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从京都先走水路,半个月后又转坐马车,颠簸的快吐了又转了水路,这一趟足足走了三十二天,晃晃悠悠,轰轰隆隆,终于在朝廷限令期限内到达了目的地——黄杨县。
这一路走来,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目测着少说有十来斤。
比正经减肥管用,肉眼可见的肚子小了……
自然人也肉眼可见的没了精神气。
与他颠簸了一路的黄大个,比他好不了多少。
马车停下来。
灰头土脸的黄大个撑起快被颠簸散架的身子,仰头望着落破的城门上头被风化的只剩下半边的字,有气无力道:“这是到了吗?”
“咱们可别走错地了呀!”
“这上头的字,我看不太清楚,瞅着不像黄杨县啊,表哥你看看?”
黄大个伸手碰了下靠在旁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苏平。
苏平抬头望去,黄字少两点,杨字少半边,县字倒是挺全活,大至上能推断出黄杨县三个字来。
念及此,他在心底没落的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与不少人聊过天儿。
知道他是去黄杨县走马上任的,一个个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人家也不怕得罪他,这年头吏部的调令都下来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能因为黄杨县太穷,放弃了不成?
事实上放弃也成,关键是你得有通天的背景才行。
否则就等着下大狱吧,抗旨不遵这可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连累亲眷。
更何况,能谋到黄杨县这样差事的,不用想,定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考上来的穷鬼,要么是犯了事儿被罚下来的倒霉蛋。
瞧着苏平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年纪也不算大,虽然穿得挺精致,可就是挡不住一身的土气,于是,大家理所当然地就将他划拉到了没后台的倒霉蛋。
人家很直接告诉他——
黄杨县穷。
整个县占地倒是不小,可惜全是沙地,种啥啥不成,每年靠着吃朝廷的接济粮才能保住性命的那一种。
城内百姓十年前有五六万人,如今能有个四万已算是烧高香了。
农业社会,劳动力就是资源。
你连人都没了,其余事就别想了呗。
更要命的是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与西桐仅有一江之隔,关系好时还能打打渔,关系不好时,那就是要命的事。
双方一打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黄杨县。
饶是典江横贯半个北向,但最后一个码头只到安乐郡城,也就是苏平他们下船的地方,像距离西桐较近的黄杨县、沙柳县都没有码头的。
但沙柳距离郡城较近,相比黄杨县百姓谋生的手段更多一些,日子也相应的更好过一些,乃至于能被发配到黄杨县当县令的,基本上都注定了十年寒窗苦读白费了,一辈子也就这么交待的那种可怜虫。
业界有句良心话——黄杨县约等于流放地。
能活着回来的已是少数,更别说能熬到升官发财的,就像苏平的上任,据说才来了不到半年,就倒霉催的被西桐人给烧了粮库,朝廷派下来的救济粮烧了外精光。
如今还在京都水牢里关着呢!
至于上上任,不幸遇到了发大水,自个儿被水给卷走了。
至今下落不明……
再往上嘛,苏平就没听人说了,据说黄杨县这地方,有时候三四年派不来一个县令,有时候一年换仨,全是命。
大家看他的目光同情更多于祝福。
有的更绝,让他趁着现在,有吃就吃,有喝就喝,实在不行弄个失踪人口也成啊。
苏平:“……”
“没错儿,没错儿,黄杨县这条道老头子我走了大半辈子咯~”
赶车的老雷头摇着水壶喝了一口水,露出缺了大半的黄门牙,抄着不怎么流利的官话道:“两位老爷是现在下车,还是跟着老头我一并进城,由小老头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苏平刚要开口。
就听老雷头继续道:“要是在这下车,咱们先前的车钱你们已经付过了,咱们也算好聚好散。若是跟着老头我进城,每人再付一两银子,做为下面路程的费用,为了一会不出岔子,咱们在这儿先把银子付了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老雷头笑盈盈地看着两人等答复。
听到这,累得两眼直翻的黄大个,咕噜一下坐直了身子,“大爷,您这不是坐地起价吗?咱们先前说好了,你带咱们到黄杨县,每人二两银子,怎么着这会儿还没到了,就又要加钱?”
“您这样做生意可真不地道啊!”
更何况四两银子呢!
饶是从府城到黄杨县赶了两天的路,这二两银子也着实不少了。
就算是在京都,赶两天也就一两银子足己。
他一直觉得这老头杀生,可他们俩人生地不熟刚下船两眼一抹黑,见与他们一同下船的要么自己坐车走了,要么有家人来接,就他们两人独独站在风口。
最后只得上码头边上一辆破旧的马车,谁知道,更狠的还在后头。
岂知,老雷头嘿嘿一乐,拧过身给自己点了一锅旱烟,叭嗒叭嗒地抽了起来,不紧不慢道:“这位老爷您这话可就不对咯~”
“当时,你们下了船,老头我在路边等客上门,嘴里喊着黄杨县走不走,黄杨县走不走,你们两人便凑了过来,又不是我老头子把你们绑上来的,再说了,当时上车前咱们是一口价谈好的,到黄杨县每人二两,你们也没议异,麻溜的上了车,如今也给你送到了,你怎么就说我不地道呢?”
“老头子我干这一行也有二十来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不讲理的客人。”
别看老雷头官话不标准,可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的喷得黄大个一时哑口无言,只得讷讷地反驳,“没错呀,说好的黄杨县,可咱们还没到呀。”
老雷头再次指了指城门,“老头我没读过书,但自打出生至今,也快三十岁了,十三岁就开始做赶车的买卖,从府城到黄杨县的路,我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走。”
黄大个还想说话,苏平道:“那就麻烦老丈把咱们送到府衙吧,一人一两银子。”
他说着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老雷头接过银子,用力抽了一口烟,而后转正了身子,扬起手里的鞭子大声道:“老伙计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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