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灯火通明，自从最开始那场暴风雨之后，林绥他们将里面完全改造了一遍，严密的门将风雨彻底抵挡在外，各种电缆也做了防水保护，暴风雨再也不会对基地造成影响。

门口亮着一盏灯，是用来指路的，有时候林绥和奥斯丁会回来得比较晚。亚萨正在整理仓库，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心想林绥他们今天回来得还挺早。正要开门，外面忽然响起了轰轰雨声，仿佛谁在耳边拍了一巴掌似的，亚萨打了个冷战，开门的一瞬间，寒风夹杂着暴雨落在他脸上。

外面站着一个陌生人。

这人五官粗粝，短小身材，一头褐色浓密杂乱的短发，腰间别着一根粗壮的狼牙棒，身后背着木弓和一个小包裹，衣服上还有红褐色的斑点。他惊讶地盯着亚萨看了几秒，口里说了几句话，亚萨完全没听懂，应该是这颗星球上的方言。

亚萨悚然一惊，虽然早就预想过这里会有其他智慧生命存在，但没想到会这样猝不及防地碰上面。

亚萨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这人从哪儿来，是敌是友，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林绥和奥斯丁还没有回来……

枪在休息室，刀在工作间，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这时小约克闻到了陌生的气息，从仓库冲过来，压低了身体，发出低吼声。

褐发矮个子吓了一跳，随后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用带着奇怪口音的帝国通用语说：“你好，外面下雨了，能让我进来躲一会雨吗？”

不知是不是暴风雨的关系，尽管对方显露出善意，亚萨还是感受到一丝寒意，他伸手放在小约克的头上，眯着眼睛打量对方片刻，问：“你从哪儿来？我之前没见过你。”

矮个子说：“我之前也没有见过你。”

小约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息声，亚萨又和矮个子聊了几句，但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雨越来越大。

矮个子往里探头瞥了瞥，忽然问：“这里看上去真不错啊……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亚萨的手放在石门上，一边说：“当然不，还有一些同伴在附近……”

“我来的时候没看见任何人。”

“他们很快就会……”亚萨忽然抬头，看向后面：“哦，他们回来了。”

矮个子回头看去，黑暗中的暴风雨将一切景象揉成混沌的线条，什么都看不清。亚萨猛地关上门，矮个子反应很快，转身用狼牙棒插在门缝之中，双手抓住缝隙，手臂青筋暴起，一点点打开木门。

“果然只有你一个人。”矮个子扯开嘴角，眼里闪烁着狰狞的笑意，他的力气非常大，木门渐渐裂开一条宽缝。亚萨果断转身就往休息室跑，就两人的体型对比，他拿刀和这人对砍肯定没有胜算。小约克冲上去咬住矮个子的腿，矮个子顿时惨叫一声，用棍子狠狠砸向小约克的脑袋，直到狼犬晕过去，然后提着粗棍一瘸一拐地钻进山洞。

他打量了一圈，惊异地盯着墙上的灯，但最吸引他的还是桌子上的兽肉和营养膏。此时亚萨已经从休息室中拿着枪出来了，矮个子看见枪，不由得后退一步，亚萨冷冷道：“滚出去。”

矮个子眼睛一转，反而挥着棍子冲上去，亚萨只好咬牙开枪。

——砰！

枪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矮个子半跪在地上捂住大腿，血腥味迅速弥漫，亚萨比他更惊讶，他明明瞄准的是脑袋来着，但射中腿也是个奇迹了……这时奥斯丁出现在门口，轻轻喘息着，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状态。

“你终于回来了，林呢？”看到奥斯丁出现，虽然两人之间仍有间隙，亚萨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奥斯丁说：“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一串脚印，是直接朝这里过来的，所以我先赶回来了。”

亚萨看着从矮个子大腿里穿出的带血的刀刃，默默抠了抠手里的枪。

过了一会，林绥带着其他物资也赶回来了，看到当下的情形便明白了一切，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奥斯丁回来得很及时。”亚萨检查了一下狼犬的情况，脸色凝重：“小约克还帮我拖延了一会，它伤得很重。”

林绥和奥斯丁把矮个子绑起来，他两条腿都受了伤，瘫坐在地上，口里咕噜咕噜地叫着。

林绥问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怎么发现这个基地的，矮个子一概不答，只用含糊怪异的地方方言叫骂。亚萨在一旁给小约克处理伤口，过了一会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矮个子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他顿时惨叫一声，亚萨低下头打量了一会，双手交叉抻了个懒腰，悠然道：“你们去忙，让我来问吧。”

林绥给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他俩是冒着风雨赶回来的，浑身上下湿透了，便进休息室擦干身上的雨水，把收集的壁虫和采摘的蘑菇都放进仓库，又喝了点热汤，吃了点食物。他们忙完出来的时候，哈鲁浑身赤/裸，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三人围坐在一起，亚萨说着自己的拷问结果：“这人叫哈鲁，来自犰狳部落，算是个斥候，他之前就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想趁暴风雨的时候过来试探一番。”

林绥的心沉下来，在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这是最可怕的事。

奥斯丁问：“他为什么会攻击你？”

亚萨：“他以为我只有一个人。”

林绥接着问：“犰狳部落在哪里？”

亚萨把两块小石头放在地上，在中间划了条线：“这是犰狳部落的位置，位于我们的东南方向，大概步行七天的路程。”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部落？”

“大约三十人左右，靠打猎和抢劫为生，他们会经常派人出去探索。”亚萨说：“其他的就问不出什么了，他撑不住了。”

林绥：“现在有一个问题，在过来试探之前，哈鲁是否把这里的消息传递给犰狳部落？”

三人沉默片刻，如果哈鲁把消息传回去了，犰狳部落迟早还会再派人来袭击。如果他没传回去，也只是来得慢一点而已。

哈鲁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既然已经被发现。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他们迟早会接触更多本地势力。

好消息是，幸好这次只有一个人，让他们有时间做准备，最好能在袭击来临前，建好防御设施。

天已经很黑了，暴风雨渐渐平息，三人却一点困意都没有。哈鲁的出现和犰狳部落的存在让林绥对这颗星球的危险度有了更深的认知，他们商量了很多关于防御和战斗的事，目前的武器还是只有两把枪，一把合金小刀和奥斯丁自制的刀。直到临近黎明，林绥和亚萨才准备去睡一会，奥斯丁说他守着那个人。

看着林绥和亚萨离开，奥斯丁摩挲着手里的刀。他最开始有些疑惑，为什么哈鲁会选择直接攻击，在他看来，陌生的双方至少应该有一个接触试探的过程。他不能理解哈鲁这样莽撞而粗暴的行为，但随着林绥和亚萨对话的深入，他渐渐打消了这个疑惑。

这里和黄金星系不一样，行为和欲望都更加直接。

奥斯丁出生在一个稀有而高贵的家族中，从小便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姓氏，他所见到的都是矜持的微笑和优雅的举止，礼仪和教养深入骨髓，哪怕身边仍然暗流涌动，至少没人会上来就明晃晃地捅刀子。

这样的行为被他的同族所不齿，认为这是野蛮的，低俗的，粗鄙的，只会发生在未开化的野人身上，尽管他们做的事更加残忍阴险，令人不寒而栗。

“喂，想什么呢。”

奥斯丁想得入神，一抬头发现亚萨拿着枪慢吞吞地走出来，然后把枪放到奥斯丁旁边的桌子上。

奥斯丁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枪我拿着也没用。”亚萨说。

奥斯丁点点头：“确实。”

亚萨啧了一声，又叹息道：“它在你手里能发挥更好的作用。”

奥斯丁笑了一下，把枪收起来：“那你怎么办？”

亚萨捡起那根木棍，这原来是哈鲁的武器：“我用这个。”

光木棍当然是不够的，但除了刀，他们现在没有武器来源，这不是一个能够短时间内解决的问题。

奥斯丁问：“你是怎么让他开口的？”

“审问也是一项技能，只要先摧毁身体，他的意志就像纸一样薄弱。”亚萨挥了挥木棍，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十分漂亮，年轻的血在其中流淌，但是太年轻了，所以力量不足。

他打了个哈欠，又说：“今天谢谢你了……虽然我不擅长战斗，但略懂一点医术，尤其擅长治疗血族，所以如果你受伤了，尽管放心吧。”

第二天，林绥发现枪在奥斯丁手里，亚萨和奥斯丁之间的氛围也松动了很多。

他并未多问，这总归是件好事。

吃完早饭后，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哈鲁怎么处理？

放和不放都不太合适，他们也不可能养着这个人。林绥走过去晃了晃哈鲁的肩膀，忽然沉默下来。

亚萨探头问：“怎么了？”

林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