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由并不擅长与人搏斗。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年啊，做过攻击力最强的事情莫过于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拾一根又直又长的木棍对着灌木丛进行一波毫无伤害的进攻。

所以面对面前这头黑色的，块头明显比自己要彪悍许多的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狼，他是有点不知所措的。

但是这具身体似乎拥有从容面对战斗的应激素质。在路由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动作的瞬间迅速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黑狼被激怒了，狼瞳反射着深蓝色的雪地，愤怒随着前爪喷薄。

猛烈地枭叫瞬间刺破雪夜，路由也不得不后退几步。

没关系，他还有魔法……

咒语是什么来着……

长翼挡在身前，身体利落躲过攻击。路由还没有想起来咒语是什么，他翻身拽住了隙开血盆大口的狼颌。

“我也不想的，但是你真的太吵了。”另一只手也顺势抓住上颚，稍一用力将整头狼翻倒在地。

雪沫淹过黑狼半身，自动形成桎梏。

这一头狼，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吧。

雪原过于吝啬，能够容纳的生物实在有限。路由得保证臣民们充分的营养摄入。

很好，这周加餐就靠你了。

他还没吃过狼肉呢。路由这么想着。

身上没有携带武器，到一旁被拽得差点倒掉的雪松上，有一根摇摇欲坠得冰凌。

尖端闪烁着锋利的光。

同时。

一直保持熄灭状态的面板被自动调出：

<当前存活臣民：81>

？？？

他没看错吧？

路由眨了眨眼睛，

<当前存活臣民：80>

……

几一瞬间，面板上存活臣民数量的弹窗提示又变为81。

有人。惊喜之间，身体又出现了警觉的应激反应。

闪烁的数字提醒路由，茫茫雪原不仅仅是他和他现有的子民。

还有其他的人的存在。

在游戏中，这些被称为──可攻略角色。

+

格洛特返回圣殿时，门口的广场上已经大变样。

黛安娜和大卫已经搭建好了简易的公共食堂，几个女仆在跟着大卫制作佐餐的零食。

另一面的凯恩就轻松许多，医务室被安排在圣殿外一处遗弃的暖房，里面有烧煤的锅炉，还有一些简易的器械。

因为还没有人就医，凯恩此刻正倚着门框潇洒地晃荡手里空空的高脚杯。

优雅的姿态与他一身厚重的棉衣丝毫不搭。

夜里又开始下雪。

格洛特指引身后的奴仆将收集的材料妥善放置在圣殿门口。

魔王殿下的指示非常准确──

他们前往东北空白的雪地，真的在皑皑白雪下挖到了煤炭，还有一些木材。

不仅如此，格洛特还有一些特殊发现。他准备等到魔王殿下未来之后进行禀报。

“大人辛苦了。”黛安娜为格洛特递上一杯热水。

“谢谢。”格洛特微微颔首，即便不再在圣殿，他依旧保留应有的绅士风度。“不过我已经不再是首席大臣了。”

他视线转向广场中央，那里堆起了篝火架。广场四角的路灯有些落寞，几位奴仆利用梯子爬上去挂上了煤油灯。

总是依靠煤油灯是不行的。

他们需要更多的煤炭和能量。要活下去的话，这样是不行的。

黑夜渐深，奴仆们为老人们送上水杯。热水滚着温度为身体提供热量。

虽然大家都饥肠辘辘，但在煤油灯照亮广场之后，人们在橙色灯光下簇拥在一起，气氛难得祥和起来。

“簌簌──”

“簌簌──”

外出打猎的年轻人们回来了。

似乎……负了伤？

“等等，他们受伤了！”医务所的女仆们眼疾手快，先迎上去。

“魔王殿下……还有克劳德……”负伤严重的伤员指着西北方。

白天就很阴暗的森林在黑夜里更加深邃。

一旁搀扶他的人捂住了他的嘴：“受伤了就别说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立了什么大功呢。”

不就是跑得太快了没注意看路，被去时放置的捕兽夹夹住了吗？这有什么好说的。

“安东尼，你来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格洛特察觉到状况，指着捂嘴的臣民。

“对呀，魔王殿下怎么了？”黛安娜有些着急，明明午后他还在圣殿呢。

她想起主殿的那个坑。

“魔王殿下在冰封森林里，我们遇到了猛兽，魔王殿下和它缠斗的时候我们跑出来了，但是克劳德不放心，追回去了。”

安东尼指着被他们一路拖回来的猎物袋，又指了指伤员的腿，“图查的腿回来的时候被捕兽夹夹到了，我们只做了简单止血，他需要治疗……”

安东尼犹豫了。

圣殿里那位医生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他们只是贱民，医生会给他们治疗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格洛特，希望他能帮帮忙。

这位德高望重的首席大臣深吸了口气，声音在风雪中非常洪亮：

“这件事情本不需要我再重申，但正如魔王殿下的申令，我们已经不再是专属于魔王圣殿的大臣，现在，我，伯纳德·格洛特，已经不再是首席大臣，我与诸位处于平等的地位。”

他目光炯炯，看向图查，“所以不必有顾虑，凯恩医生会为你治疗。”

格洛特和安东尼搀扶着图查前往医务所。凯恩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先前的姿态，换上了医用外套，戴上了口罩。

“交给我吧。”

口罩上一双金色瞳孔，严肃又认真。

“真的可以吗？”安东尼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他也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那个医生长得真够凶的。

广场上的人们被格洛特那番宣言鼓舞，被首席大臣认可的子民身份现在正在体内沸腾。

“那魔王殿下呢？”黛安娜还是担忧，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汗还是泪。

“还有……克劳德。”

“是呀！我们要不要去帮助魔王殿下？”

格洛特回过头看着几乎已经完全聚集在广场的子民们，却不像他们那么紧张。

“那可是魔王殿下。我们与其返回森林成为他的累赘，还不如乖乖等在这里。”

见黛安娜依旧愁眉苦脸，格洛特将水杯递回去，请她再添一杯热水：“放宽心，魔王殿下从未失手。”

黛安娜愣了下，看向格洛特身后。

“黛安娜小姐，辛苦你再帮我倒一杯热水。”

黛安娜却像没听到一样，“您说的没错，魔王殿下从不失手。”

格洛特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

西北方深蓝的天空中飞回一道黑色身影，长而宽的羽翼在空中完全张开，像一把巨剑，又像一把大伞。

落雪被吹得偏移轨迹，围绕在魔王殿下身边，拢起一阵有形状的风。

风里似乎还有龙的嘶鸣声。

好像……他还带了人回来。

待魔王殿下飞得更近，众人才终于看清：“是克劳德！！”

“谢天谢地，他们都回来了！”

但魔王殿下似乎并不开心。克劳德被放到广场后，魔王殿下无视了子民们的欢呼，而是收起翅膀，独自回到的圣殿。

鎏金大门片刻开合，只在空气中留下“碰！”的一声。

“……克劳德，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魔王殿下看起来这么生气？”

子民们良久都未敢动弹。

安东尼抖了抖肩上的雪，凑到克劳德身边。他抓了抓克劳德的头发，又翻了翻克劳德的衣服。

毫发无伤。

那空气里的血腥气是怎么回事？

“魔王殿下输了吗？”安东尼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胡说什么呢！”克劳德眉头紧皱，想起刚刚在森林里看到的情形。

但某种意义上来讲，魔王殿下应该算输了吧。

毕竟树林里那个——也不是个简单好惹的角色。

+

克劳德是快要到森林出口的时候决定回去的。他当然知道魔王殿下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可是他想起那个怪物出现时魔王殿下的嘶吼声就心里过不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魔王殿下独自留在那里。

所以他就回去了。

然后正好碰到魔王殿下和那个大怪物，还有……另一个小怪物，斡旋。

克劳德文化程度不高，当时看到三方对峙的场景，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了这个词。

魔王殿下没有杀死他已经控制住的怪物，而是对着暗处心情气和地劝导：

“我知道那些鸟儿是你们的猎物了，是我让我的子民们带走了那些尸体。这一点我无话可说。不过为了补偿你，我可以不杀它。

但作为交换，你能不能跟我回我的圣殿？”

克劳德正疑惑魔王殿下在和谁说话，就看到了旁边松树宽阔的影子里走出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清俊柔和的少年，灰色翅膀隐去后，银色长发如同瀑布挥洒下来。

“我不同意你的条件，你必须放开它。”少年指尖燃起一簇火焰，照亮了那张苍白，却又让克劳德感到熟悉的脸。

那不是……魔王殿下的脸吗？

额角的龙角鼓现，裸露的上身布满银色的麟甲。

他也是龙。

克劳德知道，魔王殿下也是龙！这个少年和魔王殿下长得这么像！

他们是什么关系？

疑惑油然而生，离谱的答案在克劳德心中生成。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跟你商量。”

路由试着松开禁锢黑狼的双手。

自从这个少年出现之后，它就安分了许多，上头的眸光也逐渐平稳。安静下来之后，身上竖立的毛发也变得松软，倒是挺可爱的。

为了表示诚意，路由主动释放了它。“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你希望你的……宠物……跟你一起去也没关系，我很需要你。”

看着面板上闪烁的数字，路由坚定信心要把这孩子带回圣殿。就算是抢，也要抢足任务数量。

但这些话被克劳德听来，却变了味道。

克劳德目光在两人之间周旋，默默确认魔王殿下和这个少年之间的亲缘关系。并且认定了故事的逻辑──

魔王殿下一定是遗失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偶然找回来，想要带着孩子回到圣殿。

但是遗失多年的灰龙少年却认贼作父，迷失心窍之后不愿面对亲生父亲。

那么接下来，他们之间应该会大打出手吧？

还没等克劳德回过神，自己就已经被抓着离开了森林。

“你的意思是……魔王殿下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安东尼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一旁的黛安娜颇有礼貌地用水杯帮他接住了。

“开什么玩笑，魔王殿下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格洛特也点点头，认真思考着这种可能性。“我跟了魔王殿下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克劳德却坚持：“我都亲眼看到了，那个孩子长得跟魔王殿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生出这么像他的孩子，而且他们都是龙。”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没有人经历过魔王殿下的过去，他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清楚。”

威尔带着孩子们从教堂来到了广场。他坐了一天，骨头脆得马上就要散架。

广场因为孩子们的出现变得生机勃勃，无法加入这场对话的大人们被孩子们拉着聚到篝火架旁。

“那我们要帮助魔王殿下把那个孩子带回来吗？”有人提议。

“可是他会魔法啊！”克劳德想起那团火焰，有些无助。

子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平等地坐在一起讨论。

虽然无助，却莫名有了一股凝聚力。

众人聚在广场上，任凭风雪刮过皮肤，冷意浸透骨髓。不得不说，这两天的日子非常难过。

但魔王殿下尚未泯灭人性。他说，希望大家伙能够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还提供了保暖的衣物，贡献了圣殿的资源。

子民们拢了拢衣袖，脖子缩进棉衣里：能够自食其力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尽管看起来总是不高兴，但魔王殿下这两天的所言与所为的确都与大家的生存密切相关。

既然如此，帮他找回流落的儿子也算是对他的报答了。克劳德紧着皮，凑到公共食堂的建议帐篷外自给自足了一杯热水。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点燃篝火呢？”

脆生稚嫩的声线将大人们的思绪拽回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路由：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11月16日留：

(小灰龙的头发是银色的，之前多写了两个字，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