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的宅院之中种了不少的竹子,绵延长青,与后山连在一块,方小牙并没有匆忙去告知师父外头来了人,转而是折去了厨房,从里头沏了一壶茶,这才小心端着往竹林走。
越过一条一丈宽的溪流,约莫着走了一刻,竹林的尽头还有一座较为简陋的茅草屋,屋外的石桌上坐着两名男子。
方小牙加快了步伐,手里的松木托盘却纹丝未动,小心端着茶水来到了师父的身侧,方政站了起来,主动为对面的男子倒了一杯茶水,仔细探究,眼底分明有着丝丝抹不去的敬重。
“这是我从庐山带回来的云雾茶,您尝尝是否和您的口味。”
这端坐对面贵气逼人的男子正是君泫。
男人抬手接过,一举一动矜贵有礼,“多谢。”
方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敢不敢。”
君泫低垂着眼帘,轻轻呷了一口茶,唇齿间溢出了一种清香,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茶杯,声音浅淡,听不出一丝的情绪变化,“确实是好茶。”
方政忙道:“我让小牙给您装了两盒,您带回去喝。”
男人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瞧着方政局促不安的模样,君泫抬眼淡声道:“你我相知多年,怎的还是如此客气。”
在世人眼中,哪怕方政不污于世俗,茕孑独立,可是在君泫面前,他仍恪守礼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公子说的是。”方政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胡须,右手尾指的指尖似乎有些微微颤抖,“倒是我狭隘了。”
“在……我虽离京都多月,但京都之事也听闻不少,前些日子,夫人大驾,赏了小牙不少稀奇物件,我还不曾好好谢过夫人。”方政不敢有一丝的试探,他可不是什么蠢人,刚回京都就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有关于公子之事,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正准备派人寻些消息,不料那些姑娘就亲自上门了。
也是因此,他才觉着自己也压根不用等外头的消息了。
在他说完这话之后,方政明显听见了公子发出一声轻笑,眉眼之间似乎有着化不掉的温情。
“那丫头可古灵精怪的很,先生可要小心着些。”
就这一点,方政深有体会,若不是他先知晓,还真能被那谢姑娘骗得团团转。
突然谈到谢微,方小牙明显感觉到师父放松了不少,显然是周围的气氛变得和谐起来。
方政的确有更加明显的感受,但当下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公子可知道谢二姑娘。”
“嗯?”君泫眸中的温色淡了下去,“不曾想谢二小姑娘竟如此出名,先生回京都不久都能结识。”
方政心口一凛,不敢过多犹豫,忙出声解释道:“在下觉着这谢艳清不同寻常,对夫人有些敌对的心思,这才多加注意了些。”
君泫不紧不慢的问道:“那在先生看来,这谢艳清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方政旋即犯了难,按照当日那女子前来找他之时所述,这女子好像知晓一些未来之事,甚至还能改变些什么。
他走遍大江南北,见惯了不少的珍奇异事,但这事他接受起来都有些困难,也不知说出来公子是否会觉得他在信口开河。
方政在对上公子漆如点墨的眼神之时,没有任何犹豫,鬼使神差般都说出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本想着过多过少都会有些惊讶的情绪在公子面上呈现出来,可公子好似早已知晓一般。
“竟还有此事?”君泫嗓音淡淡,话锋突转,“小牙,外头这是有客人?”
方小牙从头到尾都不敢随意打量对方,他从未听师父说过此人的身份,但师父也无数次警告过他,这是位大贵人,绝不能怠慢。
但眼下,从贵人嘴里竟然喊出了他的名字,方小牙猛地抬头,盯着男人分外俊美的脸,还有身上那贵气逼人的气息,一时之间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牙!”
直到师父厉声喊他,方小牙这才匆匆收回思绪,有些磕碰到地说道:“是的公子,是半月前来找师父一名女子。”
说完这话之后,他匆忙补充了一句,“正是那谢府的谢艳清。”
君泫似乎是来了兴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说话间,他悠悠站起身子,淡声道:“既然先生有客,那我便四处走走。”
说是四处走走,君泫也不过抬脚往方政身后的茅屋走,走了两步,还回过头温声提醒,“先生不用管我,安心会客便好。”
方政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上,小牙还没开口公子就已经知晓有客了,也是他愚昧,凡事又怎能逃过公子之眼。
他瞧着君泫身影没入茅屋中,才对着徒弟招了招手,“小牙,请客人进来,其他勿要多言。”
方政面色微沉,只盼着这谢艳清千万别给他惹麻烦。
方小牙点了点头,“徒儿知道了。”
而处在宅院之外的谢艳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方政的宅院有多大她是十分清楚的,不过是传个话的功夫而已,怎的需要这么久,算下来,她已经在此都已经等了将近一刻钟。
到底是方政不肯见她,还是他那徒弟的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谢艳清的耐心将要告罄之际,随着宅院的暗色木门“吱呀”一声,方小牙从里头探出头来,在看到宅院外依然站着的女人,他才把门打开,身子侧过去,“师父有请。”
谢艳清微微一笑,“劳烦小哥了。”
在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她还不打算和这样一般人物结仇。
只是瞧着这小哥一直引着她往竹林走,谢艳清眉头皱了皱,心口生出了警惕,已经离开正厅不远的距离,此人要带她去往何处?
她转眸对着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刚想做什么,方小牙头都没有回,话里隐约带了些冷意道:“师父写书向来喜静,这会正在竹林之内等着贵客。”
谢艳清动作一顿,这才对着侍从摆了摆手,让他先行退下,又走了片刻,确实瞧见了一间十分简陋的茅屋,定睛一看,石桌前坐着的就是方政。
“方先生。”谢艳清上前微微行了个礼。
“谢二姑娘请坐。”
既然都来了,谢艳清也不打算和对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先生可是对小女子的话存有疑虑?”
她虽然有不满,却也不会表现出来。
方政慢悠悠地抚了一把胡须,“谢二姑娘想多了。”
若在此之前确实有些将信半疑,那么现在,他已经深信不疑了。
“那小女子能否有幸知晓先生有何意?”
方政笑呵呵地说道:“谢二姑娘所说确实十分有吸引力,可在下不过闲人一个,早就不问官场之事,不过谢二姑娘向在下所提供之事,在下也分外感激。”
谢艳清可没看出来这男人有半点感激之情,若真有,怎么可能还会与谢微为伍。
她脸上的笑意依旧浅浅,“先生说的有理,虽说不问官场之事,倒是也不影响交易。”
方小牙一瞬间就听出了这女人话里的嘲讽之意,脸色刹时间就变了,他的师父就是如今官场上的好些大臣都要讨好,这女人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这般内涵他的师父。
方政看到他这徒儿将要发作的模样,警示了一眼,对谢艳清这话也倒是不气,若是放在十多年前,他也倒是应下了,可今世不同往日。
“谢二姑娘这倒是误会老夫了,老夫虽说早已不问官场之事,但也十分感激二姑娘所提之事,该做的老夫已尽数做了。”
“若是二姑娘有时间,可以好好瞧瞧老夫的新书便能知晓。”
谢艳清确实没有看过,但还需要看吗?
京都对荒地之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用大篇幅来描述,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方政一看这女人的眼色就知道她不曾看过,就这一点,她和另外一位姑娘差距便甚远,怪不得……
谢艳清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不知先生要什么条件,谢微能给先生的,小女子可以双倍。”
哪有什么不要名利的高清之辈,不过是给的筹码不到位罢了。
方政无奈地摇了摇头,谢艳清瞧着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终是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小女子便再告知先生一个消息,十年前那一事,先生果真以为是普通的山匪做乱吗?”
此话一出,她明显瞧见了方政脸色微变,谢艳清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翩然站起身来,“话已至此,小女子便不打扰先生清休了。”
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她认定此后方政一定会来再来找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方政微变的脸色慢慢暗下去。
君泫慢悠悠的从茅屋走了出来,黑眸一片冷然,薄唇成线,勾着浅浅的弧度,似是讥讽,“这女人确实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还知道打蛇捏七寸。
方政面色也不太好,若不是遇到公子,他也是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公子可需要我帮什么?”
君泫淡声道:“先生是文人,不该涉入其中,好生写书就是。”
其他的事交由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