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不进去。
是真的挤不进去。
这里本来就是吴家老宅，空间狭小，紧挨着站上十几个人已是十分艰难，而他们有五六十号人，这些人一起往那个小房子里进，其状况可想而知。
陈常悦站的靠前，挤进去的很是轻松，或者说是被其它玩家推进去的。
虽然但是，进去了跟没进去没什么差别。
至于原因……
陈常悦捂着被撞到的胳膊，实在不想再提。
房间里，吴老看着吵吵嚷嚷的人群，满头黑线，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吵什么吵，一个个来。”他随手指了个人，“你，你来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被指到的江斌一脸兴奋，“老吴……咳，吴老，我们看你今天没来上工，担心你出事，特意来看望你。”
担心他出事？
吴老触发了关键词，想到那天公主交代的话，偏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出声的玩家一会，看到玩家脸上的笑容，他冷哼一声，
“我看你们是巴不得我出事。”
“滚滚滚，我好着呢，你们打哪来回哪去。”他不耐烦的摆手送客，见玩家无动于衷，便站起来想推玩家们出去，结果人数太多，又挤在一起，他根本推不动。
“行，你们不走是吧？我走！”吴老气急，一甩衣袖，摔门而出。
屋内，玩家面面相觑了一会，没明白这是怎么个发展，被他呵斥的江斌也在暗自嘀咕，“不应该啊，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徐灵鹿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江斌也很懵，“我该知道什么？”
徐灵鹿瞪圆了一双小鹿眼，“你玩游戏的时候就没感觉这个世界NPC很智能，可以根据我们的话和态度做出反应吗？”
江斌很是震惊：
“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
“我没说这不是游戏。”徐灵鹿无奈的给他解释，“只要设定够多，现代有些机器人也能做到这样好吧，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黑科技，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可以对我们的话做出反应。”
“举个例子，就像村口那个老人，我对他尊敬，他对我态度就好。”
“你跟吴老说话的时候笑的这么……呃，灿烂，跟巴不得他有事一样，他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江斌尴尬的摸了摸自己已经红透的耳垂，“那现在怎么办？我好像已经把他得罪死了。”
“能怎么办。”徐灵鹿摊了摊手，“我们在这空想没用，出去的那个年轻人应该是吴老的儿子，先去找他吧，解铃还须系铃人，系统不也提示我们要找到他们父子俩吵架的原因吗？”
她扭头问三号，“地图上有吴老他们的位置提示吗？”
三号正在跟人交谈，闻言摇了摇头，“没，这地图时灵时不灵的，靠不住。”
另一个玩家提议，“不然咱们边走边问吧，这么多人呢，李家村也不大，找个人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
其他玩家对此没什么意见。
县令有意见，他不想再走了，但玩家们哪里会听一个NPC的，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玩家们找到吴老儿子的时候，他正捧着一卷竹简坐在河边苦读。
此刻的青年褪去了燥郁与戾气，捧书端坐在河边，全副心思都沉入了书里，朗朗的读书声伴着潺潺的流水，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鉴于方才的经历，玩家们痛定思痛，决定摒弃先前一股脑冲上去的做法，派出一个代表过去打探消息。
因为徐灵鹿在先前对付老人中大出风头，又具有得天独厚的长相优势，玩家们一致决定让徐灵鹿一个人去吴老儿子身边套话，得到的信息大家共享。
这可真是甜蜜的苦恼，徐灵鹿一边感叹一边接近河边的青年。
对方很是警惕，察觉到有人来立刻抬头，见到是一位身着伙计衣服的短发女子，他眼中闪过惊诧。
徐灵鹿最近在游戏中看惯了这种眼神，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这人的表现好像有点夸张？徐灵鹿没放在心上，随意拨弄了两下耳边宛如实质的发丝，“怎么？你可以反抗父亲去参加科举，我就不能反抗一下时代剪短发啦？”
再说了，她这明明属于顺应时代潮流！
青年脸色一红，“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好一会也没只是个所以然出来，徐灵鹿有些好笑，“只是有些少见对吧？”
青年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要想着科举呢？爱好吗？”徐灵鹿不动声色的询问，好像只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青年神色瞬间多了些防备，“姑娘也是来劝吴某放弃科考的？”
“若是如此，姑娘不用再劝了。”
徐灵鹿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她摇了摇头，“不，我尊重你的想法。”
“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不是吗？”
青年脸上的抗拒少了些。
“有时候总要勉力一试，才能不留遗憾嘛。”徐灵鹿看出他的不信任，微微一笑，“士农工商怎样，生来尊贵又怎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好！”
青年终于慢慢卸下眼中的防备，拊掌大赞，“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自我幼时起，便总有人在耳边说士农工商四字，在他们口中，工匠和商人似乎天生就低人一等，工商甚至被划为工商杂类，不许参加科举，但如今在位者争权夺利，异族野心勃勃，此时做工行商，何时能有出路！”
“有人说我是异端，我却不这么觉得，不过是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而已，既然这样，我还偏要与这世间的不公碰上一碰，拼了命也要撕开一道口子出来。”
徐灵鹿：“啊……”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吴老这么极力反对他去科举了。
工商杂类不许参加科举，他这何止是要和世间的不公碰一碰，他这是要跟整个世界根深蒂固的观念碰上一碰啊！
吴老能同意就怪了。
这真是……
勇气可嘉。
徐灵鹿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你加油。”她干巴巴的鼓励。
“连你也觉得惊世骇俗对吧？”
青年低眸笑了笑，“我爹也这么觉得，他想让我继承家业，在他百年后代替他继续为公主做事，公主是个好人，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不愿意，起码不该是以木匠的身份。”青年不自觉的喃喃自语，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我可以不要黄金屋，也可以不要颜如玉，但我想要一个机会，一个改变的机会。”
徐灵鹿尴尬笑笑，“你还真是志向远大。”
“是吗？我倒觉得还好。”青年含笑合上竹简，想到公主找他来演这场戏时所说的话，他心念一动，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啊。”
他声音很轻，却又像有千斤重，徐灵鹿听了，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忽然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
九死……不悔吗？
青年却没等徐灵鹿反应，“这位姑娘，你其实就是为了劝说吴某来的吧？”
他低头将竹简轻轻的放到脚边的篮筐里，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自吴某向他表明自己的想法以来，这样的争吵便时有发生，在我看来，我们所求不同，观念不同，有争吵是必然的，姑娘不必再劝。”
“但如果让吴某放弃自己的理想信念，无异于让将方枘纳入圆凿之中，只会遍体鳞伤。”
“不过你的心意吴某心领了，我的书还未温完，就此别过。”他言罢，唇角弯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朝徐灵鹿欠身行了一礼，便转身走进村庄。
走出徐灵鹿的视线后，吴老儿子不禁松了口气，看书他可以，演戏他还是第一次，虽然不知道公主想做什么，但希望他今天的表演不会坏了公主的谋划。
躲在暗处的玩家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村子，皆是一脸懵逼。
“这就结束了？”
一个玩家发出灵魂一问。
“她说服成功了吗？”
“应该？”
“我感觉没有，一拳超凡的表情这么……震撼，没准被人家反说服了也不一定。”
玩家集体陷入了沉默，不敢相信这个可能的发生。
……
青年走后，徐灵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玩家心急难耐，便直接跑去了徐灵鹿面前。
面对玩家们七嘴八舌的追问，还没回过神的徐灵鹿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愣愣的复述了一遍刚刚的对话。
玩家听到吴老儿子讲述完事情经过，还在等后续，徐灵鹿却闭上了嘴。
玩家催促：“你快说啊，然后呢？这就没了？”
徐灵鹿被他的催促唤回了神智，“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感觉还有后续任务的样子。”
“我也这么觉得。”陈常悦道，“前面铺垫了这么久，又是说吴老性格如何又是让我们跟他一起修缮宫殿的，不该这么快结束。”
谢幺总结：“这应该是一个系列任务。”
江斌立刻道：“可别，它可千万别有后续，我还想要任务奖励的那张珍稀图纸开启爽文情节呢。”
徐灵鹿白了他一眼，“开启爽文情节跟这个不冲突好吧？总不能让人家父子一直这么吵下去。”
众玩家沉默了一会。
“……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游戏的风格，很像《乱世》策划的风格。”
另一个玩家点头如捣蒜，“感觉到了，我记得她特别喜欢在反转，尤其喜欢在你觉得任务要完结的时候来个反转，因为这个我之前天天骂策划狗。”
他沉默了一会，又道：
“其实她设计的游戏剧情都挺好玩的，我手机上现在还有《乱世》的APP。可惜了，她走了以后，那个公司已经很久没出新游戏了。”
提到那个人，玩家们都有些感慨。
“听说她之前签了个协议，这些年挣的收入都捐给山村的小孩子们了。”
“我也看到了那条新闻。”
“那么厉害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猝死了呢？”
“天妒英才吧。”
“可惜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听到熟悉的游戏名，许优宁不由得恍了下神。
《乱世》——
她公司投入研发的第一款的游戏。
许优宁倒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记得《乱世》。
不过她公司的那些人怎么回事？“很久没出新游戏了”，这可不符合他们的能力啊，难道是她走了以后他们就拉不到投资找不到好策划了？不能吧？她记得投资已经谈好了啊，比她优秀的剧情策划也比比皆是，怎么可能迟迟研发不出新游戏？
许优宁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她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主动结束了这个悲伤的话题。
“恭喜各位拓荒者完成传说任务《方枘圆凿.序》，任务奖励已投放到系统邮箱，请各位拓荒者注意查收～”
收到邮件，玩家们平复了会心情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打开邮件。
看清邮件的内容后，玩家们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吴家父子：这么演，公主应该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