灵梦情绪上的变化，但他没有多言，“青奴让为夫对付，你们直接去迦南吧。”

“好，多谢。”龙灵梦唇角微扬，露出个浅浅的笑，似乎觉得这么说有些见外，突然抬头在厉渊唇角落下个吻，“我也想你，晚点见。”

红衣远离，厉渊搓着感受过那股灼热的手指，这样强烈的怨恨让他很满意。

迦南城以驯养奴隶杀手出名，这一仗比预计的难上许多。

这些奴隶不怕被灭，也不懂得恐惧和投降，打起来就是拼命。

龙灵梦头一次觉得棘手，他们本来的队伍，加上吴刚的五百飞行中队，一千炮兵，两千重装步兵和一千五轻装步兵，配合露妖妖的驯兽部队……

第一次协同实战，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最后付出了三成减员，才获得胜利。

就这，还是因为有热武器的功劳，同时也得益于对方奴隶军队个体修为实在不高。

坐在五十八个奴隶拉动的车架上的，是迦南城主，在奴隶死光后出了城，已经过去五天。

车架以黄金木打造，每一处（包括车轮）都镶嵌了各色宝石，以金色轻纱为幔，源石为坠，一路前来，真是深刻地展示了什么叫豪富。

龙灵梦站在烛九的龙角之间，居高临下地打量那个下车架后被两个高大奴隶抬在肩上，似乎双腿生来就不是用来走路的城主。

跟车架一样，服饰华丽，除了宝石，还挂了许多做工精细的首饰，甚至两边耳朵各戴了六个毫无共同点的夸张耳饰。

举在手里的降书都是用血玉纱混了金线织成，不看内容，就看布，都很值钱。

迦南城主太过耀眼华丽，以至于对方说了好一段话，龙灵梦才勉强知道人家是男的，也才看到那张比女鬼还要艳丽阴柔的脸。

为了掩饰接不上话的沉默，龙灵梦下巴微仰，语含轻视，美目疯狂，“这就投了？我这边军队才实验了一批武器呢，听本剑主一句劝，把那劳什子‘降表’收起来，你回城去，咱们……接着打！”

这人修……

迦南城主年轻的脸上闪过错愕，他接任城主不过十年，期间一心扩展生意，让迦南的财富翻了一倍。

谁知道，他只是个擅长做生意的鬼，也只喜欢做生意。

不管是宝石生意，还是奴隶生意，杀人生意，都让他们成为黄泉最富有的主城。

如果可以，他是半点都不想打仗的，反正跟在谁的手下不是赚钱，何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赔钱买卖呢？

可是，那也只是他一个鬼的想法，城里长老会那帮老东西可不听劝，非要跟人干仗。

现在好了吧，不过几天，赔进去两万奴隶不说，城还被炸得七零八落，更不说城里奴隶主们的损失了。

“不打了，不打了，剑主说笑了，我们迦南城长了教训，以后必定追随剑主，绝对不敢有二心。”

城主坐在奴隶肩上，仰着头，面上带着讨好的笑，似乎真的一点战意都无了。

龙灵梦神色厌烦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台三米高的黢黑机甲上前，操作仓门打开，吴刚一身军装站了出来。

“舰长，我先去谈？”

“去！”龙灵梦将接手的事情交给吴刚，也不管那城主脸上是什么表情，带着烛九直接飞离。

还是百里外的山里，龙灵梦飞过东倒西歪的树木，找到了站在数十里新翻泥土中心的厉渊。

附近没有一具青奴尸体，甚至连血迹都没有，只能说明那些凶兽都被鬼树拖去祭了血海。

“你还好吧？”

龙灵梦之前就感觉到这边没了动静，现在看到厉渊毫发无损，稍微放心。

四周看了一圈，烛九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回了鬼君山。

山里凉风拂，呜咽作响。

就剩两人，厉渊还是毫无芥蒂地展开上臂，拥抱住赶来的女修，“无碍，夫人可是担心为夫了？”

“没事就好，”龙灵梦有些惊异于厉渊在血海之外能够轻易灭杀这么多凶兽，要知道他们已经被青奴围困了一天一夜，束手无策。

“这是最后一座城了，交给吴刚他们吧。我去荒原上转转！”

杀心无法平息，龙灵梦不想就这么回见女儿。

“还是为夫帮夫人灭火，”厉渊抱紧了人，低头不由分说吻住了人，强势攻城略地。

怒火难熄，化作qingyu，纠缠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