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屋内一灯如豆。
在一个月光凉如冰美式的夜晚,林洛睡不着觉,他钻出被子,叠好被子,扯平床单,规规矩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去隔壁矿洞外面敲了敲门,敲了十三次门,终于发现谢鼎也没有睡,他们就一起出门走了两步。
凌霄宗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到处都是一片断壁残垣,谢鼎想不通林洛大半夜把人叫起来出门走两步是想干什么。
他的心情现在非常暴躁,林洛最好不要让他逮到骂人的机会。
林洛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抬头遥望天上明月,低头又想到当年在现代生活的平淡与美好。
好像也没多美好,天天加班,根本没时间出来看月亮,还是修真界好一点。
不过他在现代吃得还挺好的,公司门口的小面馆蛮香的,虽然不知道加了多少味精让路过的狗都要绕开那家面馆,但是真的蛮香的,尤其是在快要下班的时候,然而凌霄宗山下的村子里连半个面馆都没有。
还有平时他自己在家里做菜的时候,只需要手机上点两下,过一个小时外卖员就能提菜上门了,虽然价格比自己去超市买要贵个三四倍还每次都给他送最不新鲜的食材,来这里之前他点的最后一份排骨的骨头都发黑了,但是真的很方便省时,然而现在他只能自己去山下买菜再爬山回家。
现代的菜谱app里的菜式花样特别多,他每次挑选都要挑花眼,有时候挑着挑着就没时间做菜了最后还是点外卖,现在只能想得起来哪道菜就做哪道菜,也不一定能想对,还好菜谱真的很靠谱,虽然他总是忘加东西,做出来的味道也还不错,总比前几天他去村里看到的肥猪肉炒肥猪肉要好。
……想来想去好像主要都是住在不通网的村子旁边不太好,这样想好像也不太好,村子没有主观意识,又不是它想不通网的,林洛感觉自己变得糟糕了。
他失去那种随遇而安,安居乐业的心态了。
虽然这样吃顿饭都很辛苦还要被人追杀的日子真的太苦了,会让人发生一些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林洛还是感觉到,他实在是变化太大了。
一袭白衣在明月下飘摇,不知是何处吹来的风,让他衣袂摇摆如心绪起伏。
“我杀了人。”
林洛脸上的表情十分沉痛。
他杀了人,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普普通通的游戏玩家了,现在的他,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欸,他现在心情波动超大,不能算是冷漠无情的鲨手。
“是啊,怎么了?”
这是何等冷漠无情的话语。
林洛惊恐回过头看向谢鼎,鲨手竟在他身边?
谢鼎对林洛抛了个白眼:“昨天杀人今天你才反应过来,你还算是个剑修吗?”
“这和我是不是剑修有什么关系?剑修就一定要很懂杀人吗?”
“这不是废话?杀人都不懂你在学什么?”
学剑修技能啊!
这话说出来谢鼎肯定听不懂。
林洛有些苦恼该怎么和他解释。
“我们宗门的剑修,首先是学习,学习这个,这个术法,宗门就是一个学习术法的地方,主要是学习这个术法,它怎么控制别人,怎么在别人身上打出伤害,打到什么程度,打到一个人身上还是打到很多人身上,我们是不学杀人的。”
“太变态了,还要控制别人?还要学打到哪个程度,是千万小心不能直接把人给杀了啊,给人一个痛快不行吗?”
谢鼎的眼神里传达出了强烈的谴责。
林洛继续解释:“不是,是这样的,主要是我学得太烂了,才需要学这些术法能打到什么程度,才需要用控制辅助攻击,如果我把技,不是,把术法学好了,我就可以——”
等一下,可以什么?
谢鼎帮他补足了后面的话:“你就可以直接杀人了。”
林洛惊恐极了。
原来剑修就是这样……
但是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啊,剑修本来就是以战斗为主的道途来着,他当年打游戏过任务也没少杀npc。
所以,现在,他会把人给杀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行,他还是适应不了……
“不行,我还是不做剑修好了。”
林洛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
“不是我说,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要让我帮你回忆一下昨天你究竟杀了多少人吗?”
林洛耳边响起了恶魔的低语。
修真界真是太残酷了。
谢鼎接着道:“你快点适应你已经来到了修真界这件事啊。”
林洛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修真界的人?”
“你但凡是个修真界的人,你会说出这种话?”谢鼎又白了他一眼:“做剑修有什么不好?好歹不是被杀的那一个。”
“做符修会很容易被杀吗?”
谢鼎听他这么问,抬头望了望天。
月光像是从前。
十五的月亮就是很圆。
他开口对林洛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没有散修的,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没有流浪狗的。”
林洛挠了挠头,无比真诚地说:“我不知道诶,世界上为什么原本没有流浪狗啊?”
“那你不知道就算了。”
谢鼎气得转身就走。
其实,这个事情也没有那么难想,过了一会儿,林洛自己就想到答案了。
世界上原本没有狗,是狼被人驯化以后才有了狗,所以流浪狗必定是被人抛弃,或者原来养它的主人不在了,它才会流浪。
而散修,修真界的修士要学习术法,想来是没有游戏里那么简单的。
林洛做几个任务杀几个npc就能把技能升到满级,而修真界里的修士就不一样了,他们必须要一点一点去学习,去熟练掌握术法技巧,这些都是需要找人,或者找神仙来教他们的。
谢鼎显然也是曾经有人会给他传授符修术法知识的,但是现在没有了。
符修容易被杀,所以,如果林洛推测得没错,那谢鼎真的挺惨的。
要不明天多给他做几碗红烧肉吧?
干脆现在就下山去找人买点猪肉好了,不要肥的。
他下山还顺便去看了一眼祁道非,祁道非吃药吃得貌似没什么效果,看着还是怪惨的。
当然了,这会儿还没过多久,没效果也很正常。
也不知道谢鼎原先那个门派里的人都是怎么走的,也是像这样吗?还是能痛快点?看来做符修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话说,经过这么一回磋磨,以后他可能也不会再来杀他们了吧?
祁道非也正在这样想着。
他不想干了。
为什么别的同门都能痛痛快快去死,只有他一个人被捅来捅去,还要吃那么苦,那么苦的东西。
他使劲用眼神暗示了好几十遍那个看守他的凡人,有一次,他明显发现那个凡人应该是从他的眼神里领悟到了什么,她凑得特别近来看了他的眼睛。
结果那个凡人看了他的眼睛以后居然给他吃了更多的苦东西,还说着什么“真可怜啊,连眼睛都坏掉了”。
呵凡人,他迟早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付出代……算了,他下辈子再也不要来这种鬼地方了。
他已经决定现在就要去下辈子生活了。
自杀回到宗门以后,面对同门的关心,师长的关怀,祁道非满面憔悴地挥了挥手:“我不干了。”
“我决定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步虚宗满门皆惊。
是什么,让前些时日还在打鸟虐猫,斗鸡杀狗的他,变成了这幅样子?
祁道非的师父尤为惊异:“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负呢?你的决心呢?你怎么可以安心做个好人呢?”
“停一下,师父,我们不是正道宗门吗?”
“我们当然是正道宗门,”祁道非的师父顿了一下:“可是我不是啥正经人啊。”
这是可以对徒弟说的话吗?祁道非暗自腹诽。
“不行,你这个情况,我得找人过去看看。”
祁道非的师父向他的师父汇报了这件事情。
祁道非的师父的师父听说以后也很惊异。
“那两个无名小卒竟然有能够让人洗心革面的能力?”
“是啊,这种能力实在是太危险了。”
“太危险了,我们得多派点人过去。”
祁道非的师父的师父又扭头告诉了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一捋长髯,沉声道:“竟有此事?”
“是啊,很危险的,得多派点人!”
于是祁道非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又把事情上报给了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双手撑着下巴沉思了许久,对他说:“这么严重的大事,得开会啊。”
“是啊!很危险的!得多开几场会!”
祁道非的师父的师父的……的师父向大长老提出了会议申请。
三年后,大长老通过了会议申请。
五年后,所有长老终于一同出席了这场会议。
“这件事太严重了,必须再多开几场会议,掌门,太上长老,太太上长老们也需要参与进来!”
所有长老深以为然。
……
十年后。
步虚宗玄字辈太太太太太上长老,祁道非的师父的师父的……的师父,天下第一刺客,终于来到了凌霄宗。