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空洞的眼框移向周舟，阴测测地死死‘盯’住他，听到问话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干涸开裂的嘴唇拧成一条直线。

倔强而阴狠。

周舟眉尾轻挑，低笑了一声，并不是很在乎男人的沉默抵抗，他慢条斯理地重新将帽子戴回男人头顶。

“搜魂是吗？”

“不巧，我好像也会啊。”

跟眼前这人粗糙无比，说是搜魂，不如说是通过吞噬灵魂获取零碎记忆的搜魂术不同，周舟在国师府学的，可是正儿八经传了千百年试验过无数次的完整搜魂术。

只是——

但凡搜魂，不管术法使用的多精细，都会对被搜魂人造成无可避免的伤害。

轻则头痛欲裂个两三天，重则失去意识，成为行尸走肉的躯壳，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白痴。

但周舟会因为一个屠夫的死活，而为自己的领地留下偌大的隐患吗？

怎么可能。

他只是心善，又不是圣母，而且这个善说不定还要打上双引号呢。

他笑眯眯看着男人神情僵硬，原先死活不肯开口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然而晚了。

周舟没有耐心再去辨别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真是假，直接伸手将信仰之力灌入男人头顶。

灵魂被强势打开，撕裂般的疼痛如潮而来。

男人不受控制地开始脸皮青筋抽搐，四肢僵硬绷紧，又瞬间松弛下来，接着灰白的脑袋无力垂下。

信仰之力侵入男人几乎被未知邪祟染的全黑的灵魂。

漫天遍野的血，随意抛洒在地的无数碎末残肢——首先映入眼帘。

周舟不适地轻皱眉头，他见过杀人，也亲手杀过人，却从未见过这么残忍的虐杀场面。

他忍着反胃，继续看下去。

原以为这是暗精灵在大肆屠杀，然而他的视角仿佛是受害者一方，卑微的被踩在脚下。

“这还藏了个精灵杂种呢。”粗犷喑哑的男声从上方传来，紧跟着一只大拇指畸形的成年男性手掌，粗鲁拽起灰色长发，让那两只异于常人的尖耳朵完整暴露出来，周舟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头皮都要被拽下来的剧痛。

尽管是错觉，他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口凉气。

“呦，这东西长的还不错，赚大了！卖给塔卡耶商队……”

大概是发现混血精灵继承了纯种精灵的美貌，卖给商队或奴隶主能卖出大价钱，男人狞笑着收回了即将砍下的凶器，扭头得意地跟同伴搭话。

暗精灵视角一直在死死盯住上方的男人，直到像是将这张脸深深刻入了灵魂，他才转而看向正在肆虐欺辱族人们的其他凶手。

紧接着视线开始晃荡，暗精灵被抓着头发粗/暴地扔在一堆被绑着的年轻族人中。有人在害怕地哭泣，有人在愤怒地咒怨，仇恨像毒蛇一样在每一个人心底蔓延攀爬。

……

周舟看完暗精灵前半生惨烈的记忆，才大致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暗精灵原名阿奇柏德·艾维丽娜，他的父亲是一名落魄的小贵族，母亲是来自未知地方的暗精灵，二人在一起一年后有了他。

阿奇伯德在期盼和爱意中降生，他的名字——无忧无虑的小精灵，是他的父母苦思冥想了好几夜，才最终定下，寓意着他能健康快乐地过完一生。

阿奇柏德一家三口生活在一个偏僻宁静的小山村，这个小山村很奇特，几乎都是人类和精灵的结合，许多很少出现在人前的纯种精灵这里都能见到。

他在这个平静的小山村里，度过了如名字所说般无忧无虑的童年。又在像往常一样稀松平常的一天，迎来了终生无法醒来的噩梦。

人类骑士、贵族、丑恶、欲念、杀戮……

阿奇伯德刚接触陌生的人类，还没有来得及好奇，就被狠狠斩断羽翼，做成了供人揉捏把玩的玩物。

年老的族人被残忍虐杀，年轻美丽的孩童和青年则被卖做了奴隶。

阿奇伯德也没逃过。

他被卖给了一位神父，一位身材矮胖面容慈悲和蔼的神父。

另一个噩梦接踵而来。

……

周舟甚至不忍心去看他遭受的折磨。

神父是个心理扭曲，喜爱虐待孩童的变态。

那对尖尖的长耳朵就是被神父笑着割下，亲手喂给了阿奇伯德。

或许上天总是怀有一丝怜悯的。

阿奇伯德忍下了无数痛苦和折磨，无意间闯入神父隐藏至深的书房，命运般得到了可以变得强大的秘诀。

他跪在幽暗的祭台上，向未知的存在献祭了自己的双眼，获得了强大无匹的力量。

然后理所当然的，神父一家被屠杀殆尽。

而阿奇伯德握着手里腥臭的心脏，改名为阿齐斯。

堕落沉沦的恶魔，终将用鲜血洗刷耻辱，所有的加害者都将迎来报复。

正如这个名字所言，阿奇伯德终于将自己变成了恶魔。

他花了十年，一个一个揪出曾经那群肆无忌惮的杀人凶手，在他们涕泗横流惊慌恐惧的求饶中，轻笑着一点一点将他们折磨至死，连灵魂也不放过，用那位未知存在赐下的魔法变为幽灵奴仆，除却每日无尽的折磨，还要这群幽灵奴仆跟着一起屠杀同类。

当最后一只幽灵奴仆灵魂消散时，阿齐斯失去仇恨的目标，整个人变得更加疯狂。

不再去辨别手中的人命是否无辜，老人、孩子甚至是同为精灵、半精灵的同类，丧命在他手中的人数不胜数。

他甚至疯狂到为换取更强大的力量，献祭了一整座城池。

无尽的鲜血再次覆盖了整个回忆，而这次却不再是阿齐斯的了。

……

周舟抽出意识，眉头皱的愈紧。

“原来你是半精灵……”他拨开男人乱七八糟的头发，苍老的面容，完□□露出来，谁能看出来这人不过才三十多岁呢。

阿齐斯献祭的太多，连寿命乃至灵魂都一并献祭了。

场面太过血腥，周舟一时接受不住。

他休整了会儿，再次拨开阿齐斯的灵魂，搜索未完的回忆。

阿齐斯在一步步变得强大。

他终于有资格接触到了更高层次的力量。

圣神教会。

教义复活真神、救赎世人。

那位神父便是教会中的一员，卑微弱小的进贡者。

教会权力最顶端是无人知晓真实身份的神主，也是那位赐予阿齐斯力量的未知存在最眷顾的信徒。

接着是四方真神。

再次一级是八位主教。

最后则是十二位祭司。

这群人掌控着数量庞大、力量可怖的教会，隐在阴暗处蠢蠢欲动。

是的。

圣神教会是光明教会公开言明的□□，尽管极为讽刺的是——其中无数教众早已为了力量暗中投入了圣神教会的怀抱。

这是周舟第一次有些深入地了解阿赫大陆上存在的宗教。

腐朽而又长久不衰。

他并不感到惊讶，毕竟国师府就是这样的存在。

让他惊讶的另有其事——系统发布了新任务。

［当前任务二：找到苏克尔境内的深渊裂缝，阻止深渊意识继续扩散。

倒计时：90天

任务奖励：虚空飞镖×1

备注：土地被污染可以净化，灵魂染上黑暗却难以洗去，请注意深渊意识具有强烈的侵蚀性。］

周舟眨眼间就想到了阿齐斯几近全黑的灵魂。

所以……他献祭的对象是深渊意识？！

系统被触发后，部分相关深渊意识的信息也随之更新。

在阿赫大陆的传说中，一千多年前诸神因为未知的原因发生了神战，导致绝大多数神灵直接消亡，极少数陷入长眠。

那时，数不尽的伟大神灵逝去的神尸从天空坠落。

神血洒满了整个苍穹。

事实也确实如游吟诗人生动描述的传说那样，一千二百年前深渊意识突兀地出现在阿赫大陆，浓厚的邪祟力量从一条条裂缝中溢出，引起了神灵们的注意。

他们自诩强大，有莽撞的神灵直接冲进裂缝，却再也没有出来。

而近距离碰触到深渊力量的神灵，没有防备下被无形腐蚀，变得嗜杀成性，不仅随意屠杀信众，引发人间战争，更是将战火由信徒引向了神灵。

神战毫无征兆地爆发。

诸神迎来了末日黄昏。

随着大量神灵的战死，最为强大的几名真神终于找到了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然而战争早已停不下来。

祂们只将将封印了深渊裂缝，便死于感染深渊意识的同族之手。

千百年后，封印逐渐瓦解，细小的深渊裂缝首先重现。

苏克尔领内的深渊裂缝因此而来。

袭击苏克尔的兽潮，正是被裂缝中溢出的深渊意识污染，获得强大变异力量的同时，也丧失了自我意识。

周舟不知道苏克尔里究竟有几个深渊裂缝，这种邪祟的力量，隐秘而污秽，他是无法通过全面掌控感知到的，最多只能感知到大致的区域。

或是之后再想办法找到更快捷的方式。

“找到了之后怎么阻拦……”

强大伟岸如光明神都被深渊意识腐蚀了，周舟不敢想象自己这个脆弱的人类小身板能顶住。

哪怕有信仰之力……

要知道千年前的神灵除了生来就有的神力，也不乏信仰之力。

就是这样还是没抵制住深渊意识的腐蚀。

周舟脸色苍白，突然有些庆幸。

好在兽潮的来临，让他没有机会乱跑，否则说不定就撞上了深渊裂缝。

但有一点很奇怪。

周舟的信仰之力是金色的，和其他神灵白色中夹杂着少许灰色的信仰之力完全不同。

更奇怪的是，周舟能通过信仰之力转化风狼体内的力量。

那可是深渊意识赋予的。

邪恶且神灵都惧怕的力量，却轻而易举地被转化成纯净的信仰之力。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周舟沉下心，又扫了眼任务后，继续将意识附在阿齐斯的灵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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