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跟大泽中的逃奴交易在华城虽不是死罪,但要被罚没所有财物,脸上烫上烙印,从此世代为奴。
故而老人被吓得立刻跪了下来,但是脑子还是很清楚,他报出一串数字,企图收买陶夏,让她不要告发自己和其他村民。
陶夏哪里看得上皮毛、珍珠?耐住性子听老者说完,才缓缓笑道:“我心地善良,最是尊老爱幼,才不要你刚才说的那些财物。现在给你两条路选,一是带上你的村民,现在立刻搬走,搬到距离此处十日脚程之外的任何地方都随便。”
本来正高高兴兴谈着单边贸易呢,突然被告知要举家搬迁,老人和同伴如被晴天劈头,不能接受,赶紧问:“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就是把你们都杀了,方便快捷。”陶夏拍拍手,不以为意道。
老人和同伴彻底慌了。壮汉们直起身子,想要反抗一下,裸露的皮肤嵌在了利刃之中,疼得是龇牙咧嘴。
这么锋利的刀?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顾不上安抚同伴,皆是两股战战。
沉默半晌,老人问道:“能容我们几天时间吗?”
陶夏玩着指甲,漫不经心道:“不行,立刻。”
老人沉默半晌只道:“好好好,我们走。”
陶夏分出一部分人,押着老人和壮汉向村子走去。
她则转过身,对柴说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柴从刚才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没跪下,但也不知觉的凛直了身子,此刻怔怔回道:“你,你要做什么?”
“你刚才在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
柴拧眉不解:“你把他们赶走,却自己要跟我们交易?你不怕别人也拿与我们交易威胁你?”
陶夏眯起眼睛,笑了笑:“当然不怕。”
柴谨慎地打量陶夏和她身边手持铁矛的士兵,说道:“你们身上的衣服是右衽,手里拿着金色的利刃,腰上还挂了我没见过的装饰,想来是外邦人?我们能拿出来的东西,你在华城都能换到,为什么要冒险来跟我们换?”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我只跟你们的首领谈。”
柴刚想插嘴,被士兵压住脖子。
陶夏继续道:“你的同伴留下来,你一个人回大泽告诉他,周围村子都被我清理掉了。以后想要跟外面换盐和药,只能跟我换。具体怎么换,等他来跟我谈。我知道你们缺盐,快回去吧,时间不等人。”
四五个村庄都清理掉了?总有人为了利铤而走险的,无非就是自己吃亏些了,总能换到东西的。
柴狐疑着,远处传来打雷的声音和哭喊的声音。
他走出草棚张望,天上没有下雨怎么会打雷呢?接着又是几声响雷,柴不由得有些害怕。
这些人能操作雷为他们做事情?
陶夏见柴还在犹豫,有些不耐烦:“我是正经做交易赚钱的,为表诚意,先送你两罐盐巴,送多了你也拿不了。”
“我现在没有东西换给你,我不能要。”
“哟?还是个讲诚信讲公平的?”陶夏扑哧笑了,“行了,你同伴的二十颗人头押在我这里,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老大。”说着寻了老头刚刚做的凳子,做了下来。
柴先是缓步慢移,见真的没人追上来,才飞快跑了起来。
只见他越跑越快,最终消失在芦苇之中。
“他们的首领会来吗?”有人问道。
陶夏揉着脑袋苦笑:“谁知道呢?等等吧。咱们生火做饭吃?”
“好嘞!吃饭!”众人放好武器,动手忙活去了。
跟着陶夏出来的这些人,两三年没住条件这么差的村子了,守夜时的话题难免是回忆起当年住山洞、盖村子的日子,那种不曾脱离野蛮的岁月,配着眼下的芦苇棚、芦苇垫,彷佛又清晰的回到眼前。
“陶夏,你是不是真的准备和这些逃走的奴隶交换?还是说准备做个陷阱将他们全都抓走?”
“你们猜?”
“我猜是真的准备和他们交换。咱们在这里建城,最好是建在大野泽中的岛上,那水就是最好的城墙。论起船只,咱们有那么大的帆船,他们还是羊皮筏子或是树皮船,真要是交恶了,咱们也不用怕。”
陶夏笑着单手托腮,笑而不答,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耐心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陶夏,原本我没和你来之前,以为大家都是亲族,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可是真到了这里一看,莫说只是亲族,就算是亲兄弟还有打得头破血流的呢。”
众人心有余悸的咂咂嘴。
“我有个疑问,奴隶逃走要处死,这是规矩……我就想知道,咱们陶城的奴隶……要是逃走怎么办呢?”
陶夏眼神一亮,终于有人问出了最大胆的问题,她拍拍双手,直起身子,认真起来。
围在旁边的几个人一听都围了过来,这是他们很关心的问题,因为他们大多数因为战功拥有了奴隶土地,所以很自然地要求奴隶是一种物品,逃走是要被处死。
陶夏心知肚明:“你们放心就是,陶城的规矩不变,你们的奴隶仍旧是你们的。可这里的奴隶是你们的吗?”
“不是。”
“杀了这里的逃奴,能吓到陶城想要逃走的奴隶吗?”
“不能。”
“这里的奴隶跟陶城的奴隶一样吗?”
“不一样。”
“所以,对待这里的奴隶,我们要换一种方法让他们听我们的话,你们认同吗?”
“我们都听你的,陶夏。”
陶夏松了口气,对待大泽中的逃奴,陶夏并不打算将他们杀光后占有这片土地,也不打算将他们用铁链子串起来集体劳动。
她希望那个传说中信仰公平公正的首领能够发挥出他的作用,为众人开出一条新的路出来。
***
柴故意在入夜才回到湖心岛,因为他不忍心白天回去,不敢看到众人看不到盐后失望的眼神。
几个守夜人看到只有柴一个人回来,便知道出了大事。
“不许告诉其他人我回来了,带我去见泽。”
守夜人点头应下。
泽到底是首领,又年长柴几岁,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岁,对抗奴隶主经验丰富。
泽见了柴后并不慌乱,叫人替换下那几个守夜的,将原本知道柴回来的几个守夜人关在地窖里,不让他们随便出去,顺便叫人通知了一下几个可以商量事的人。
人到齐之后,柴便将自己白天的诡异经历说了出来。
一群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又知道他素来不是那种信口胡说的人。
再说,柴是华城和周边城邑都挂上名的人,他和泽的头,在各城中都可以换到不少好东西。
泽站起身走了几步后问道:“那个人叫什么?”
“陶夏,是个年轻女人。”柴回答。
“还真没听过。你们有谁听过吗?”
下面的人都摇头,他们既然有资格在这里商量事,当然来到这岛上很久了。但这里是广阔无边的大河沿岸,而不是房河和草原,陶夏的名字对这里的人来说,还很陌生而非很传奇。
“这附近的盐都是华城的,咱们中又有很多华城逃来的,她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惹的华岳不高兴?”有人问道。
柴回道:“她完全不怕,她身边的猛士比华岳年轻时还要健壮,像我两个那么壮。”
泽幽幽道:“既然不怕,那就证明他们城邑与华城不相上下,一个和华城不相上下的城邑首领,会看得上我们这点野物皮毛?”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柴无奈地拍着大腿。
“我们还有二十个人被扣在那里了。”有人提醒着。
泽在地上来回踱圈,再没人敢吭声,都在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天快亮了,泽想到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可能,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最终,他还是坦然决定:“我去会会她。”
众人皆长舒一口气,心里却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