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萨希尔藏不住话，震惊之下质问脱口而出。
普利莫眉头一直没有松开，闻言更是仔细观察着那群举止疯癫的平民。
玩家们杀怪中听到这句话，随口应付了两声。
“嗷呜呜绿茶兄弟你死的好惨，等爹、兄弟给你报仇雪恨！”
“啊这，兄弟们不搞死那群畜生，枉为绿茶兄弟！！！”
“哇啦哇啦为兄弟报仇报仇！”
“嗬嗬嗬嗬！！”
然而与激动愤恨的语气不同，玩家们表情却显得分外兴奋，甚至普利莫怀疑自己还在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上，看到了并未刻意隐藏的漫不经心。
他们对生命消逝的漠视简直令人心惊。
普利莫偏过头去看阿普，阿普冲他摇了摇头，示意玩家们身上的气息正常，并未收到深渊力量侵染。
实际上，普利莫没来问他之前，阿普就已经探查过，并且为了保险，还特意用圣器确认了一遍，结果仍然显示——这群苏克尔人虽然表现的不像正常人，但的确一切正常。
既然深渊力量并未侵染苏克尔的平民，那想来奥斯顿对此应当尽在掌握。
普利莫收回视线，压下所有困解，重新将目光投向风狼。
那条黑线内外仍然泾渭分明。
而黑线尽头，普利莫睁大双眼，那里竖立着一座纯白的不知名神像，神像表情悲悯，面容竟与奥斯顿有几分相似。
他猛然回头，福克纳顿兄弟被他的举动惊住，茫然地看着他。
普利莫招手，萨希尔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无声问：“你在喊我？”
阿普眼神中也带着困惑。
普利莫点头，还轻指了下阿普，两人不知所以地上前。
等到了身边，普利莫低声道：“看到那边的神像吗？”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福克纳顿兄弟向左前方看。
两人茫然地随之望去，萨希尔甚至还看了好几遍，率先问道：“团长，那里不就是一座普通的地标吗？难道还有其他东西？”
阿普也跟着点头，想了想还补充了句：“地标应该是经过圣水洗礼，气息很神圣。”
甚至过分神圣。
地标？
普利莫瞳孔放大，他们看见的是地标？
难道只有自己能看到神像的模样？
又或者——
“那地标长什么样？”
普利莫试探道。
萨希尔摸不着头脑：“还能是什么样，就……就是……”
他看着地标，脑海里却丝毫无法保留具体印象，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普想要替他回答，突然身后的雇佣兵传来惊呼声，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那是什么武器？刚刚不还是白色，怎么突然变成了金色？”
“看模样应该是刀，但我没听说过有哪位名匠以制造刀具闻名大陆。”
“这绝对是祭司浸礼加持过的圣能武器，砍凶兽如此畅快！”
“我要是能拥有一把祭司亲手圣洗过的武器，现在死了都愿意啊 ！”
“笑话，这群平民怎么配拥有圣能武器？！我等也只不过是普利莫大人赏赐的白银武器罢了！”
“平民怎么不配拥有武器？老麦克难道你不是从平民里腆着脸爬上来的？”
“你、你……乔治·哈里森！区区低阶战士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呵，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过两招！”
“吵什么吵什么！大家都是过命的兄弟，有什么可吵的？！”
“快拦住他俩！”
雇佣兵们的情绪激动起来，秩序逐渐变得混乱，萨希尔连忙走过去平息闹事的几人，普利莫撇了眼神像，眼神沉沉扫向众人，呵斥道：“像什么样子，所有人立刻归队！”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仿佛再低点都会直接淹没在吵闹声中，然而雇佣兵们却像是被绳索勒住脖颈一般，立刻敛容屏气，噤若寒蝉。
萨希尔和阿普在所有人归队后，也很自觉回到了队列里。
见一切恢复如常，普利莫也没多加严辞训斥，前面看不清数目的风狼群给了众人太大压力，刚刚只不过是在借机发泄恐惧和焦虑，普利莫能理解却不能放任。
入目暴烈凶恶的风狼仍不停嘶吼着，但庞大身躯上的伤口却在不停地增加，直到如山崩般一匹匹倒塌在地，扬起阵阵昏黄的沙土。
普利莫神情复杂，不再过多思虑，直接上前与风狼厮杀。
身后众人也无需多言，默契地跟上支援。
玩家们痛快砍了一场，心满意足完成了每日任务。
“收工了收工了。”
“我今天还多砍了一匹，嘻嘻差点上头。”
“哎呀真烦，风狼太大了，拆骨后都不知道放哪儿！”
“莱顿是真收不了了，只能低价出售给老菲克他们。”
“他们才几个人，根本吃不下！”
“算了，先把能换经验值的换掉，剩下的嘿嘿，问问土豪们，冰宫里能不能放点。”
“你在想吃桃。”
“不过NPC们也砍了好多哎，他们应该不要吧？”
“啧，瞧瞧，他们真是捅的稀巴烂，咋地是剑生锈了不成？”
普利莫一行人剑下也躺了厚厚一层狼尸，只是不像玩家们砍完就拖到身后，保存的并不完整，再远一点的，躯干和内脏都被风狼撕扯生吃了，连骨架都不剩。
“嘿，兄弟你们这狼尸还要吗？不要我们就收了！”
“这群野狼是不是饿久了？之前都不咋碰同伴尸体，现在吃的比我们还猛！绝了！”
“惨！太惨了！”
玩家们一边象征性地问问，一边狼口夺食，将尚且完整的狼尸使劲儿拽过来。
“哎！你们这群平民在做什么……”
雇佣兵们手上动作还没停，狼尸堆积形成的壁垒突然消失，顿时懵了，一时之间剑插在风狼身上都忘了往回拔，差点被风狼吃痛挥爪扯出结界外。
“好兄弟你们发什么愣呢？！”
“卧槽，你倒是拔剑啊！”
“怎么傻了吧唧的，我的职业滤镜快碎了！碎了你懂吗？！”
玩家们眼尖，瞬间将身旁失神的雇佣兵拽回原位，还不忘骂骂咧咧嘲讽，雇佣兵们一边惊魂未定，一边被嘲讽的满脸涨红。
“你、你们……”
“草，还结巴？”
“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帅。”
“果然距离产生美。”
玩家们仔细擦干净骨刀上的碎肉沫，嘴上叭叭说个不停，一手一个拖着狼尸就往苏克尔城走。
然而这点数量跟还剩下的狼尸相比微不足道。
“啊啊啊啊日经发问！为什么还没大佬转职成功？！我现在好想直接一键回城！”
“还有空间戒指！！！”
普利莫收回长剑，随手插在沙地上，腥臭的兽血顺着剑锋不断向下滴落，他微微半阖左眼，脸颊上血痕斑驳，手掌压在剑柄上，静静旁观着，并不参与玩家与雇佣兵们之间的言语摩擦。
雇佣兵们还不至于因为平民几句夹枪带棒的讽刺就暴起伤人，再说，能不能打过还另说呢。
况且居然能在战场上走神，也是时候让这群赢了几场胜仗，就忍不住洋洋得意的小伙子们长长教训了。
萨希尔也是同样的想法，救回几名疏忽大意的同伴后，便懒洋洋抱胸看戏。
雇佣兵们何时遭遇过今天这样的冷遇，气得横眉瞪眼，但又不知道怎么出声反驳，只好憋着气想要证明自己。
默默上前学着玩家们单手扯住风狼的一只狼爪，本以为不费什么劲儿，结果入手猛的一沉，踉跄几步差点现场丢人。
雇佣兵们自然不知道在苏克尔境内，周舟为了方便玩家做任务，悄悄开了挂，面面相觑地开始怀疑人生，其实一狠心两个人抬一具倒也能抬动，但他们身上还有任务，只好目送这群实力惊人的平民离去。
“还看什么？人都走完了。”
普利莫正了神色。
“团长，这群畜生拦住了咱们的路，是直接闯过去还是……”
他们刚刚弄死的凶兽已经相当于没来苏克尔之前一天的数量，可惜这些都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奥斯顿提醒过他苏克尔城西兽潮密集，但他从未想到是这种一条缝隙也无法闯出的密集。
普利莫不语，目光沉沉盯着兽群。
阿普犹豫道：“或许奥斯顿子爵有办法。”
“那还等什么，我去找子爵大人！”
阿普生来神性深厚，时不时会受到真神指引，能够预知未来。
萨希尔从不怀疑阿普预言的准确性，立刻提议道。
“等等，萨希尔。”
普利莫喝住他。
“团长，您还不相信阿普吗？”萨希尔急道。
站在原地的雇佣兵们只知道他们在商讨解决办法，却并不清楚三人产生了分歧，出于对团长大人的信任，只老老实实看着他们等待最终的命令。
普利莫看着那么多双满是信赖的眼睛，内心逐渐沉重……
“回城。”
最终普利莫还是无法狠下心，眼睁睁看着同自己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白白送死。
于是当玩家们回来拿剩下的战利品时，就发现那群雇佣兵重整队列往回走。
“？？？他们到底来干嘛啊，搞仰卧起坐？”
“估计是想出去，到了这里才发现敌人太多，打不过，不如先停战修身养息吧。”
“啊，这和古代名句‘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你在逼逼赖赖什么呢，能说点人话吗？”
“文盲！”
……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具体意思，但里面的嘲讽意味却听得明明白白。
萨希尔连同一些脾气暴躁的雇佣兵差点上去和玩家们对殴，还是阿普拦住了他们。
玩家们走在旁边笑嘻嘻盯着他们，见状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哎呀，想打架？爷爷有的是时间，来呀来呀，快来打我呀～”
“嘻嘻嘻，这都不敢打，算男人吗？”
“你们真的好贱呐，那就……算我一个在内吧！嘿嘿”
武德充沛又不知疲倦的玩家们，见到阵营未知的NPC简直贱到没边。要不是碍于团长的威严，雇佣兵们恨不得拿起武器就戳上去，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一路上，雇佣兵们从未觉得苏克尔城竟如此大，回城的路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关键是那群平民们居然闲到一直在他们耳边言语挑衅，像无数只小虫子般嗡嗡作响，吵得他们心烦气躁，忍到实在快忍不下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
“领主大人早！”
“傻子，应该说早安。”
“那叫日安！”
“呜呜那就小少爷日安！”
有外人在，玩家们格外给亲近的NPC面子，还行了问安礼，虽然动作做的稀稀拉拉不成样子。
周舟颔首：“日安。”
随后看向普利莫，神情略显疑惑：“哥哥怎么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对，他在明知顾问。
周舟当然知道普利莫为什么回来，但有些话不能直说，就像有些事情明知道解决办法却不能直接交到对方手里一样。
“奥斯顿，风狼……”普利莫张了张嘴，语气艰涩，保护者与求助者位置的调换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是兽群堵住了出去的路吗？”周舟顺势接下话茬。
普利莫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周舟神情有些为难，普利莫心下一沉，劝慰还未说出口，就看弟弟扫了眼阿普，犹豫问道：“阿普先生，应该是虔诚的光明神教徒吧？”
众人不明所以。
周舟叹气，这么大群人眼神都不太好啊。
他不再卖关子，直接缓步走上神殿，站在殿门前，回身提示：“哥哥不进来吗？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面。”
普利莫仰头望着高大神殿，想起那座诡异的神像，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而这种预感在进入神殿后到达了顶峰。
神殿内许多苏克尔领民正在虔诚地跪地祈祷，而祈祷的对象正是那座放大了无数倍的神像。
“伪神？”
阿普差点脱口而出，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身为祭司的他自然能看见无数条金线将信徒与神像连接在一起，金线有粗有细，粗的甚至有成年男性的手指那么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金线代表的含义，那是信徒对神灵最纯粹的信仰。
就连他身上的信仰线……
金色的信仰线阿普也只在神殿图书馆珍藏的野史中看到过，仅仅只有一句话，他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无疑是座真神。
而且是一座存在于时间长河中的古老神灵。
阿普眼睛发亮，本就堪堪欲断的白色信仰线顿时坠落进无尽的虚空里。
周舟惊讶地回首看他，眨眼间的功夫，本以为最难攻略的一位，居然最先自我攻略成功，属实让他没想到。
阿普对上他的视线，回了个拘谨的微笑，尽管仍不曾看清神像的面容，但团长这位弟弟身上属于古老神灵的气息却强悍无匹，恍惚间让他以为见到了真神化身。
他突兀地上前一步，直接跪倒在地，完美地融入了那群苏克尔领民之中。
众人：“？？？”
阿普大人您可是光明神座下的祭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