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以往的经验,秋天一下雨、一刮风,橡子便会掉下来。
不仅是人,山里的松鼠也会疯狂地储存橡子。依靠这种美味的果实,松鼠可以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前一世,古代欧洲人将橡子作为粮食。而在中原大地,每遇豪强混战,橡子都会成为民间重要的主食。
橡子这种坚果虽然味道不算可口,但是胜在淀粉含量高,大约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橡子的油脂含量超过百分之三十,更有将近百分之一的蛋白质,是营养配比极佳的主食。
但橡子中含有一种叫做单宁的酚化物,单宁让橡子不容易消化。
所以吃橡子的时候,需要少食多餐,否则一不小心就撑破了肚皮。
原始社会中,每一条生存经验背后,都是曾今有亲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些伤痛转化为存活经验,刻在了族人的血脉中。
陶夏早早便让部族中身体残疾的族人的磨出石盆,此刻正派上用场。
石盆正好用来做石臼的底部。
她心血来潮,要给族人们做一道橡子美食。
新落地的橡子,晒干后剥壳洗净,放入石臼中冲捣成橡子面,加入山泉水进行浸泡。
浸泡一天一夜后,橡子中的油脂被分离出来,可以用来做食用油。
剩下的橡子面浆水搅拌均匀,再用茅草过滤,把其中的渣子过滤掉后煮熟。
煮熟后的橡子糊糊,可以加入蜂蜜直接吃。
也可以放凉后等上半天。半天之后,橡子糊糊会凝固变成凉粉。可以直接食用,清香爽滑,非常有劲道,也可以晒干后储存,不容易变质,能吃好几个月。
族人们最期待陶夏发明新菜式了。每次陶夏发挥厨艺,就是他们打开味蕾大饱口福的时候。
以往,橡子落地之后,族人便会全部出动去捡拾橡子。
今年不同了,老祖母只分了一半的族人去捡拾橡子,其他人仍是分工做砍柴、烧陶、编织、狩猎、饲养的活儿。
挖矿队伍第一次去铜绿山带回来的铜矿石,已经被陶枫都炼成了纯铜疙瘩。
铜矿附近一般会有钨矿、锡矿、铅矿等伴生矿。陶夏不认识这些矿石,反正各种不同的石头,都捡拾了一些回来。
接下来十几天,陶夏的主要精力便都扑在铸造青铜工具上面了。
使用失蜡法制造青铜器,第一步就是制作蜡模。
陶夏请老祖母捏了个形似初生婴儿脑袋的陶土球。
自己则根据脑袋的大小,捏制产钳的蜡模。
产钳的叶片像两片叶子,有弧度的同时要兼顾力度。钳口有一定的调节余地,类似于吃自助餐时,夹菜的夹子。
助产的族人在产妇生产困难时,使用产钳将新生儿拽出来,以提高产妇和新生儿的存活率。
产钳的蜡模最为复杂,之前在博物馆参观时,看到了三种不同的夹子,用来应对婴儿头骨在盆腔中的不同位置。
陶夏反复折腾了好几天才做成功。
搞定最难的产钳之后,她才回过头来,消消停停地捏了些箭矢、短刀、镰刀、锯子、刨刀的刨口等工具的蜡模,又为女人们制作了发簪、耳环、戒指等装饰品的蜡模。
接下来就是用蜡模制作陶范。
用陶土将蜡模包裹着,放入横穴窑烧制,高温加热后蜂蜡融化流出,外面的陶范坚硬成型。
将铜块和其他金属块按比例融化后,倒入陶范。待金属冷却后砸开陶范,青铜工具的初胚就铸造好了。
初胚还要经过捶打和精磨,才能使用。
青铜产业从采矿、运输、冶炼,到配比合金、制范铸造,都非常复杂,需要强大的后勤支撑和严密的管理能力,才能支撑。
前一世,中原大地上有许多古国,但只有生活在二里头的夏人掌握了制作青铜的方法,从众多古国中脱颖而出,建立夏王朝。青铜武器保卫族群的安全,农业保证了族群的食物来源,这才让夏王朝有了源源不断的人口当基本盘,在上古时期存续了四百七十余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族人们每天都能听到横穴窑附近传来各位声响。一会儿砸碎陶范时哗哗声,一会儿是石锤敲打时叮叮当当的声音。
走近了还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像有只巨大而温顺的野兽在冲着窑口吹气,帮助族人共同铸造青铜。
直到横穴陶变得安静下来,叮叮当当、呼啦呼啦的声音都停止了。族人们便知道,陶夏又做出了新物件。
到底是什么?大家都很好奇。
晚饭后,火堆旁。
族人们一边聊天,一边或搓着麻线或磨着骨头箭矢。
见陶夏来了,眼睛都在往她手上陶盘上瞟。
陶盘上堆放了一些金灿灿的物件。
陶夏先拿出了一枚戒指,是个足足有一厘米宽的金属环。环上面简单用砸出的小坑组成一串菱形,环住整个戒身。远处的族人看不清,只觉得金光闪闪,异常精巧。
陶夏清清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收拢起来,才开口说话。
“这个圆环,叫做戒指。可以用来帮助手指发力,当然也可以送给情郎或者情姑,让他们戴在手上,一看到戒指就想起你们。”
族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咧开嘴嗤嗤笑着。
陶夏放下戒指,拿起另一个小小金属物件。
“是箭头!”
“太漂亮了。”
族人惊叹道。
“对,这是铜簇。它不仅有向前的尖刺,还有向后的倒钩。把它绑在男人们的箭羽上,深深扎进敌人的胸口,敌人要是胆敢拔出来,那便让他的血像水一样喷出来。”
这场面听得男人们眼露星光。好战,真的是刻进他们的基因了。
陶夏放下铜簇,拿起一根细长的小棒,一头粗些,另一头细些,很像每个人别住头发的发簪。
“这是铜发簪,比木头坚硬。当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取下发簪,刺向敌人的喉咙。”
女人们听到此处,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男人们则比划着拳头,宣誓一般:“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
陶夏笑了笑,用手指着铜发簪粗的那头,对亲近的姐姐们说道:“粗的这头可以缀上五彩的宝石,戴上镶了宝石的发簪,你们的情郎会喜欢的发疯,其他部族的女人也会嫉妒的发疯。”
说完还做了个鬼脸,把刚刚还忐忑不已的女人们逗笑了。
她放下发簪,拿起来第四件物品。也只有手掌长短,看上去像是一片叶子,很薄也很锋利,砂石打磨过的地方,闪烁着耀人的寒光。
“这把刀,叫做柳叶。可以切肉、割绳子、削木头。我希望将来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柳叶,那便证明我们每天都可以吃鱼吃肉。”
“男人们可以拿着它跟敌人近身肉搏,也可以把它固定在木棍上,远远地捅穿敌人的身体。”
“我希望以后女人们永远都无需用铜发簪刺穿敌人的喉咙,因为男人们会拿着柳叶挺身在前保护她们,让女人的发簪永不沾血。”
族人们听着有些愣神,女人们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兄弟。
“大家别怕,这刀比石刀锋利多了,咱们先拿它切肉吃。”
有些人被逗笑了,气氛缓和了些。
陶夏旋即又正色道:“假如有一天我们沦为了奴隶,敌人可能会收缴我们的武器,甚至连切肉的刀也不能有。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人们能够将这把刀藏进鱼腹,躲过敌人的眼睛。等待着他们睡着的时候,抽出柳叶,刺穿敌人的心脏。”
陶夏长吁一口气,放下这把颇有压力的柳叶,拿起一柄形似月牙的刀,刀头已经嵌在了简单的木制手柄上。
“这叫做镰刀。用来割麻割草割栗。等到明年春天结束,夏天来临的时候,男人们将弯下腰,为族人收割来年的口粮,堆满你们所见所有的房子。”
所有人的目光,从这把月牙一样的镰刀,转移到环在身后的房屋,思绪也慢慢飘到不久之后的未来。
陶夏放下了镰刀,拿起最后一件铜器,这是她炼铜的初衷:一柄产钳。
她用手操作演示了一下,女人们立刻就懂了。男人们还不明就里,眼神茫然。
“这叫产钳。大家的梦魇中是否有女人生产时凄厉的嘶喊?是否有因为难产死去的亲人?是否有因为生产时间过长,生下来就已经死掉的骨肉?”
族人们垂然沉默了,陶夏继续说道。
“有了产钳,我们的母亲、姐妹再不会因为生产而身处险境,也不会为了新生命而牺牲掉妈妈的生命。在部族诞生新生命的同时,我希望亲人们可以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活着。”
族人们或手拉着手,或拥抱在一起,把陶夏都感动了。
她知道手中这把产钳并不能解决所有的生产问题,而且第一次炼铜,成品出来不是太软就是太脆,后面还需要不断改进。
但此刻,她不想打扰族人太多,让他们的思绪飞一会儿。
远处的原野里,有一队人还在匆忙赶路。
“蒲草,还有多远?”
“祖母,前面能看见村落的火光了,距离很近了。”蒲草打前站折返后回来报告。
“好,大家再坚持一会儿,今晚不睡在野外了。”
众人听说陶姓部族就在前面,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
当这群披着头发,穿着兽皮的人,夜晚出现在村落附近时,狼狗们率先发现了他们。
随着一阵仓促的犬吠,族人们飘远的思绪被拉回现实生活。
有敌人?有野兽?
陶春迅速拿上弓箭,冲出人群来到村口。
“蒲草?”他一眼认出了对面的年轻男人。
“是我,春大哥。”蒲草背着一只沉甸甸的背篓,累的直不起腰,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的答话,“我们来交换物品,可是中间迷路了好几天,差点以后找不到你们了。”
陶春又跟鱼鹰祖母打了招呼,转头喊人过来,一起招呼蒲草等人进村。
鱼鹰甫一迈进村落大门,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
整齐坐落的房子、墙壁上随处可见的双手族徽、束发右衽面容整洁的族人。
这个还是春天见过的部族吗?
虽然之前听蒲草描述过这番景象,亲眼看见还是震人心魄。
那个能接收到的先祖的指引的女孩,这么厉害吗?
她回身再看看自己的族人,衣衫褴褛,赤脚光趴,一时间震惊混合羞赧,嫉妒混合着希冀,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鱼鹰,是你来迟了。你若是像芦花那样,杏子成熟时就来,现在也住进房子。”老祖母拉着鱼鹰的手说道。
“月亮大姐,快跟我说说,怎样才能住进你们住的这种房子?”
“听蒲草说,你们一直在赶路,还没吃晚饭。快来棚子里坐坐,我让人去给你准备些饭食。”老祖母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
石影:啊喂!你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啥时候来关心关心我呀?
陶夏:小狗,别乱叫,好好干活才乖。
石影: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