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夏日,虫蝉发出悠扬的鸣声,孩子们借着落日余晖,在翻找还没羽化的幼虫,他们希望晚饭中能加入一道油炸盐知了。
男人们觉得夏天睡屋子太热,陶夏和石头舅舅便一起在村里搭了个凉棚。白天可供族人在室外劳作时遮蔽烈日,晚上铺上席子便可入眠。
陶夏又从河边割来蔺草,让柳条阿姨编了席子。细软的蔺草,垫在身下,比之前的桦树皮透气多了。
桃李杏,这些果子摘完,就要开始沤麻了。
沤麻之前要将苎麻割下来,这是个苦活儿,因为苎麻杆子上有密密麻麻的倒刺,被蛰之后非常不好受。
在组织族人割苎麻前,陶夏要为族人制作出手套。编织的手套,孔太大,挡不住苎麻的刺。用骨针的话,会在手套上匝出粗大的针脚,一使劲,手套就废了。这种防护手套要做的既贴合皮肤、好使劲儿,又厚实抗造。
这种手套如何做呢?
这一环扣一环的事情,裹着傍晚滚烫的热浪袭来,让她觉得颇为烦躁。
思考片刻,陶夏找来风干的鱼鳔鱼泡,砸碎之后放进陶碗陶罐里泡着。
她想到了前一世在博物馆中看到的一件衣服,那是赫哲族用鱼鳔胶黏出来,制作一整套衣服,没有用一针一线。
劳动了一天,坐等开饭的族人好奇地看着,心说这是要做什么?这些古怪的东西陶夏从不让他们扔掉,什么猪尿泡、鱼泡泡,还有那些鱼骨头之类的。
不过既然是夏要弄得,肯定是很有用的好东西,而且是他们没见过的,所以一个个充满了好奇。
陶夏想做的是鱼鳔胶。鱼鳔胶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粘合剂了。
猪皮、杂皮也能做动物胶,但是猪皮用途更广,而且黏性没有鱼鳔胶好。
鱼鳔胶是传统木匠的粘合剂,用了几千年,在化学合成胶问世之后,才退出历史的舞台。
前一世,郑和下西洋造的宝船,很多榫卯交接处用的就是鲟鱼、鳇鱼的鱼泡泡做出来的鱼鳔胶黏合,极为坚韧而且防水。
风干的鱼鳔鱼泡们泡了一整晚。
第二天,陶夏来查看泡发的程度,觉得差不多了。借着篝火,在大陶盆中横放着几根木头,高出水面。把装着鱼鳔的陶罐置于其上,盖上盖子,用火开始蒸煮。
她转身又去找人割皮子。比量着男人和女人手掌的大致形状,分为大小两种,割好备用。
忙完这些,陶夏回到篝火边,掀开陶盆的盖子,拿树枝削成的筷子捻起一点观察,判断差不多可以了,便捞出来捏干里面的水分,继续蒸了一阵,把好几碗蒸的黏糊糊的鱼鳔拿出来,烫的她直摸耳朵。
附近的女人们伸过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却并不陌生,有几次熬猪皮熬的没水了,也是这般黏糊糊的。
陶夏找老祖母点了十个人来帮忙砸鱼鳔胶:“给你们个累的活,找块石头,把这东西砸碎。”
十个大男人,每人分了一小点,几个人看看没有个桃核大的东西,笑道:“这算什么累活?”
陶夏没有反驳,只咧嘴笑着,等着看好戏。
不一会儿,男人们汗如雨下,累的直甩手腕。阳光越晒越烈,头顶汗珠哗哗的流着,迷得男人们睁不开眼。
石块组成的简单杵臼中,这些黏糊糊的鱼鳔似乎越来越沉。
一开始砸的时候,根本不费力气。可是砸的时间越长,那鱼鳔的黏度也就越大,每一次都像是把两块石头黏在了一起。
巴掌大的石块,仿佛变成了十几斤重。
砸到日近中午,陶夏估摸着黏度也差不多了,将这些鱼鳔都收集起来,每个人的都团成团儿。
将大陶盆里的木头去掉,小陶罐里装上热水,直接坐在锅里,又找来块纤维布包上鱼鳔,放在里面让两个人合力用筷子夹,把纤维布中被开水溶解的胶质都挤到水里。
很快陶罐里积聚了一滩白.浊.色的水,看起来颇像是某种不雅的液体,而且还有浓浓的腥味儿,色味俱全,更是黏糊糊的。
几个男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盯着陶罐嘿嘿的笑。
手套皮子已经割好,陶夏弄来些碎毛皮当成小刷子,沾了些黏糊糊的鱼鳔胶刷在皮子上,上下两层边缘黏在一起,一副简单的手套就做好了。
“这个不会裂开吗?”有人疑惑。
陶夏笑着反问:“刚才的石块容易分开吗?”
那人想到刚才砸鱼鳔的恐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手腕,不再多问。
在陶夏割草做衣服的鼓动下,所有劳动力腾出一天时间,集中割苎麻。
苎麻在四季分明的温带是很常见的植物。因为茎上带有倒刺,所以之前族人看到苎麻都躲的远远。在他们眼中的植物和动物,都被简单的划分为,能吃和不能吃,两种。
火辣辣的太阳焦烤着大地,皮子手套闷手不透气,劳作一会儿手套里就聚满了汗水,需要褪下手套,沥干水分再戴上继续割苎麻。
“哎呀,我的手好麻。”黑影忽然痛叫起来,一张俊脸都皱起来了。
肯定是褪下手套沥水,忘了戴回去,陶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看谁第一个出错。
“疼吧,疼了就能记住了。”陶夏等来这个首犯,忍住不笑,假意责怪道。
他点点头,好似要哭出来:“好辣好麻,感觉就像是被蜜蜂蜇了。”
“大男人还找姐姐哭,笑死人了。”旁边的族人揶揄道。
陶夏脱下手套,一把抓过黑影的手拽到身边,看了一下手掌上的小毛刺,手红红的满是小点儿。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领着他走到水洼边,抹些湿泥巴,糊在了手心上,用力搓了几下。
原本麻辣的感觉逐渐消失了,那些小毛刺都被黏糊糊的泥巴沾了出来。
陶夏搓了一会,见他的眉目舒展开,知道已经没事了,说道:“去洗洗手吧。回来之后将这个办法告诉其他族人,你现身说法,最直接有效。”
“就知道姐姐一定有办法。”黑影撇撇嘴自言自语。
族人们很快就理解了这个被蜇后的急救方法,他们的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
其实,如今陶夏所用的任何一项技术,都是前一世新石器时代的先人玩剩下的。而且一些技术还比不上前世的优秀部族,比如三星堆的青铜神树、红山文化中的中华玉龙,差距太大。
也许日后就会遇到这样的部族,到时候得有拿得出手的科技、值得交换的商品才行。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会有和平。实力悬殊的时候,只有压榨和屠杀。
临近中午的时候,已经收割了许多的苎麻,用藤条打成捆,两个人抬一捆,带回了村落。
女人们下午负责用棍子敲击这些苎麻,弄掉上面的叶子,顺便让木质纤维碎裂。
男人们则到了房河边,利用天然的河岔弄成了几个简单的沤麻池。
麻是需要沤烂后才能用以纺织的,利用天然的微生物分解纤维之间的粘合物,让纤维全都散落出来。
估算需要沤十几天的时间,沤烂的过程中苎麻上的毒毛也会脱落,最后形成的麻纤维和棉花纤维类似,利用简单的纺轮或者纺车绞成麻线即可。
纺车的原理也不难,就是大轮带动小轮,让小轮用极快的速度旋转,将那些短的纤维绞在一起。
大小轮技术已经不需要陶夏自己做了,整天烧陶的枫表哥完全可以做出来,难点就是怎么让线越来越长而不是短短地就崩断,这需要女人们用极大的耐心慢慢琢磨,并且在千年之内,都是女人的基本技能,也是将来女人家庭地位的保障。
无论是更好的生活还是更高的家庭地位,都是靠双手创造出来的。这些女人的手指上,将来会布满被麻线勒出的痕迹,但这些勒痕将是女人的赖以生存的荣耀,唯一可堪匹敌男人握紧锄头磨出来的茧子的东西。
女人们此时还不知道将来要经历的痛苦,嬉笑着将一捆捆扎成团去掉了叶子的苎麻拎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些辛苦割来的苎麻被扔进了沤麻池中。
男人跳进齐胸深的水里,用石头将这些麻捆压住,让水淹没过去。
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如果麻不沤的话,上面的干枯的皮会粘在纤维上,根本撕不掉,那样的麻线很容易断掉。
沤麻不算太难,族人们嘻嘻哈哈地就干完了。
这些池水经过十几天的分解后,会比陈年茅坑的味道更难闻,到时候该怎么鼓动这些男人跳下去把沤好的麻捞上来呢?只能画大饼或者跳大神了。
想要过上好的生活,总得付出些什么吧。
这些苦活累活,在奋斗初期做一做还是可以的,真到族人们有了财产概念和贫富分化,让一些人再跳进沤麻池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此时男欢女笑,有几分诗经陈风中沤麻情歌的意思。
可惜现在是同族男女共同劳动,对着自家的姐姐弟弟可没法唱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
***
陶夏:舅舅,你带头跳下去,把苎麻捞上来。
石头:【晕倒.jpg】
陶夏:大哥,你先跳。
春:【望天.jpg】
陶夏:狗子!过来!
石影:别人你叫不动,就会欺负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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