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住了几日,徐晚要回苏府拿了几件换洗衣物。从大门一直到大小姐的小院门前,一路上没碰到几个人,偶尔遇见了三两个门房和厨子,本就不熟悉,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异样。
大小姐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默书一个人从房里探出头打了个招呼。徐晚问起大小姐,只说去尚文街给诵诗置办嫁妆去了,说完便缩了回去。
那天夜里发生那么大的事,默书竟绝口不提,一个院里住了这么久,再见面仅仅只是打了个招呼,不对劲,这很不对劲。爱八卦的周婶白天又不上工,想问也无人可问。
不知道大小姐可受了罚?
徐晚怀揣着疑问和关切,背着打包好的衣服,往西院去看望程火火。
“小徐晚,你回来了?”
徐晚进了工房院门,第一个看见的竟是徐七。
“七叔,你怎么在这?你伤好些了?”徐晚想起苏玉谨说起她的童年,又补充了一句:“婶,婶娘可好?”
“好,都好!前日小徐昀和小徐晖都说想晚姐姐了!”
二人一同进了屋,正巧刘衡正扶着程火火缓慢挪动着双腿,尝试走路。
“火火好多了呢!”徐晚看到这一幕很开心,既为程火火伤势恢复开心,又为眼前两人能够不受阻碍在一起而开心。
“场主来了!”
程火火见徐晚和徐七到访,便坐回轮椅里,她脸色微红,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看看自己的腿,不好意思道:“看样子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好好修养,我看气色已经好多了。”
“那可要多谢你们家大小姐,每日都遣人来送膳食补品,我都跟着胖了三斤!”刘衡说着老梗开着玩笑,在场几人除了徐晚,好像都没有一丝异样。
“诶?老徐怎么也有空过来?”刘衡转头招呼徐七。
“过来想找老爷夫人请示下,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不知有没有查到爆炸原因,我……我想复工。”
“老爷怎么说?”程火火每日都催刘衡出去打探,可惜什么消息都没有。
“老爷夫人不在府里,我就过来了,晚些再去问问。”
刘衡给大家倒了茶,又看向徐晚:“徐大场主呢?听说搬去石场现场监工了?年底的大红包指定是你的!”
“为了让工人重新信任石场,回去上工,我便住在那里了。今日回来拿些衣裳。”徐晚心里揣着事儿,但见大家好像都没有提起那晚的意思,难道是不知道?
“咳咳,大小姐也没在府里,近日……她可还好?”
“呦,这话问的,你都不知道我们哪里知道啊,老徐知道?”刘衡还是那副八卦的嘴脸,但仍旧完全不像知道那晚事情的样子。
徐七也一脸认真地摇摇头:“这几日一直在家里养伤,并未见过大小姐。”
“哦……”徐晚点点头起身,“我还要赶回山上去,既然你们三位身体都已无大碍,那我先走了。”
“诶?”刘衡上下打量着徐晚,“不对劲!”
徐晚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又摸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啊!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夜里石场一不开工,二又没有别的工人,你大老远回来一趟,着急回去做什么?既然惦念大小姐,留下住一晚不就能见到了?”
不等徐晚回答,刘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状:“同大小姐闹别扭了!”
徐七和程火火本在低声聊着石场的事,听刘衡一嗓子,齐齐抬头看着徐晚。
徐晚涨红了脸,拎着包袱,要走不走嗯嗯啊啊地支吾着。
刘衡了然:“放心吧,我给你打探打探大小姐口风,再给你美言几句,保准你们俩小别胜新……”
“咳咳咳诶诶诶你可别乱说啊!”徐晚急赤白脸地打断,“照顾好你的火火就行了,石场需要她!”
刘衡哈哈一笑:“行了,我有数!”
徐晚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过头:“不许乱说!”
“滚蛋吧你!”
屁股上挨了一脚,徐晚才放心地走了。
石场重新完善了安全措施,还给工人涨了工钱,一些原先不愿复工的老工人重新找上徐晚,表示想继续来上工,徐晚也不多计较,立即安排上。人员又一次扩充,产出越来越多,不仅能满足工地每日所需,还攒下不少库存。
“场主,马上入了冬,工地都要停工,这些石材可就要压货了。近日有几个以前的老主顾过来,想要恢复生意往来,你看,要不要出个价?”王虎和崔石坐在工房里,拿着产出明细请示徐晚。
徐晚仔细核对了工地每日需求和石场产量,又拿笔估算着一个冬天的石材储存和开春后项目的需求,皱眉思索了一会,摇摇头道:“以咱们自己的项目为主,照目前进度看,年后工地开工,我们石材结余不大,暂时不考虑外销。”
“可是场主,”王虎眼含着诚挚,也不避讳崔石,“施工项目毕竟都是苏府的产业,主顾还是越多越好,避免一个主顾出现什么问题,整个石场就瘫痪这样的事。”
“你说的我明白,但是施工项目也是我的心血,而且,石场目前也完全是苏府的产业,我只是拿着工钱代为管理的雇工。”
王虎瞳孔地震,张着嘴说不出话。
徐晚笑笑:“你以为这是一出流落在外的小场主杀回来中兴家族产业的戏码?”
王虎尴尬地搓搓手,又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以石场目前的经营,很快就能赎回来了吧?”
“赎?”徐晚满脑子现代思维,本着能做CEO谁会想做法人的思想,加上穿越者的身份,她的家族使命感几乎为零,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把石场买回来,甚至刚知道自己是小场主的时候,都没想过来看一眼。
“石场能好好发展就行,属于谁不重要。”毕竟自己早晚是要回到现代世界的,徐晚心里暗笑自己竟然能在活蹦乱跳的时候,就深刻体悟到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句话的真谛。
王虎见徐晚如此说,深信这位新任场主不简单,越是表面云淡风轻,就越是有大抱负,能干大事。
“场主有格局,是我狭隘了。”
徐晚苦笑:“谬赞了,这石场终究不会是我的。”
她把单子递回去,又道:“石场已经步入正轨,这几日我会去工地和售房处看看,这边每日清晨的安检和放工后的巡检,麻烦你二位多费费心。”
“放心吧!”
。
徐晚进到售房处的时候,大家又惊又喜又疑惑。
刘衡已经回来上工,房子早已卖完,除了偶有几个过来询问新项目的客户之外,售房处这帮年轻人大部分时间都无事可做,整天围着刘衡问东问西。
有的一看见刘衡就满脸磕到了,喜欢八卦两个姐姐如何生死一线互相定情;有的私底下聊起来也会顿时星星眼,把自己去探望时看到的温馨画面情景再现。
刘衡烦不胜烦,看到徐晚回来,先是喜上眉梢,终于有更值得八卦的人出现了,而后又看了一眼她手里拎的包袱,皱了皱眉伸手接过来,还不忘调侃道:“徐总监变游侠了呢,不过眼光还不错,咱们售房处比龙虎山条件可好多了!”
徐晚反将一军:“恐怕身处舆论漩涡的刘管事,接我这个游侠比接财神还开心呢!”
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会议室放好行李,便一同去工地看进度。
“你和大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府里上下都对这事缄口不言,大小姐也深居简出,除了去给诵诗置办嫁妆,就是去找韩絮研究影子戏。”
多日来徐晚第一次听到关于大小姐的近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每天默念千百遍的名字终于从耳朵里听到,心里一股酸楚又涌上来。
“她一切如常,我就放心了……”
“你们俩啊,就差一件像我和火火那样的生死大事,才能明白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衡难得正经地说句像样的话,徐晚却勉强笑了笑,不作声。
“别怪姐姐说话不公平,大小姐那边桎梏太多,身不由己,而你孑然一身又有事业,能作得了自己的主,要是你二人真心要在一起,还得你多主动些。”
徐晚叹了口气,张张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刘衡失去耐心,一巴掌拍在徐晚脑袋上:“听不进去是不是?”
“不是不是,”徐晚抱头退后一步,“我说刘大姐,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刘衡着恼,照着屁股又补了一脚:“叫谁大姐呢!”
“我错了我错了,美女,大美女!”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近日府里在准备二公子的婚事,这个时候借着送贺礼的机会倒是可以去好好说清楚,一切事情不还是得先见了面才能解决?”
徐晚虽然没打算再去说什么,但刘衡的话还是撩起了她想见大小姐的心。没来得及准备贺礼,当晚便回了苏府。
进小院门时,徐晚跟周婶“嘘”了一声,并没有打扰院里其他人。
她悄悄溜着墙根来到苏玉谨窗外,揭开一角窗纸。苏玉谨正坐在小桌前剪着皮影,烛光照在脸上,还是那样温柔恬静,人虽然清瘦了些,但气色还不错。
徐晚看了一会,怕抽泣声暴露自己,擦擦眼泪赶紧离开了。
屋里浑然不觉的大小姐,百无聊赖地剪完皮影,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刚剪的皮影出神:竟不知不觉剪了个小人?
随手捏起缝皮影用的钢针,毫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戳着,心里又想起那件苦恼的事,嘴里不自觉念叨起来:“虞新竹,虞新竹,两年是吧?这两年看我怎么揭穿你的真面目,你对我早就心有不轨,图谋的都是我苏家财富,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苏憨可不是真的憨,哼!”
苏玉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盯着烛火:“阿晚呐,你可一定要等我……”
桌上的小人已经不知不觉中被扎得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