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路已经铺上了青砖,即使是下过雨,也能昂首阔步地走过去,不用再担心一脚带起半斤泥了。
闲来无事,孟知尧下山来走走新的高级的青砖路,顺路绕到学堂去。
小二哥跑过来大喊:“姐——我们村的松树被人偷砍了,差不多有百来颗!”
孟六爷蹬地从躺椅上跳起来:“什么?!好大的狗胆,能找到贼吗?”
小二哥点头:“我爹说能!”
“那就找,上个月我们还去巡过山的,砍伐一百颗松树是大工程,他们少说有十来个,”孟六爷浑浊的眼里生出黑色漩涡,“找出来,要他们付出代价。”
孟知尧握紧拳头:“除了找人,还要抓紧种树……”
按照常识,松树不可能种下就能生产松脂的,不管要长多少年,今年的产量是注定要少了。
“剩余的松脂,够不够交税的?”她问。
“守住剩下的松树就能,冬至还有一次收割。”孟六爷说。
松脂一年收两次,时间在夏至和冬至,县衙收完一定数量的松脂,他们也能自己留存一些。
这一口气少了百来棵,自留的松脂就会减少。
原来的年月或许还能凑合,现在又是修路,又是烧窑,还是春耕时节,村里的松脂补充不及时,也会出现问题。
到时候,就得上县城买了。
孟知尧回到自己家,决定去偷树现场看看,于是选了件粗糙的外衣换上。
正要出门,后院传来瞿万里的呼声。
“你要出门?去哪儿啊?”他跑上来,赶紧说,“那铺子今天也没有矿井出现,刚才我又多加了几个钱库,发现有数量限制,最多只能同时出现五个,第六个往后就无效了,不过如果解除前面的传送门钱库,后面的可以按顺序补上。”
孟知尧正在用布条缠绕手腕:“那矿井呢?只能有一个?”
“这不是赶着来找你了嘛,要不你暂时把这屋子卖我三天?”
孟知尧眼皮跳起来:“这算什么操作?”
瞿万里理直气壮:“钻设定的空子卡BUG啊,当然了,这是目前为止,最省事的一个测试方案,如果铺子没法补上来,说明我猜错了。到时候,再试试挖井一类,体力活留到后面吧。”
谁也不想白使劲儿呀,“转让三天。”孟知尧点点头,向他伸手,“你把合同准备好了吗?”
一张契书在她眼前展开,瞿万里:“当然,你按个手印,把房契交给我。”
孟知尧多看他一眼,按下手印:“要是敢坑我,你就死定了。”
“这个抵押给你,”瞿万里把一个玉章递过来,“见章在此,如君亲临。”
玉章小巧玲珑,还缀有流苏,孟知尧手拎流苏打量:“这不是你掉化粪池那个吗?!”
“弄干净了啊!”瞿万里好憋屈,“我都接受了,化粪池还是你家的呢!你还嫌弃什么,就放你这里三天。”
勉强把玉章塞进腰带里,孟知尧缠完左手缠右手,随口和瞿万里吐槽:“我们村的松树被人偷偷砍了一百来棵,夏至还靠松脂交税呢,正要去看看,你来晚一点就找不到我了。”
瞿万里:“哈!苍天饶过谁?”
“呵。”孟知尧也觉得是有点命理在里面。
瞿万里还是正经了回来:“报官了吗?”
孟知尧看他的眼神有些深意:“没有,需要吗?”
“……我的建议是最好报个官,给人留个案底。”瞿万里委婉提议。
孟知尧问:“死人还要案底?”
果然!
瞿万里心里咯噔那几下是有道理的:“私下用刑是犯法的,老乡,熟人一场,劝你一句,和你的人一起回头是岸吧。”
孟知尧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还摇头回应:“大家都还在气头上,等冷静下来再说,现在人还没找到呢。”
瞿万里松口:“行吧,反正我已经知情,回头我让京兆府查一下。”
“随你。”孟知尧缠好绷带,带上一把砍柴刀和一根铁锥就走了。
进山的路有些滑,看大家的足迹,都是踩在草上走过去的,孟知尧也跟着他们的路线走。
孟五江在松林路口见到她:“里正?你来干什么?”
孟知尧:“我来看看被砍的那片松林,在哪里?”
“在最外面,”孟五江带她过去,“我们已经锁定了范围,那小偷八成是隔壁县的村民。”
松河村是松河的源头,往东北进去是苍茫山海无人区,里面也是郁郁葱葱的万寿松,在靠近西北角的最外一座松山,发现的松树根。
他们来到这里,又遇到了在丛林间游荡的陈二叔:“里正你看,小偷聪明得很,隔几棵树才砍一颗,而且都是顺着外面的边界砍,让我们很难注意。”
“但小偷没想到,每一棵树我们都做了标记的,”孟五江扒拉手边那棵,“这棵我们取过三年松脂,再取一年,就会停割。”
“万寿松的松脂是上等松脂,只可惜树也要比普通的松树更娇贵些,只能连续割四年,否则松脂减产不说,还容易生病。”
松河村一共分了四批轮流间隔收割,所以每一棵树都有属于自己的记号和身份名。
陈二叔凝视山外遥远的一座村庄:“一个月没进山,就敢偷砍我们一百棵树,对方人数一定不少。”
这和六爷推断的一样。
孟五江眼神狠厉起来:“说不准我们得先把家伙准备好。”
孟知尧其实不太赞同:“要村斗?”
说实话,她没经历过,是有点想看看,算是叶公好龙吧。
“这是最坏的情况。”孟五江补充。
陈二叔看出来孟知尧的心思:“里正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轻易动武的。而且就算是村斗,也要等出征的小子回来以后再谋划。”
他们村是征兵去南边攻打维州的,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孟五江算了算日子:“小皇帝五月十五亲政大典,大典前他们应该就能到。”
第二天,孟知尧走到后院。
——矿井消失了。
哪怕瞿万里没有出现,她也推测到了结果。
不用瞿万里找过来,她急不可待地出了门,找上帝都去。
花了将近大半天的时间,孟知尧才赶到帝都,有了对比,才知道传送门的好。
进城后,孟知尧先去了铺子,那儿现在有便衣御林军把守着,带头的就是晓春。
他看见孟知尧来了:“出什么事了孟里正?”
孟知尧三言两语说不清:“或许是好事。”
然后去了后院,在水井的对角,远远地也多出一口井来。
孟知尧做好了心里建设,走过去,看见了满地的金银矿石,她的直梯、没挖穿的通风口也跟了过来,是剪切粘贴一样的。
随后,她又直奔皇宫去。
今天站岗的正好是王捐:“陛下今天没出宫吧?”
王捐拍着胸脯:“赵相今日有课,陛下在忙学业呢,孟里正,你是有要紧事吗?”
“大事。”孟知尧把那枚玉章现给他看,“我能进去等吗?”
陛下早吩咐过,孟里正进宫不必阻拦,但是王捐看到玉章还是傻眼了,不只是他,宫门六位御林军齐刷刷躬身:“卑职参——”
孟知尧拦住了他们:“能就带我进去,找个地方等。”
“遵命!”王捐不敢懈怠,在前面领路。
春天的样子是一天一变,这时候的皇宫景色又换了主调,无数嫩叶泛红,像花一样热烈,还有去年的老叶子,也在这时候才凋落。
一路上,能看见不少扫撒的人和枯叶堆。
孟知尧被王捐带到书房的偏殿,喝茶坐等:“大概还要多久?”
“我去通禀一声,再来回复里正!”王捐风风火火地又出了门。
奔波一路,她也累了,喝茶吃点心,差不多填饱了肚子,又站起来消食。
候在偏殿的宫女走过来问她:“里正要出去转转么?外面许多花儿都开了。”
孟知尧不去,想请她帮个忙:“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去哪里?”
那位宫女笑了笑,将她引到屏风后面,原来里头是有一张木雕睡榻的:“里正可以在这里小憩片刻。”
睡这里,跟睡沙发似的,没有不习惯之处,孟知尧半躺着后接过宫女递来的春被:“谢谢。”
宫里种的花很香,室内的光被过滤了,淡淡的,形状各异的,孟知尧很放松,不一会儿睡沉过去。
再醒过来时,室内已经点上了灯,窗外已经黑了,屏风外面,传来翻书的声音。
孟知尧洗了把脸,昏沉沉地走出去,看到青年坐在椅子上看书,气度是有些尊贵:“哟。”
“醒了?去铺子看过了吗?”瞿万里把《陈书》随手一放。
孟知尧拖过一张太师椅,坐到他旁边,用新的茶碗装了满满一杯碗,结结实实喝下去,才清醒:“看了,真神奇。”
瞿万里弯腰俯身,扣扣桌面:“就是还有一点坑。”
孟知尧愿闻其详。
“扣了我库存里的十两黄金。”瞿万里心疼归心疼,好在这结果够值。
她安慰瞿万里:“没事,三天之后,你把铺子转走,还得再扣十两黄金。”
“唉!”瞿万里再心疼一把,又说,“只有一口矿井,那我原计划的四通八达传送点计划岂不是要胎死腹中了?”
孟知尧随口接话:“矿井成为中转站,就可以连接五个传送点了吧?”
“这样一来”,她豪迈地往后一靠,掌心朝上打开,“我大松河村,就是世界中心了?你的,养路费交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