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精灵的族长是个才两百岁的年轻人，他叫弗兰克，有着一头耀眼的红发。他大概天生是乐天派，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笑眯眯的，让人莫名看了觉得心情好。

倒不是说他两百岁太年轻，而是说他能在这个年纪坐上族长的位置，实在是有些太过年轻了。

但这也和光精灵一族如今的处境有关。

族人凋敝、日渐稀少，总是受伤、死亡。新鲜血液得不到补充，战力不断减少。

而新生命的诞生更是艰难，这就导致了光精灵的族群里，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影，所有人都在心头绝望。

是族老奥卡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才将弗兰克推上了族长的位置。

他觉得生活需要点儿好的兆头，需要点像弗兰克这样的乐天派力量，来将族中的颓靡气氛扫空。

还别说，奥卡的这一举动，的确似乎起了点效果。

可见一个合格的领袖，是能够在关键的位置起到作用，至少在精神上起到引领作用的。

只不过，弗兰克在鼓舞士气上面有天赋，但在其他的地方明显还稚嫩了一些。

就比如现在，明明已经和族老奥卡一样，知道了暗夜精灵一族启动了献祭祝福，已经诞生了新的王，按照礼节，是该去庆贺一番的，但他想着仓库里为数不多的存粮，表现出了犹豫。

“可是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净化石数量越来越少了，也许只能撑过这次血月融合，我们就得去用粮食找其他长生种交易净化石。这个寒冬看着严酷，我们也许很难再积攒那么多存粮了…”

弗兰克想着族群里那些因为不能得到足够的营养，而陷入了生长停滞，魔力没什么增长的同族，心里其实很痛心的。

他们不像暗夜精灵一族，哪怕在夜晚，通过月亮都能吸收到能量。

他们没有那么幸运。

暗鲁世界里，他们是精灵族群中最最依赖光明力量和大自然的一族，所以如今世界凋敝，树木的生命力也在与日俱减，他们是受伤最大的。

本来族群里的族老不止奥卡长老一个，是那些长老每次遇到了危险，就以命相博，才给大家换来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

弗兰克其实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已经重到了让他呼吸都苦难的程度了，他快难以维系了。

可不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族老奥卡为什么会选择他去当族长。

因为他乐观、能在艰难的境地里，依然作出一副无所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去给别人看，鼓励到大家。

他心里是知道的。

但越是知道，到了后来，身上的压力越大，好像就连一开始能维持的真心笑容都变成了一种责任。他每天走出洞穴，去见任何族人的时候，都要努力拍打一下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变成大家所熟悉的那个快乐阳光又昂扬向上的族长。

这大概是他作为族长，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现在，弗兰克很不舍得将这么点唯一的存粮，拿去庆贺暗夜精灵一族王的诞生。

所谓的王，那根本就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王能干什么？

王只会出现在人口旺盛、大地繁荣的时候。

光之精灵一族，早就已经放弃了对救世主的渴盼。他们没有暗夜精灵那么坚强，遭受过的苦难和打击更多，更明白存活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所以不再那么理想化。

“奥卡长老，我认为我们不该送这些粮食去见暗夜族人。”

弗兰克据理力争，试图保住这些粮食。

他们精灵一族就是如此，总是会注重荣耀、面子、承诺，种种虚名。

但实际上，在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弗兰克认为，他有时候甚至都可以放弃和忘记，自己是精灵的这个身份。

比起那些需要坚守的某些精神上的东西，带领族人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这才是一个族长所要担心和在乎的东西。

族老奥卡看着因为太过激动，脸都涨红了的弗兰克，轻轻叹息。

“去吧，弗兰克。这是最后一次。”

他比弗兰克这样的年轻人看得更长远，当然，也更绝望。

在什么情况下，会让本来存活就艰难的精灵一族，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的寿命，去捧一个王出来？

只有最艰难，或者…或者是真正遇到那个人心所向的首领时。

虽然第二种可能性的存在几乎是微乎其微。

可奥卡心中到底也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万一真的有奇迹出现呢。

但不论如何，所有的精灵族，在如今这种资源日渐枯竭的状况下，存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也许…等不到下一个千年，所有的精灵就会消亡在时间的长河中。

奥卡只是想，在所有的精灵都快忘记古老的仪式之前，最后一次尽一下力吧。

弗兰克望着奥卡长老，在不情愿的心情中，他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往常就是如此，他虽然是族长，被送到了这个位置上，明面上带领全族的人做各种决定，但实际上，真正掌舵的还是奥卡族老。

每个精灵族的老人，全都是最大的财富。

经历了岁月洗礼的各种智慧和经验，是这些族老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他们精灵一族赖以生存的根基。

弗兰克自知自己在大局观上，一向都是不如奥卡长老的。

所以在面对这件事情——去给暗夜精灵一族诞生的王庆贺上，他保持了沉默。

只是当他带着族中选出来的几个同行者，一路朝着记忆里暗夜精灵住的地方跋涉而去时，心里还是有着几丝不平。

“弗兰克，你说暗夜精灵的王是什么样子的？”

同行者好奇地问。

弗兰克耀眼的红发，被风吹得挡住了眉眼，他声音不如平时昂扬。

“不知道。”

他提不起劲。

想到他们背着的随身包裹里，有至少足够族人去度过一个寒冬的粮食，心里就很不舍。

如今获得粮食的方式越来越不容易了。

奥卡长老毕竟还留着从神圣年代延续下来的礼节，想着体面，想着维护过去的荣光。

可是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要现实一点，考虑生存的。

走到一半，弗兰克忽然咬牙，停住了步子。

“赛乐。你现在回去，带着这些东西回去。”

弗兰克将随行几人身上的包裹，取下来了大部分，递给赛乐。

“回去的路你小心，尽量沿着中央森林神圣之墓的位置走，那里安全，不会有什么危险。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他果断道：“其他人和我继续走。”

他是族长，他必须肩负起相应的职责。

奥卡长老固然经历了许多，拥有很多人生智慧，但他毕竟老了。人生有时候就需要年轻人来开路，让他这个站在族长位置的人做决定。

赛乐不解：“弗兰克，这些不都是去见暗夜的王，所必须带的贺礼吗？”

弗兰克只是转头，认真盯着他，半晌，严肃道。

“听着，赛乐。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这些粮食，是我们族人赖以生存的根基。去庆贺，带这些就够了。”

他指着自己身后的包裹，其实还是有点心疼。

按照他的想法，哪怕暗夜精灵和他们光之一族的精灵，同属于精灵，是一个大的族群，但毕竟已经血脉很远了。如今大家都分散在各地，为了生存苦苦挣扎。

根本没必要为了那么点过去的礼节，去把族中本就不多的存粮掏出来去送给别人。

弗兰克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还很严肃，这是很少见的。

他第一次拿出了身为族长的威严，赛乐不由自主收起了所有的反驳念头，只能动了下嘴唇。

“好。”

他会把这些存粮都带回去的。

之后的路上，弗兰克都很沉默。他身边的那几个同行者，都察觉到了族长的异常，但都乖巧的没有说什么。

其实大家心里都默许了弗兰克的做法，粮食在如今这个时候，有多么难得到，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弗兰克做了所有人都支持的事情。

毕竟过去的荣光已经消失太久了，哪怕大家心里都知道，同为精灵大族，应该同气连枝，可事实上，光之一族从过去到现在，几百年里都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才苦苦生存下来。

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何须再去在乎其他的同族？

人性在如今荒芜的世界面前，受到了艰难的考验。

*

当弗兰克带着一行同行者，风尘仆仆到了记忆里暗夜精灵一族驻扎的领地时，却发现洞穴内空无一人。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已经无人居住，被废弃的地方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精灵一族选定了驻扎的领地后，几乎很少变动，历来就是一待大几百年，除非有了什么大的变故，不得不搬迁，才会再去寻找新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弗兰克，也有些震惊了，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同行的人道：“这里的痕迹还很新，气味也还在。他们离开不到三天。”

精灵天生就对所有存在的痕迹非常敏锐，所以只用了片刻，他们就判断出来暗夜精灵一族的状况。

——虽然是举族迁走，但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遇到了什么太大的危险匆匆搬走。

因为洞穴里居然半点之前的生活的器具都没留下。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

因为如果匆忙搬走的话，是不可能把东西带得这么干净的，多少会留下一些。

除非搬迁的情况，发生在一切都很好的情况下，这样才能如此完整的搬走一切。

判断出来这一点后，弗兰克站直身子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精灵一族都是同源的族人，他肯定也是希望暗夜精灵们能好好的。

就在这时，弗兰克忽然发现，有一道身影朝着他们这里飞了过来。

“是暗夜精灵！”同行的人眼尖地发现了对方。

“你们是谁？”

飞过来的是凯恩，他每天都会绕着中央森林转一圈，并没有完全落下护卫队的职责。

刚才也是发现了有精灵去了从前的洞穴，才会过来看看。

弗兰克和身后的同行者在看到了凯恩标志性的翅膀后，陷入了疑惑，一时间有些不敢认。

暗夜精灵最突出的标志，不就是那双蝙蝠一样的翅膀吗？

什么情况？

对面那只精灵，的确是长了一双翅膀，可怎么不是他们过去熟知的那种形状？

发生了什么？

而且…

似乎只是在光精灵们一个愣神的时候，凯恩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残影，然后人就落到了地上，站在了他们跟前。

全程飞行过程不到一秒，简直超出了弗兰克等人的想象。

等等…

暗夜精灵有那么厉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