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如果真的能有虎鲸的帮助，那钱乘舟在寻找大白鲨的路上一定是会事半功倍的。

甚至，在他给大白鲨剔牙的时候，都会轻松不少。

——他一个人无法将大白鲨翻过来，这好几只虎鲸还能翻不过来吗？

钱乘舟看了看几位虎鲸女士，笑着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被救的虎鲸女士歪了歪头。

她虽然不懂什么叫却之不恭，但听出了这应该是一句好话。

于是她喷出了一撮水，说道：“还文绉绉的。”

这就算是同意了。

钱乘舟再次将快艇调成自动驾驶模式，将大白鲨的坐标输入进了快艇的操作板，之后，带着一群虎鲸向大白鲨的驻地前进。

——在他决定去帮助虎鲸女士的时候，确实没想过要讨什么报答。但现在，既然虎鲸女士说了要回报他，钱乘舟作为一个真的有很难的任务在身的人，也实在是拒绝不了的。

既然如此，那就当是物种和物种之间的互相帮助吧……

钱乘舟看了看好奇地吞着快艇尾部泡沫的小虎鲸，笑着问他：“小黑，你想不想听音乐？”

小黑歪头：“什么是音乐？”

没听过。

于是钱乘舟又转向了小黑的妈妈——他也不知道虎鲸女士有没有听过音乐，但按照常理来说，野生虎鲸的寿命至少在60岁以上，育龄虎鲸也至少得有十几岁，这个时间应该足够她们见识到一些人类的花花世界了。

于是钱乘舟问虎鲸女士：“小黑可以听音乐吗？”

虎鲸女士嗖的转过头来，虎鲸二姨也跳了跳，两只虎鲸异口同声地说：“音乐？来段带劲的！”

钱乘舟：“……”

钱乘舟叫了一声085。

085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太激进，试探性地放了一段保守的“带劲音乐”：流行舞曲。

虎鲸二姨不满地喷了一口水：“不是这个，这个没意思。”

085：“……”

085回忆着上一个任务里、钱先生听的民谣和钢琴曲，想着两边都不能得罪，于是就将歌单切换成了古典摇滚乐。

咚咚的鼓点声传来，钱乘舟听了几秒，感觉也还可以。

船尾的小虎鲸和青少年虎鲸听得摇头晃脑，然而三只大虎鲸却都不是十分满意。

显然，她们之前听过更“带劲”的。

虎鲸女士问：“还有没有更好的？”

“……”

085悄声问钱乘舟：“……钱先生？”

钱先生并不想承认他还有更好的，然而他看了看一脸无聊的虎鲸女士们，再看看满怀期待的虎鲸小孩们，最终，还是无奈道：“换成重金属摇滚给他们听。”

085得到了确切指示，躁动的鼓点声瞬间就敲上了钱乘舟的耳膜，敲得钱乘舟心里一阵发颤。

钱乘舟后悔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海洋街溜子名声在外，能听什么安安静静的古典民谣？

——不听死亡金属就算是好的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给小黑开这个头……

钱乘舟看着疯了似的跳出海面、嗷嗷叫唤的小虎鲸，觉得自己好像给青少年带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头。

只不过小虎鲸并不这么觉得，虎鲸妈妈和姨姨们也不这么觉得。

虎鲸女士们显然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跟着鼓点声和尖叫声摇头晃脑了起来。只不过年龄摆在这里，她们不会像孩子似的没事就在海面上跳来跳去，但此时此刻显然也十分放松和高兴，花花女士甚至开始叫起了自己姐妹们的名字：

“多多，浪浪，我们有好久都没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啦！”

虎鲸二姨多多和三姨浪浪也十分开心，只见多多女士餮足地在海面上小跳了一下：“啊，可真爽啊！”

钱乘舟：“……”

他看着这个虎鲸家族，突然觉得，这可能才是人和动物们本来的、应该有的样子。

这样想着，他又突然没头没尾地想到了自己之前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后，坐在老王公交车上时的场景——

当时他透过窗外，也看到了一只不断跃出水面、跳着玩的小虎鲸。

那个小虎鲸的身边还跟着一只大虎鲸，它就那样无忧无虑地跳跃着，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钱乘舟从小没妈，也没被像这样当成个宝贝似的宠过。只不过，他现在看着小黑的样子，又想着之前看到的那只小虎鲸的样子，心里面突然暖洋洋的。

——不仅仅是现在的虎鲸家族，还有之前的北极熊母子、以及非洲狮女士们和她们的妈妈……

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看似交替更迭，最终只留下了这个物种的生活史和变迁史。然而，每一个种族也都是由个体组成的，个体之间的关系、个体对于周围环境的感受和表达，才是最有生命力和说服力的。

钱乘舟看了一会儿小黑和哥哥妹妹发疯，突然问道：“这些年来，你们觉得食物还充足吗？”

小虎鲸们忙着跟音乐跳舞，回答不了这么深奥的问题。

“嗯？”花花女士没头没尾地疑惑了一声，不甚理解地说道，“食物还好啊。”

“那大海呢？”

“大海啊。”多多说道，“大海倒是没有以前好喝了，也没有以前好闻了。”

“不过也还可以，我们只要不去你们人类活动多的地方，就还行。”

钱乘舟：“……”

“对不起。”他默默说道。

虎鲸女士们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集体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看什么神奇动物。

“你们人类在的地方确实臭烘烘的。”浪浪说，“但你这个人类还行，没臭味。”

钱乘舟：“……”

085适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我们不会去人多的地方。”花花跟着音乐甩了甩头，继续道，“你们人类在的地方会有很多死掉的大水母，不小心吃掉了会生病。”

“还有那种不会动的白色海藻，不好吃。”

“啊对，更别说缠住了我尾巴的那种大海草，全都是坏东西。”

钱乘舟眨了眨眼睛，085在他耳边悄悄解释道：“根据数据库，‘死掉的大水母’应该是塑料袋，‘不会动的白色海藻’应该是用过的纸巾以及其他垃圾。”

钱乘舟默默喝了一口水，觉得心里有些发堵，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听花花继续说道：“所以后来，我们就不靠近你们人类聚集的地方了。”

“只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去找一找你们。”浪浪补充道。

钱乘舟看了她们一会儿，低声说道：“人类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太多了……希望你们以后每天都能开心。”

——他实在无法舔着脸说什么“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原谅”之类的话，毕竟在他看来，人类那些破坏生境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值得原谅的。

“我们很开心啊。”多多不理解。

钱乘舟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那就好。”

“你这个人类可真奇怪。”多多说道，“你们人类都这么奇怪吗？”

“也不是，人类和人类也是不一样的。”钱乘舟挑着眉毛，并不想让虎鲸女士们对人类产生太多好奇，于是他又这样说道，“我是海神的使者，我的使命是完成海神给我的任务。所以，我不会对其他的事情干涉过多，甚至还会打听一下你们过得好不好。”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很多人类并不关心你们过得好不好，他们只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

“因此，”钱乘舟顿了顿，说道，“你们要保护好自己，别对人类产生太多好奇。”

花花用尾巴拍了拍海面，再次喷出了一小股水来：“知道了，我们才不会管你们怎么样呢，我们又不会生活到陆地上去。”

钱乘舟：“……”

行，那就行。

就这样，快艇又在海面上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当太阳快跑到他们的头顶上时，钱乘舟终于到了破烂小本子上记着的坐标位置。

大海一望无际，四下无鱼。

虎鲸们距离钱乘舟的快艇不远，浪浪在海面之下逛了一圈之后，浮上来说道：“没有啊。”

没有也很正常，这么长时间过去，大白鲨先生早就不知道游去了哪里——钱乘舟这样和她们解释道。

“不，”浪浪说道，“我是说，没有他的味道。”

“嗯？”钱乘舟皱了皱眉毛。

钱乘舟让085调小了摇滚乐的音量，又将他的透明玻璃板召唤了出来，看了一眼时间。

从他接下任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而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如果大白鲨早早离开了这片区域，也确实留不下太多味道了……

那，怎么办？

钱乘舟一头雾水。

这里四面八方都没有阻隔，大白鲨哪里都能去。

而这个物种的游速也很快，最高可达每小时69公里。如果他这两个小时里都在全力游动的话，那现在，他应该已经在140公里之外的地方了。

钱乘舟皱了眉毛。

三只大虎鲸在嗅闻着海里的味道进行确认，而三只小虎鲸却都很是兴奋。

小黑和妹妹头一次跟着妈妈姨姨出来捕猎大白鲨，此时此刻就像多动症儿童一样停不下来。

而小黑的哥哥虽然不如两只小屁孩活跃，但也甩了好几次尾巴，对于即将拥有的猎物表示期待。

小黑动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啊，我知道了！”

“是不是因为大白鲨看到我们来了，所以赶紧夹着尾巴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